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神女凡间纪事-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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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月夜却有些想要发笑,淡淡道:“为什么骗我?”
雪蕊双肩抖动,啼哭不止,抚着他的面颊幽幽道:“我和将军大人一样,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公子,你忘记了么?我们雪山部落的族人,在死之后,一定要有至亲之人为其招魂,魂魄才会转世轮回。眼下,我的亲人只有你了,活下去,好不好?我会在三途河畔等着你…——我好想……好想……在下一世轮回,还能再见到你,我们好好的……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好……”
断断续续的话语尚未说完,行刑的士兵已上前将她拖走。
月夜抓住她的手,可他的手掌越来越麻,渐渐的雪蕊的小手便自他掌中抽离。
只有三丈不到的距离已到了火场边缘,一个士兵在雪蕊腰间一踢,便将她整个人抛进了焚天烈火之中。
月夜只觉全身的血肉都似要爆裂一般,死死的盯着那连天大火。
火场之中寂静无声,连雪蕊的一丝叫喊也不曾听到。
☆、夜郎情(下)
这一年的夏天还没有过完,也就是雪蕊四十九日祭辰之后的第二天,月夜便入宫向国君求娶绿湖公主为妻。
那是一个所有人都很震惊,却无人阻止的局面,包括月明!
当日,赐婚圣旨便到了将军府内,老将军月麟自病榻上起身,红着双眼道:“孩子,为父知道对你不起,雪蕊惨死,为父已不求你原谅,可看在为父时日无多的份上,你是否能够活的快乐一点,也教为父临去时不会那么痛苦自责?”
月夜背对着他笑道:“父亲哪里的话!当日雪蕊被抛进火场之后,并没有听到一丝叫喊,想来是父亲给了她绝命的药丸,令她死时不曾遭受太多苦楚。之后,你替她收敛了骸骨,好生安葬,还设了灵堂让孩儿来祭拜。如此恩情,孩儿铭记在心!”
他字字泣血,面上虽带着笑,眼泪却已肆意纵横,只是绝口不提与绿湖公主的婚事。
西府之中,月明平淡的倚窗饮茶。
玉刹见他半晌不说话,实在忍不住问道:“将军,难道你就不担心月夜公子吗?我总觉得他娶绿湖公主是在故意折磨他自己,也是在气你当初阻拦他杀了绿湖公主——”
月明哀叹一声,道:“是我对不住二弟,也对不住雪蕊……”
玉刹上前一步道:“所以赐婚当晚,绿湖公主来找将军,在门外等了一夜,你也不曾开门见她,究竟是因为对月夜公子心怀愧疚,还是你已不再爱她?”
月明右手不觉一松,茶盖“砰”一声落在了碗上。
将军府的婚礼十分盛大,也十分顺利,月夜自始至终未表现出半丝对绿湖公主的憎恶之情,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抱进洞房。
他表现的越是平静,越是教人禁不住暗捏了一把冷汗。
之后的事情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对待绿湖公主十分温柔体贴,几乎百依百顺。
当时夜郎国武将皆只好黑白两色服饰,月夜的衣衫多以白色为主,可自从娶了绿湖公主之后,他便只穿红色的衣裳,据说是为了表达对自己夫人红衣将军的爱意。
只是这些,在绿湖公主眼里却成了莫大的讽刺。
表面上月夜待她是很好,整日嘘寒问暖,吃饭时还替她夹菜,可是他却连手指头也不让她碰一下!
洞房花烛,他倚窗整整坐了一夜,之后便每天晚上只在碧玉竹轩中歇息。
起初几日,她不好多言,后来到竹轩中唤他回房。
叩门不应,用力推里面却是反锁着。
再用力,撞坏了锁,一个大衣柜堵住了门,接着连窗子也被堵上了。
绿湖公主怒不可遏,嘶声大喊,“你再不出来,我便放火烧了这屋子!”
却闻得身后月麟咳嗽几声,“你要烧死我孩儿,也不来问问我!”
在未曾嫁入将军府之前,月麟对她一向甚是客气,可如今,这个年迈的老人看见她就像看见一条毒蛇一般厌恶。
绿湖公主不觉一阵胆寒,怒道:“你以为你们父子加起来,本公主便怕了你们不成?”
