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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接头-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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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要和气得多。这不仅仅因为青木的思维比佐藤更加细致,更加周到。更大的原因,还在于青木有一位地位显赫的叔叔。那是一位任职于参谋部的将军。据可靠消息,目前参谋部也在建立自己的情报网。而主持这项工作的正是这位青木将军。客观地说,寺尾机关长隶属于帝国情报处,和参谋部完全是两套体系。但毕竟自己的军衔,职务都远低于青木将军。在没有根本利益的冲突下,寺尾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得罪此人的。此外,一个月之后,这位将军大人就会从南京莅临上海。这也是寺尾表面平静,内心却焦急万分的原因。如果在青木将军到达上海之前不能破获此案,那么情报处方面在面子上就不会太好看了。

    就着青木的话题,寺尾接着说下去:“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那个负责发信号的人事先给了领班一笔钱。这样,领班就会把一部电话藏到柜台下面。外人问起来就谎称电话机坏了。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防止当发信号的人需要电话的时候,两部电话同时被别人占用。那样,他们的计划就会被彻底打乱,这是绝不会允许的。当那个人看到焦的汽车开过来的时候,在他用一个简单的动作向埋伏在远东旅社的狙击手发出指令之后,他就会立刻打电话通知他在米行的同伙。所以,当他来到柜台前,领班就会取出那个人用钱收买到的“个人专用”电话供他使用。也许在那个时刻,根本没有人打电话,这样他就直接拨打柜台上原有的电话就行了。”

    寺尾一番话说得两个属下频频点头。寺尾看得出来,那绝非出于礼貌而是真正的心悦诚服。

    “至于那个领班,”寺尾接着说。“很显然,那个人临走时一定叮嘱他不要对别人说起此事。而领班也隐隐感觉到电话和发生在酒馆前面的枪击案可能有关系。他一定会后悔因为贪图小利而使自己陷入一个可能发生的巨大的麻烦。所以当我们走进酒馆时,他表现得极为紧张。甚至当我问起第二部电话的时候他仍然坚持说电话坏了。其实他只要将电话拿出来就可以了。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无须遮掩。他的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极度的惊慌失措,甚至失去了理性。这样一个意志力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是刺杀组的成员呢?”

    “明白了。看来我真的很愚蠢。”青木毕恭毕敬地说道。

    佐藤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了。他满面通红地说道:“机关长,我想我可能永远也学不会您对我的教诲。我感到,非常惭愧。”

    寺尾哈哈一笑:“坐下吧,我的佐藤君。我当初把你从作战部队调到这里来,看中的是你对帝国,对天皇的无比忠诚,和你超乎常人的勇敢。”

    在寺尾的示意下,佐藤才坐了下来。

    寺尾接着说:“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团结。和支那人相比,我们日本人实在是太少了。只能执行以华制华的策略。我们这个组织的基层,完全是由支那人组成的。目前,佐藤君已经在他们心中树立起崇高的威严。他们需要你这样一位严厉地督导官来他们提高效率。好好干吧佐藤君!”

    佐藤感激地垂首道:“是!”

    这时,一个下级军官送来了审讯报告。

    青木接过报告后先看了一遍。

    “太精彩了。机关长,和您的设想是完全吻合的。”说着他把报告呈给了寺尾。

    “白发老者?”看完审讯报告,寺尾的眼睛又眯起来。

    那个下级军官说:“是的。领班的确是这么说的。”

    “我想,此人很可能化了妆,那不一定就是他的真实面容。领班还能回忆起这个老者的面孔吗?”寺尾问。

    “可以,据他交代,老者已经连续两天呆在那家酒馆里。昨天也给了他一笔丰厚的小费。所以他对老者的印象很深。”军官答道。

    “很好,找一个画师,根据他的描述,画出老者的头像。”

    “是。”军官转身离开了房间。

    寺尾从沙发里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踱了几步。

    “我们真正的麻烦,不是外部,而是内部。”寺尾阴郁地说道。

    “是啊,我也一直在想,那个打电话到‘老水手’咖啡馆,泄露焦仁志行踪的人到底是谁呢?”青木站起身走到寺尾身边。

    “查一下,同时了解抓捕赵丰年行动和焦仁志行踪的人有多少。”

