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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采花神女凡间纪事-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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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到此,似又挑起二人心间芥蒂,便止住不语。
  白颍川暗道了一声“惭愧”,无奈笑道:“你只道自己身份不配,可依旧娶得爱妻。可若你的妻子原本并不想你能够配得上他,只想日日都能瞧得见你,你还会弃她于千万里之外么?”
  洛桓乍然间怔住,凝眉苦思,一时间心绪如麻。
  沉默片刻,江越手中酒坛忽然跌碎在地,人也倒在桌上闭目而息,口中不停地唤着“涵儿”,白颍川抬手,想去拍他的肩膀,可惜醉得不轻,刚一抬起便即垂下,头一低也自睡倒在桌上。
  洛桓心念交战,苦思良久,却仍觉两相牵制,难以取舍,愈思愈烦,随手举起白颍川剩下的半坛酒,仰头大喝起来。
  竹影姗姗,天光渐白。
  玉篦轻轻自秀发间滑下来,红烛泪干,已近黎明。
  楚岳涵将发丝拂过脑后,银镜里只瞧见自己柔白的雪颈上一片深紫的印记和遍布的浅红色吻痕,眸色一变,不觉抬手去抚。
  怔了许久,有宫娥悄悄推门进来,行礼轻声道:“天已亮,奴婢来服侍姑娘梳洗——”
  楚岳涵将食指在唇上一竖,朝锦榻里瞧了瞧,又起身走到几重帘幕外低声道:“殿下还不曾醒来,你们先出去吧,待会儿再进来服侍。”
  宫娥曲膝,将银盆雪帕等物放下,又悄悄出了门。
  门外天色青白,果然已过了一夜。
  这一夜过的可太过紧张了些!楚岳涵黛眉轻蹙,默默叹息一声回转过身来。
  和王手在额头上一抚,起身拂开幔帐坐在床沿穿靴子,抬眉见她脸泛桃红站在外面,一时失神。
  忽听得执事女官在门外道:“已近卯时,请殿下和姑娘早些起身,沐浴更衣之后前去蕊珠宫拜见太后娘娘。”
  楚岳涵一听之下大是惊骇,垂首悄声问道:“沐浴……是要一起么?”
  和王见她玉颊绯红,心下又觉爱怜又觉好笑,答道:“是平江将军府的旧规矩,新妇进门第二天早上,要服侍丈夫沐浴更衣。”说完便不再看她,只高声道:“进来吧!”
  服侍梳洗的宫娥纷纷推门而入,搀扶着楚岳涵坐在银镜前,将丝发全部散开,重新梳理一遍,又当着和王的面褪下她身上的寝衣,换上一身红色浴袍,即簇拥着她去往浴室。
  木兰香汤氤氲着水雾漫了一室,楚岳涵赤足站在浴池外,足下受凉,脚趾慢慢曲了曲。
  稍时和王走进来,抬手示意环侍的宫娥退下。
  一时之间,偌大的浴室只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和王看着她轻声道:“人都走了,你先下去吧,我转过去,不会偷看你的。”说着真的背转过身去。
  楚岳涵抬眸,看着汤池对面他的背影,颇有些发怔。
  过了许久,身后依旧悄无声息,和王蹙眉转过身来,只见池边褪落着一件绛纱红衣,衣里人已不见踪迹。
  满心疑惑,除下外袍缓缓步到汤池中央。
  池底水一扬,呼啦啦一声动响,少女只着一身白纱的纤柔躯体钻了出来,全身湿透,双眸眨了几下,将水珠抖落。
  二人这般怔然相望,少女举起手臂,双手一叠霎时遮住他双眼,娇嗔道:“你不许看!”
  和王沉默稍时,微微一笑柔声道:“好!”
