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神女凡间纪事-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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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妇人凝着她,朱唇轻启,许久未发音的喉间吐出一个干涩的字,“你……”
一样的黛眉朱唇,烟水眸,青丝发,只不过一个中年,一个少年。
两人相对凝望了半晌,白衣妇人抬手抚了抚面前少女的鬓发,问道:“你……你是……”
“母后,我是月柔啊母后,我是你的女儿月柔啊!”
少女哭喊着,白衣妇人的手不住颤抖,刹那间泪如倾盆,“你……真的是月柔?是我日思夜想的女儿,我的亲骨肉?”
月柔压抑着哭声拼命点头,须臾间她颤抖的躯体已被淑妃抱在怀里,母女俩相拥着大哭不止,“女儿,我的女儿,母后好想你呀!天天想,夜夜想,每时每刻都在想。十年了,我的女儿长大了,她长的好美,好温婉,像个仙女一样。”怀里月柔只不住喊着母后,淑妃将她越抱越紧,哭道:“女儿,母后知道这是在做梦,你不要走那么快,让母后多抱你一会儿,好不好?让母后多抱你一会儿——”
楚岳涵本是孤女,自小不曾见过母亲的模样,此刻感于她们母女相见之景,又听淑妃这般言语,再也忍不住伏在和王怀里陪着大哭起来。
月柔摇头,“母后,这不是梦,月柔来看你了,皇祖母和父皇答应月柔来看望母后,月柔一整天都陪着母后,月柔不走。”
淑妃怔住,缓缓抬起身,“是你父皇恩准你来看母后的?”
“嗯!”月柔点头。
淑妃长吁了口气,“那这不是梦,我一直都做梦,跪着求你父皇,一直求,一直求,可他就是不准,即便是做梦,他都不准我看看我的女儿!”说到最后又是泪哽在喉,将女儿抱在怀里纵声大哭。
殿外风声疾,翠竹黄叶飘洒,也不知哭了多久,都没了力气才停下来。
楚岳涵抬首,略羞惭地望了和王一眼,站直了身,两人的手不知何时竟越扣越紧。一边月柔与淑妃仍紧拥在一起,淑妃低婉的声音道:“你出生的那一晚,正是中秋,月色好美,娴静瑰丽,风华绝世。当时,因我之前已生了你姐姐,见你又是个女儿,恐你父皇不喜。没想到你父皇竟是十分喜欢你,还说道女儿出生恰逢月出,可见是与明月有缘,也不按照皇族公主的排序,给你取了‘月柔’这个名字,希望你长大以后,能如明月一般皎洁柔美,光彩夺目。”语毕微笑着轻抚月柔脸颊。
四下沉静,只有她们慈母与爱女深切对望,难舍难离。
原本楚岳涵并不想打扰此刻的宁静,可是突然间冒出来的念头令她止不住心头狂跳,一时不禁脱口而出,“殿下,你看淑妃娘娘,明明很清醒,像是患有疯症的样子吗?”
和王心头亦是一震,转眸看向淑妃。连月柔听罢也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只觉母亲虽然衣着素净了些,青丝也不曾梳起,只披在肩头,可是不见一丝凌乱,眉目清朗,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怎么看都没有一丝疯妇人的模样,不禁大觉疑惑,喃喃问道:“母后,你……”
☆、章和
风帘轻轻晃动,竹影姗姗,绿润清透。
淑妃纤长的黛眉微微一蹙,露出些许诧异之色,问道:“是你父皇对人说母后疯了的吗?”
月柔水眸大睁,一瞬不瞬看着母亲,点头。
淑妃略一怔,片刻发出一声苦笑,“在皇宫之中,想要令一个人消失,总会编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虽说的轻描淡写,三人这一惊却着实不小,月柔摇着头问道:“既然母后并不曾发疯,父皇为何要将你关在冷宫里面?”