    “已经查了,有二十三个人。”

    “的确很麻烦,不过那也要查。一个一个地查。佐藤君——”

    佐藤迅速站到寺尾面前。

    “你明天就和A先生碰一下,看看他能不能帮我们找出这个内奸。”

    “是。”

    “还有,画好老者的画像之后,要把那个领班送回他的家。给他一点钱。一定要封住他的嘴巴。”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寺尾仍然毫无倦意。他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个信封。随着手腕的抖动,那张纸片轻轻地飘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用一个镊子将纸片夹住移到眼前。其实,纸片上那几个英文字母早就牢牢地印在他的大脑里了,但他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端详着、揣摩着它们。他多么希望纸片的另一部分没有被赵丰年吞到嘴里啊。

    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人们往往把大上海称为“不夜城”,但那形容的只是百乐门一带声色犬马之地。而位于南区的那些狭街窄弄此刻早已是冷冷清清。

    在一条泛着青光的石板马路上,一位老者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着。虽说上海的秋夜并不如何寒冷,可老者仍然围着厚厚的围巾。走不了多远他就会伏在拐杖上连喘带咳地歇上一会。好不容易,老人才拐进一条黑暗的弄堂之内。街边的一盏油灯下,守着馄饨担子的小贩听到弄堂里一串咳声渐行渐远,不由地心生感慨:这年头,年轻力壮的都活得不容易;就别说这样一位痨病缠身、穷困潦倒的老人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老者此时已经回到了弄堂口,正站在一片黑暗之中静静地观察着他。因为除了他之外,这条街上已经空无一人。过了足有十分钟,老者才回身潜入了弄堂深处的黑暗。他的脚步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动作轻盈敏捷,很快就来到了一家名叫“回春”诊所的后门。他的手杖以特殊的节奏轻轻地叩响院门。院门应声而开,老者一侧身就闪了进去。

    “家兴那边没出什么问题吧?谷子。”他一边走一边飞快地解下围巾,脱去长衫和头顶的毡帽。

    “路叔很好,四海哥也没事。”那个叫谷子的大脑袋,细脖子的少年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他边回答,边接过围巾、帽子和长衫。

    “大夫,水已经烧好了,我这就给你提上去。”进了屋子,来到楼梯口,谷子才说道。

    “好的,完事你就睡去吧。”老者说完就爬上楼梯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先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才拧亮了桌子上的一支小小的台灯。这是一个狭小,简陋的房间。屋子中央是一张八仙桌,几条板凳散乱地围在四周。墙边是一张床,对面是一个不大的衣柜。

    他打开衣柜,从最里面取出一个小箱子放在桌上打开。那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溜装着颜色各异的液体的小瓶子。这是他从海参崴的那个训练营带回来的。现在已经被他用得越来越少,这让他很心疼。

    他取出一瓶装着透明液体的瓶子,打开后往墙角架子上的洗脸盆里倒了一点。这时谷子提着一桶温水走进房间把水倒入盆中。他把头埋进被温水稀释了的溶液里。头发上的白色瞬间就化作灰黑色的细小颗粒溶入水中。他对着镜子,仔细地把头发上的白色清理理干净才又换了一盆水。他再次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瓶。这一次,他用一块叠得厚厚的纱布沾着瓶子里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额头、眼角、双颊。很快,涂在脸上的特殊胶水失去了作用。额头的褶皱慢慢展开,眼角处耷拉的眼皮缓缓上移,双颊松弛的皮肤向四周收缩,渐渐地恢复了弹性。

    又换了两盆水,他才把头发里残留的溶液和脸上的胶水彻底清洗干净。

    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孔。消瘦的双颊下隐隐凸现的肌肉、狭窄而又坚实的下巴,以及如同被刻刀削裁过的颧骨无不证明秦铮是一个意志顽强的人。但是他的目光却是那样的平静,好像与世无争一般。