  水珠贴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啪、啪”几声落在汤池中,楚岳涵瞪着眼眸看了他一会儿,双手缓缓垂下,黛眉紧蹙转过身去。
  过了许久闻不到声息,和王方睁开眼,瞧见她站在数丈开外,情知不可近前,便一直站在身后看着。
  泡了半个时辰,又各自梳妆,和王一袭月白长袍,垂珠玉冠,与平日差别不大,只是华贵了些。
  楚岳涵一袭绛色宫装,发上榴花步摇钗金光荧荧,娇艳华美,不可逼视。
  这般分明是新妇的新装,心下虽暗喜颜色娇美,却亦自娇羞难耐,甫与和王对上一眼,黛眉颦蹙低垂下首。
  和王微笑上前,携了她的手吟道:“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楚岳涵听他已将自己当做新妇来对待,脸泛怒色,抬眉薄嗔道:“殿下——”心间虽有忧愁,却隐隐暗觉一丝欣喜。
  和王不再多言,笑道:“眼下不是去拜舅姑,而是去拜祖母,再晚一些,怕是祖母她老人家要疑心新妇惫懒,可不容易过关。”语毕轻抚一下她的脸颊,即牵着她向外走去。
  御园锦花十里,蜂蝶喧扰,山石间隐着亭阁,水波上架着曲桥,这般曲曲折折地走着,愈走愈觉得有趣,速度也时快时慢,跟随的宫娥竟然皆被甩下。
  从高处石亭上几十级的台阶上步下来,和王回身,将身后的红妆佳人抱下来,突然不向前走了,一双星眸静静凝望着她。
  远处的弦歌声合着柳丝的轻舞悠悠传过来,浅浅切切,似娇莺呢喃,情人耳语。
  楚岳涵玉颊绯红,凝了他许久,突然跪倒在地,仰头道:“殿下,你是君子,我是小人!昨晚的事,你帮我掩饰,我感激不尽,可月柔眼下还在暴室之中,皇上又要杀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帮我救救她好不好?”
  和王皱眉,“月柔的事,即便你不求我,我也一定会想办法,只是没想到你会傻到连自己也搭进去!”握住她的双手,在她的面颊上轻轻抚了几下,柔声道:“现在你就别想了,等见了太后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晓烟西楼,春花影乱。
  敬茶之时,太后有意无意在她脖颈见瞥了瞥,眉眼间含着一丝低笑,直教她羞红了脸,接过赏赐的步摇金钗,和王即搀扶她起身。
  太后思虑片刻道:“不管怎样,你此刻也算得上是哀家的孙媳妇,哀家会修书与麟儿,到时候再与你们另行婚嫁之礼。”
  楚岳涵闻言大吃一惊,正要说话被和王拽了下衣袖,只得闷闷地道:“太后娘娘,你昨晚答应过要放了月柔——”
  太后早知她会如此说,略颔首,“这两日也委屈了月柔,你们去将她接出来吧,顺便告诉她,就说哀家的话,准许她去冷宫看望淑妃!”
  出了暴室之后,月柔自回宫中梳洗,之后盛装前来叩谢太后。
  太后令她免礼,也不多言,反倒若有所思地对和王道:“琰儿,你要不要跟她们一起去看看淑妃?”
  

  ☆、落锦

  穿过一带低山花廊,过蕊珠宫,绕琼台殿,西行又路过一片桃李芳菲嫩柳低垂的御园。
  和王一路无话,只是瞧着月柔的背影有些发怔,楚岳涵看了觉着奇怪,故意陪着他落后几步,低声问道:“殿下,在想些什么?”
  和王蹙眉道:“我在想颍川和月柔,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是不是……”
  楚岳涵见他已瞧出端倪,遂说道:“颍川做了多年禁军副统领,这些年月柔左近无人,多亏有他,所以他们两个……殿下心中既然已经明白,那他们有没有可能……”
  和王侧目看她,神色已带着些许严峻,“皇家的规矩,所有皇子公主的婚事历来是由皇上皇后,在家世身份足以与皇族匹配的公卿大臣之中挑选,鲜少有人会例外。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皇上一直认为颍川是我平江王府的人,若教他知道了这件事,我只怕颍川会招来杀身之祸!”
  楚岳涵见他讲的如此郑重,不由的打了一个激灵,颤声道:“那么颍川他……”
  和王摇了摇头,“当年颍川欲子承父业,离开了平江王府,我只没想到,连情感他都走了他父亲的老路,如此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楚岳涵惊魂稍定,喃喃道:“依殿下的意思……”
  和王仰头吸了一口气,“皎月在上,清川在下,纵然清川能倒映月影,天长日久,也只是顾影相盼,又怎能真正拥明月入怀?如此,相望倒不如相忘!”
  楚岳涵神色一黯,垂眸,半晌喃喃道:“可是他们两个谁又能忘得了谁?”
  两人默然相对,一时都没了言语。
  月柔自前方回转过来,歪头注视着二人,问道:“你们两个有很多话要说吗,怎么落后那么远?”
  两人这才跟上前去,沿途又经冰泉宫,栖霞苑,上了由砖木和枯枝搭建而成的鹊仙桥,鹊桥后即是落锦宫。
  年华如锦,落一重即褪一重色彩 ,待落尽,便无人再赏再惜,所谓打入冷宫,大抵便是如此。
  宫中多植桃花树,花褪之时,漫天流花迷人眼目,三人步上台阶,仰头却见漫天飞红直扑眼帘,在静默的天宇下织舞成锦。
  三人一时怔在当下,楚岳涵抬手去接那落花,身侧月柔双目直视冷宫大门,脚步向前跨出,喃喃自语道:“母后……母后……我来看你了!十年了,你还记得月柔吗?你会不会已经不记得了?”