淑妃抚着她的秀发,安静地微笑,“孩子,有许多事情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明白,皇宫是一个埋藏秘密的地方,有些人,不经意间窥探到什么秘密,就等于犯下了大罪,母后便是如此。所以你不要多问,母后在这里很好,就算是再过上二十年也很好。”
月柔狠狠摇头,“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冷还是冷,母后在这里怎么会好?我不信,我不信!”说着又大哭起来。
淑妃浅笑,“母后没有骗你,在这里,有你姐姐陪着,母后一直都很好。”
月柔大错愕,喃喃道:“姐姐……”
舞起的白色幔帐遮迷了眉眼,绣架上那只绣好的蓝色蝴蝶竟然舞着双翅自绣画中飞了出来,在淑妃母女中央一阵盘桓舞动。淑妃大喜,伸出手令那只蓝蝴蝶落在手背上,对月柔道:“你看,它就是你姐姐雪澜。”
蓝蝶停了一阵,突然自母女二人之间舞出,径直朝不远处的萧楚二人飞来,和王登觉胸膛间似被冰石击中一般,一阵冰冷的沉痛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耳边楚岳涵说了一句,“殿下小心——”抢上前一步,手腕上的天荒珠发出一阵荧荧绿光直击向飞来的蓝蝶。
“呲——”
蓝蝶的一只翅膀被绿光斩断,急转头飞回绣架之中。
断了的蝶翅化成几缕丝线,寸寸断裂,飞烟般消弭无际。
淑妃惊呼了一声“雪澜”,抱住绣架,但见那绣画中的蓝蝶断了一翅,眼角一根丝线下垂,似挂着一串泪珠一般。
淑妃手脚忙乱地抚摸着受伤的蓝蝶,片刻转过头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的雪澜,她已经够可怜了,你们为何还要伤害她?”
“雪澜——月柔的姐姐名字叫做雪澜?”
楚岳涵大吃一惊,回想起一直陪在和王身侧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四目相对,却见和王眼中泛出一丝异色,朝她轻摇了摇头。
“想不到淑妃娘娘竟然还会变戏法!”和王忽然道。
“不是戏法,是阴灵!”楚岳涵沉声道:“稚龄夭折的孩童,魂魄相对而言本就虚弱,若受到戕害,便很难转入轮回道,大多就会附着在蜂蝶虫鸟之类的小生灵上,做为寄体,以保持灵魄不散。”
此刻她似已明白了雪澜的身份——乃是一个被蝶妖附体之后生存下来的活死人!
片刻听得月柔喃喃道:“我姐姐雪澜,在母后被打入冷宫那一年就已经死了,涵儿是说方才那只蓝蝴蝶就是我姐姐的魂魄?”
楚岳涵贝齿咬唇,又是一摇头,解释道:“是,也可以说不是!阴灵与魂魄也并非全然相同,人都有三魂七魄,阴灵只是与三魂分离的那七魄而已。一般来讲,魂魄分离,说明死者并非是遭受人世间的种种自然非自然的死法而丧命,乃是来自鬼灵之界的戕害,死之前生魂就已经被妖灵吞下,才只剩下灵魄游离于世,无法转入轮回道中再世投生为人。月柔,你姐姐她……她可能……”
淑妃看了楚岳涵半晌,问月柔道:“这位姑娘是……”
月柔忙道:“她是司天监楚玄大人的掌上明珠涵儿,是女儿最好的朋友。还有和王哥哥,是我皇伯平江王爷的孩儿。女儿此次能得父皇恩准,前往冷宫来看望母后,全仰仗他们相助,他们是女儿的恩人。”
淑妃的眼眸在二人面上一扫,而后停留在楚岳涵脸上,问道:“司天台的楚玄大人,真是你父亲?”
楚岳涵诧异,颔首,“娘娘认得家父?”
淑妃“嗤”笑,“何止认识!当日雪澜落水,人人都说,只要楚玄大人凭术法诛杀鬼灵,就能救得雪澜回来,我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楚大人身上,两天两夜不曾合眼,可是结果楚大人与那个鬼灵斗了个两败俱伤,却没能杀得了他,我的雪澜也就再没回来。楚姑娘,转眼十年,未知令尊的术法可长进少许?”
忽听得娴静温婉的淑妃口吐讥讽之言,楚岳涵面上一热,缓缓回道:“家父术法本不弱,只是多年前受过重创,一直不曾恢复,眼下比之十年前是强是弱我也不大清楚。方才听娘娘说十年前家父曾与残害雪澜公主的鬼灵斗了个两败俱伤,我才知他是因何受的重创。没能救回雪澜公主确然十分抱歉,可我相信家父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还请娘娘不要再责怪于他。”
淑妃听罢低眉思虑片刻,问道:“你是楚大人的女儿,怎会连他是如何受伤也不知道,难道是他从未向旁人说起此事?”见楚岳涵颔首,不觉面上又是一苦,悲泣道:“难道这十年来,皇上再也没有命人前去搭救过雪澜,竟让这孩子尸骨无存,为人父,怎么能够如此狠心?”
三人越听越疑惑,尤其是月柔,她本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姐姐,却少而夭折,人人都说是溺水身亡,此刻听母亲说来似乎另有隐情,登时心下甚觉不安,抓住母亲的衣袖问道:“母后,我姐姐不是溺水而死的吗,为什么你又说她是被鬼灵抓去了,还尸骨无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我姐姐雪澜,究竟是怎么死的!”