“你怕不怕没人在意,只是谁要是敢伤害我孩儿,我就拿我这条老命跟她同归于尽,你若真不觉得害怕,大可一试——”
绿湖公主愤恨不已,却无可奈何,只得拂袖而去。
那天晚上以后,不到半个月,月麟老将军辞世。
父亲走后,月夜整个人便沉默下来,几乎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绿湖公主在他眼里,更是犹如空气。
待到冬日将尽,也就是快到新年的前几天,半年多有名无实形如陌路的夫妻生活,彻底瓦解了绿湖公主的心智。
暴怒之下,她约了丈夫比射箭,可这场比试,两人各自是对方的靶子,谁出手更快更狠,谁就能活下去。
天寒地冻,雪积三尺,月夜的红衣映在雪里,他的神色一如往常,淡漠、冰冷,看不出一丝情绪,却俊美的令人窒息。
记忆中最后一次看到他笑,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绿湖公主收敛了心性,赔笑道:“你知道么,你穿红衣服比穿白衣更加教我迷恋,这样的你,俊美的如此张扬!”
月夜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淡淡道:“是么?”
绿湖公主面色一变,凝了他许久冷冷道:“不管我说什么,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是不是?”眸中寒光陡射,突然仰头笑了几声,“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听看好不好笑?你的雪蕊,其实是被我害死的!是我威胁巫师,一定要他在父皇面前提议烧死那个下贱的巫女,结果我成功了,那个小巫女,真的就被烧死了!接到这个消息之后,我真的好开心,好像胸口所有的恶气都出了一样,而且后来,我还得到了你,月夜——”
月夜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绿湖公主大怒,拉弓引射,“当”一声射在他面前的绿柳树上,枯枝动摇,雪屑“沙沙”飞落。
月夜侧目,冷睨她一眼。
绿湖公主水眸染赤,胸膛起伏,平复许久冷冷道:“倘若如此也不能令你动半分情绪,那么,拿起你的箭,要么射死我为她报仇,要么你死,和她一起到地狱里结为夫妇!”
对峙片刻,月夜霍然拿起弓箭对准她,伸臂拉开弓弦。
“嗖——嗖——”羽箭穿空对射而来,绿湖公主眉心紧蹙,慌忙闭上了眼。
尖利的箭簇擦破她颈间的肌肤,钉在雪堆中。
脊背一阵彻骨的凉意,汗水贴着衣衫汨汨下流,可她此刻却还活着!
惊魂定了稍时,缓缓睁开眼,自己射出的箭竟已刺中他的心脏。
月夜一声不发,仰面倒在雪地上,双眼瞪着天宇,鼻息间气息越来越急促。
绿湖公主飞奔过去,面色惨白,“月夜……月夜,我不是真的想要杀你,我……”
他的箭术明明精她许多,死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月夜恍若未闻,失神道:“跟我没有关联,你做什么……都与我……毫无关联!”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天际雪落,开始一片一片,后来一大团一大团,落在他已毫无生气的脸上。
就连杀了他,也与他毫无关联!那么这些年自己所做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这世界上是否还有这样的爱情?
你的爱人是否会漠视你所有的一切,没有一丝的爱,甚至连恨也没有?
绿湖公主神色木然,突然间青丝一扬,仰面凄声大叫。
☆、水月池
瀑水轰隆响动,震耳欲聋。
江越眉心一蹙,自回忆之中悠悠转醒,忽觉胸膛间一阵刺痛,怔了许久,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雪蕊——涵儿——涵儿——”
忽然间想起楚玄曾说过,涵儿的命中带着三世生死劫,而上一世,自己分明守在她身边,最后却依旧眼睁睁看着她惨死!
自己真的是那个能解她命中凶劫的人么?
而如今,又要如何才做能救得她性命?
化身结界护灵的屏翳站在他身侧,突然回头对他笑道:“我知你担心曦月安危,放心吧,她眼下还没有危险。说起来虽然已轮回千百年,你的性格却还似当年那个水神义弟。所以,如果别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一定会原谅他的是不是?”