  楚岳涵见她神色有些痴迷,脚下的鹊桥又不平坦,怕她一个不留神会摔倒,正欲上前相伴,身侧的和王突然以首扶额几乎昏倒。
  楚岳涵大惊,急伸手扶住他,“殿下,你怎么了?”
  和王的脸上显出一种说不出的神情,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站在这里,突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突然掉进了冷水里一样,全身如被冰刀刺透,无法呼吸,五脏六腑都快裂开了。”
  楚岳涵大觉惊诧,“殿下以前来过这里吗?”
  和王点头,却似不愿多说。
  走下鹊桥,衣袂裹着纷繁的桃花雨一径入了冷宫。
  身后大门砰一声关上,两人回头,大片绯红的桃花经风舞过墙头,轰烈烈向落锦宫外的世界飘飞而去。
  冷宫之中,似连花儿也觉寂寥无趣。
  步上桃花阶,闻得楚岳涵幽幽道:“这深宫禁苑之中,便是凭虚御风也无法逃离,飞出这道宫墙,又落进那处宫苑里面。连花都如此,更何况是淑女红颜。”
  和王侧目,见她脸色沉婉,似郁结在心,不欲她再烦恼,遂笑道:“都说世上的男子皆爱淑女,听你说来,是淑女反倒不好。”
  楚岳涵“嗤”笑,“淑女好么,像淑妃娘娘那样?”
  和王一怔,一时没了言语。
  旧时建康城御史中丞朱志楷家生有三女,长女善英,次女善德,幼女善容,皆美姿容,知诗书,一门三淑女,名动当世,皆被皇帝征选入宫。年岁最小的朱善容才貌又在两个姊姊之上,初入宫即获宠幸,皇上对其也甚喜爱,诞下皇女之后不久即晋封为淑妃,再加上性子温婉,皇帝对她的恩宠竟然延续了十年之久,当时不知使得多少人艳羡。
  只是十年恩宠一朝丧,当晚还在鸳鸯帐中说恩爱的夫妇,在第二天竟然发生了血腥冲突,皇帝震怒,只说淑妃疯了,当即下旨将其打入冷宫,而后头也不回离开月华宫。那一去,便是十年,从此后,他也再未看过那个曾经爱如珍宝的女子一眼,似乎是当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一样。
  一路走来,月柔见冷宫景物甚是萧条,房舍空落,花木也甚稀少,似是因背阳,初春时节依旧凉气森森,连苑中几竿翠竹也如深秋一般簌簌落着黄叶。
  一眼望进去,母亲被囚的章和殿中空无一物,只到处悬挂着白色的幔帐,冷风灌入,飘舞不止的幔帐后一个身形纤娜席地而坐的白衣妇人影时隐时现。
  月柔缓缓走过去,近了尺许,发现那妇人正一手捏着绣针心无旁骛地刺绣,她的手甚纤巧,动作很柔,黑发如缎,白衣无尘,单只看背影已觉是一个温婉娴静的绝色女子,只是不知是否就是淑妃。
  月柔静立在她身后,眼眸望向她身前放着的绣架,那是一幅将要完工的精致刺绣,奇巧的阁楼,碧翠的修竹,繁盛妖娆的琼花,花蕊间舞着双翼的彩蝶……
  丝线穿过绣架,彩蝶双翼灵飞;栩栩如生。
  “啪——”
  月柔手中的锦盒坠地,一声巨响登时震动整个章和殿。
  白衣妇人手一滞,黛眉微凝,似已察觉到身后有人,却只抬了一下眼皮,并不曾回头看。
  耳边一个女孩儿在低声啜泣,口里一阵低语,可是她的声音太低了,像是哽在喉间一样,听了半晌,才知道她一直在叫着“母后……母后……”
  白衣妇人诧异地转身,目光先是落在一件鹅黄色的锦裙上,接着是一双纤巧的宫鞋,然后是鞋边散落在地的绢扇布偶。
  那着锦裙的少女缓缓蹲下身,白衣妇人捡起地上的绢扇,打开一看,上面绣着的花竹彩蝶竟与她方才所绣一模一样。又捡起那玲珑精美的布偶娃娃,还有那只半旧的小花鼓,拿在手里看了半晌,这才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女。
  “母后——”泪眼濛濛的少女低唤了一声。
  白衣妇人凝着她,朱唇轻启,许久未发音的喉间吐出一个干涩的字,“你……”
  一样的黛眉朱唇,烟水眸,青丝发,只不过一个中年,一个少年。
  两人相对凝望了半晌,白衣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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