 
    4。夜诊

    躺在床上,秦铮在头脑里把今天的行动过程细细地过了一遍。他实在找不到任何纰漏和破绽。一天下来他已经十分疲惫,可他明白,这一夜他很难入睡。

    这是因为,他看到她了。

    当刺杀任务完成之后,路口一度异常混乱。秦铮出了酒馆,挤过四下奔跑的行人,在翻倒的汽车前短暂地停留了一下。他确认了叛徒焦仁志必死无疑之后刚要离开,在汽车残存的一个后视镜里他看到了沈琼。

    他赶紧转身,可是一个奔跑的行人却和他撞了个满怀。接着,又有几个人阻挡了他的视线。等他奋力挤过他们的时候却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他在做什么事情,头脑里总是留着一个位置存放那个凝固了的瞬间。她眉头微蹙,似乎也在观察着地上的几具尸体,他知道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胆小的姑娘。她比以前更加美了;穿着一件淡紫色的旗袍,头发微烫。一条鹅黄色的发带从耳后穿过将乌黑浓密的头发和白皙的面颊分开。这是一个标准的少妇的装扮。少妇!她已为人妇了吗?

    秦铮翻了一个身,他开始憎恶这个漫长的夜晚。他睡不着却无事可做。只能任由记忆滚滚而来。记忆的大部分是那样的甜美而结尾又是那样苦痛。尖锐而又深重的苦痛。每一次都是这样。

    最终他还是睡着了,只是睡得很不踏实。夜里下起了雨,在他梦中的那个场景里也在下着雨。

    所以当“呯呯”的砸门声响起时,秦铮即刻翻身而起。他从枕头下面抽出那只苏制的托卡列夫手枪。快速地检查了一下弹夹,他立即占据了门后这个有利的位置。他听到谷子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接着,他听见谷子和另一个人走进了屋子,而不是许多人一拥而进的那种嘈杂的脚步声,他才稍稍地安了心。那个人被留在了门厅里,谷子一个人跑上楼梯。秦铮躺回床上,他的右手插在枕头下面,手指依然扣着手枪的扳机。

    开了灯,他冲谷子使了一个眼神。谷子摇摇头,表示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大夫,大夫!醒醒吧。有夜诊。”谷子大声说道。

    来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穿着打扮像是个马车夫。他披着一件油布披肩,手上还拿着一把油纸伞。身上滚落下来的水珠打湿了他脚下的一圈地面。看到秦铮走下楼梯,他忙不迭的鞠了一个躬。

    “大夫,您快救救我们老爷吧。半夜犯了心绞痛,疼得动不了。您受累跑一趟,钱不是事啊。”

    秦铮带他进了诊室,一边收拾器械,一边问:“在哪里住啊?”

    “肇家浜,嘿嘿,远了点啊。”车夫陪着笑。

    “那附近不是也有几家诊所吗。”秦铮问道。

    “都说您这里看心病看得好。”

    “谁说的呀?”秦铮笑着问。

    “一个老妈子。说她嫂子的心病就是您这给看好的。我这一路找。”

    秦铮没再说什么。他收拾好一个出诊的皮包,吩咐谷子看好家,就跟着车夫出了门。

    漆黑的夜里雨下的正大。车夫撑着伞把秦铮让进了一辆欧式马车的车厢内。秦铮发现,由于黑暗和大雨,从车厢内根本无法看见外面的任何景物。不过对于他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在海参威的训练营里,他们的课题是一个很长的名字。翻译成中文就是“城市内部的地下武装斗争”。他的教官在开课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像了解你的情人一样了解你所在的城市。”几年下来,秦铮的足迹踏遍了这座繁华都市的每一个角落。他想他已经达到了教官的要求。这时他闭上了眼睛,根据左右的转向和马车的速度判断着他所在的位置。

    四十分钟之后,秦铮感到不太对劲。马车到达肇家浜之后并没有停留,而是向北进入了徐家汇路。除了执行任务,秦铮一般没有出门带枪的习惯。在非租界的街区里,行人经常会遇到特务,宪兵的盘查。身上藏着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毫无疑问,自己此时徒手干掉这个车夫非常容易。一旦到达目的地,对方的人数和是否持有武器都还是个未知数。但他分析了一下,感觉这并不像日伪特务机关的行为。对方是敌是友目前还不好判断,他决定看一看再说。

    马车拐了一个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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