他似话里有话,江越不明所以。
屏翳取出一根红线,中间串着一颗泪滴似的珠子,沉声道:“巫神垂泪,方能解情之困厄,倘若此次兄长对你不住,也望你以后莫要责怪!”语毕将红线递给他转身而去,纵声长吟道:“碧丛丛兮高插天,大江泛澜神曳烟。楚魂寻梦风思然,晓风飞雨洒苔钱。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工竹啼老猿。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坠红湿云间。”
所歌之曲苍凉妩媚,江越却听不大明白,暗自摇了摇头,红线不觉自手里滑落,他慌忙探身,在离水一寸之地将红线抄入手中。
挂在线尖的水珠“啪”一声滴落深潭,晃起一片波纹,手中的珠子似也起了奇异的震动。
江越只觉眼前一晃,心魂恍似被狂风吸进了一个无涯的深渊,绕过梧桐秋叶伶仃的窗外,寝帐里,楚岳涵安静地躺在他双膝上,绛唇轻动,柔柔一笑。
他看的清楚,那绝美的容色分明正是楚岳涵,却又不像现在的她,眉梢眼角情致缠绵,风华绝代,不似少女之态,乃是一位容华正盛的妇人。再瞧“自己”,鬂若刀裁,眉目依稀仍是旧时清俊之态,却也颇有风霜之意,俨然已非少年。
“楚岳涵”抬手轻抚他的面颊,“你的样子还是一点也没有变,可是我……”
不待她说完,“江越”已俯下身在她花唇上一吻。
“楚岳涵”花唇轻轻一颤,犹禁不住低声道:“这些年……”
下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身躯软软地偎在他怀里,双臂搂着他的脖颈,唇齿纠缠。
“世事变幻再多,可眼下还是一如从前不是么?”他轻吻她的眉际,抬手解去她腰际的衣带。
江越心魂一震,倒影在水潭里的身形轻晃了几晃,手中犹攥着那根红线,也不知自己方才心底闪
现的究竟是些什么。
难道是还未出幻境,却竟落入了今世的梦魇之中?
甫觉惊醒迟,眼底的水影竟又一阵晃荡,显出一片浓密的山林来,林中传出一少女幽幽的哭泣声。
哭声越来越近,柔弱、凄楚,分明是楚岳涵的声音。
接着那少女的脸便显露出来,颊边带泪,水眸朦胧,瞧着他泣道:“师兄……师兄……救我……”
江越心下大痛,只唤了一声“涵儿”,即跃入深潭之中。
潭水幽冷,周身青碧色的水泡浮荡飞舞。
也不知过了多久,潜入潭底,头顶水露涟涟,连投射下来的月影也搅碎了。
江越站稳了脚,一眨眼,霍然发觉自己已脱离了深潭水影。
思虑片刻,才明了原来自己方才身处的瀑水边根本就是在结界之外,穿透这一重水幕,才真正到了葬月结界之中。
林鸟空鸣,月影含羞。
再凝神瞧一眼身处之地,竟有一丝深切的熟悉之感——这分明是他少时所居的茅屋附近的山林,且碰巧是猎杀猛虎,救下青莲花魅之地!
可是她将涵儿抓去了哪里?
正自思虑间,山林北面,一个白衣少女匆匆跑来,口里一边呼喊着:“师兄——师兄——”
江越回头,却见正是楚岳涵,急奔上前去迎她,“涵儿——”
十丈之距,忽听“嗖——”一声,林中射出一支羽箭,直刺入楚岳涵胸膛。
江越只觉心魂震荡,见她在自己面前倒下,走过去,欲抱她在怀,躺在地上的少女忽化作一股水影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还不待他想透,忽见青莲女手持弓箭站在不远处,冷峭的眉眼朝他掠了一下,“想救你师妹,便跟我来!”语毕转身飞奔入密林之中。
江越毫不迟疑,飞追而去。
月色皎然,亮如白昼。
丛林一重接着一重,青莲女的身影在前面晃了几晃,再也瞧不见。
江越皱眉,忽觉脚下踩到一样东西,捡起一看,乃是一只雪缎锦鞋,正是楚岳涵脚上所穿。
再往前走,地上又遗落着一支碧玉簪,亦是楚岳涵所戴。
抬眼,三丈以外断着一支羽箭。
江越握着靴子缓缓走过去,见那精钢所制的箭头上鲜血淋漓。
这血也是涵儿的么?
江越只觉心魂俱裂,闭上眼,不觉掉下一颗眼泪。
荒草丛里忽传来丝丝声响,微弱低浅,恍似女子细细的呢喃,静静飘在月光下。
发颤的手渐渐停下来,江越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走过去。
那细微的呢喃近在耳边,他伸手将细长的碧草拨开。
一副女子玉雪般的躯体冲进了视线里,娇柔玲珑的四肢,温滑的肌肤,大腿上一道伤痕,正汨汨流着鲜血。
那少女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