淑妃直摇头,“雪澜的死,太突然,也太诡异,就算是说出来,大约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父皇向外称母后疯了,就是因为母后对人说雪澜不是溺水,是被鬼灵抓了去,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会相信真的有鬼灵的存在。说给你听,就算你能相信,可母后害怕会吓着你呀!”
“鬼灵之界原本就与尘世不同,这世上能看见鬼灵的人也寥寥无几,倘若人人都能看见,那么鬼灵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淑妃娘娘,一直将这样一个无人相信的真相憋在心里,不觉得累吗?”
出乎意料之外,说这句话的竟是和王,而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也相信鬼灵的存在,淑妃眉宇登时一舒,“殿下的意思是……”
和王缓缓道:“说出来,我们来做听众,娘娘大可不必担心月柔会害怕,那是她的亲姐姐,她该比我们更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月柔急切地点头,淑妃似也坚持不住,拍拍她的手说道:“好吧!”
听她愿意倾吐,和王与楚岳涵对望一眼,携手坐在她们母女对面,做好静听的准备。
淑妃捡起月柔脚边的绢扇,用手抚摸着上面的绣画,半晌幽幽问道:“这些都是你绣的?”
月柔点头,“母后走后不久,太后就将女儿交给碧瑶宫的李妃娘娘抚养,眼见就要离开月华宫,李妃娘娘又不准女儿带母后的旧物过去,女儿只好将那件早已完工的绣活从绣架上拆下来,偷偷藏在袖子里面带过去。这些年,一直照着那件旧绣活,一针一线的,学着母后的样子,绣了一件又一件。每当我拿起绣针开始刺绣,就好像被母后抱在怀里,一针一线的教我一样。”
淑妃又将她抱在怀里,一阵轻怜,“这绣画是当年你们姐妹俩都在母后身边的时候,母后亲自在绢布上描画出来的。那时候雪澜过十二岁生日,母后带着你们姐妹俩在花园里玩耍,春日百花齐放,蜂蝶喧闹,雪澜高兴极了,就跑过来跟我说,‘母后,这花园可真漂亮,倘若以后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的话就太好了。’母后见她如此高兴,回去以后就开始描画刺绣,想着绣完了就能挂在她房间里面,让她每天一睁开眼就能够看到。可是没想到刚绣完的那一天,雪澜却出事了。”
手中的绢扇掉落在地,平平的铺展开来,奇巧的宫阁下翠竹间露出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直连接到远处堆砌着假山石的娇妖花丛之间。淑妃的一滴眼泪滴落在绣画上,瞬息间画中的事物好像都活过来了一般。
“春山几度花含露,莺舌缭乱奏新曲。玲珑管弦,珠走玉盘,醉花阴中,天边斜阳暮。”
清婉幽丽的歌声飞出翠竹帘栊,引得殿外一阵落花旋飞。帘栊内的美人歌罢一阕,低哼着间奏中的乐调,在绣架上绣出一条曲折幽深的小径。小径两侧绿润红香,望不见尽头,似是通向宫苑最外围的宫殿。
绣画到此似已完工,美人仔细看了看,倏忽间一个翩翩的蓝影舞进眼底,抬头,竟是一只在庭前花蕊上翩舞的蓝色蝴蝶。
如此漂亮的蓝蝶即便是在皇宫的御花园里也不多见,美人笑颜大动,低眉,遂又动手在绣画中的花蕊上绣出一只蓝蝶来。
一只小手悄悄伸出来,停留在花蕊间的蓝蝶倏忽间舞起双翅,沿着小径朝假山丛中直飞过去。一身蓝衣的漂亮女童嘟了嘟嘴,又伸臂跑上前去扑。
小径也不知是通向何处,蓝衣女童跟着那翩舞的蓝蝶穿行过几道石阶凉台,上过几条遮掩在御柳下的石桥,也不知究竟过了几处宫阁,跑着跑着,竟然跑上了鹊仙桥。
蓝蝶舞过桥头,蓝衣女童额上已沁出了一层透亮的汗珠,可还是一直追着不放。抬眼见那蝴蝶飞到落锦宫墙外,倏忽间飞过墙头,女童急拍打着宫门,见到开门的老嬷嬷,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溜进去,见蓝蝶飞过一处檐角,忙又追上去。冷宫里面景物萧条,她竟丝毫不曾察觉。
追着追着,到了一处荒凉的石台之侧,石台旁种着稀稀落落的几株棠梨之花,此时尚不曾开放,只打着几个零星的花骨朵儿。蓝衣女童从花树下经过,一径入了一处宫殿,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