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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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息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姑娘,我知道我在等谁,你知道吗?”
她的头一歪,小小的身体便在我腕中软了下去,而我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她知道她在等谁,我知道我在等谁吗?
我当然知道。
便是原来不知道,这时候我也该知道了。
我不想走,我不是专一的女人。
我想等的人,竟已不是原来的那个。
仿佛被我凝坐地上抱着九儿的姿态惊着,那些人有片刻的安静,但很快又冲上来,便要来拉我。
“姑娘!”
“姑娘!”
这回,是无双和其他两名侍女冲上前来。
女子的血肉之躯,奔到寒光四射的冷刀霜剑之下。
不等那可怕的水银亮芒闪起,我已高喝道:“若你们再杀人,我用不原谅他!”
刀剑顿住,几人相视一眼,忽然改剑刺为掌劈,各个出掌,重重地打在无双她们的后脑勺上。
我还没来得及看她们有没有事,当先一人已经奔了过来,不等我挣扎,便将一块半湿的丝帕蒙到我口鼻间。
很刺鼻的香味,馥郁得令人昏沉。
而我便在顷刻间陷入了彻底的昏沉,不省人事。
【第二十二章】 还君明珠,梦断百子归
我恍如在莲榭或饶城的卧房中歇了一晚,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快醒来时,我甚至下意识地张了张口,想唤九儿或无双过来给我梳洗。
这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子口音有些焦躁地在发问:“怎么回事?还不醒来!你们是不是用药太重了些?”
“回皇上,是……是按太医说的药量制的迷药帕子,应该无妨。大约因为有孕在身,身体弱了些,才会多睡片刻吧!”
“有孕……”男子怅然,温暖的手掌小心地覆到我的小腹,“居然这么大肚子了。唐天重那个该死的!”
我不由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间收拾得极整洁的屋子,半新不旧的花梨木桌椅屏风,一看便是民间富贵人家的陈设。
床前站着一年轻男子,斜飞的凤眸,清俊的面庞,潇洒的身姿,竟是一直在和唐天重打仗的周帝唐天霄。
并不是庄碧岚!
“皇……皇上?”
我干咳两声,唤出声来。
“清妩!”他已欢喜地叫出声来,凤眸光华流转。
他挥手令人退下,俯身为我拂着额角的散发,笑嘻嘻地望着我,“觉得怎样了?听说你被带出来时很不高兴?”
被迷药涣散开的神志渐渐抽回,清明的脑海中立即回忆出晕倒前的一幕,便是袭击者一刀闪过,九儿无声倒地。
九儿说,她不悔,她等着她的表哥。
到死都在等着。
在乍然的惊痛中未及掉出的泪,此时忽然盈在了睫上。
拾起眼,我瞪向唐天霄,哑声道:“为什么杀了九儿?”
“九儿?”他疑惑,看来是记不得了。
我只得恨恨地提醒他,“我的侍女,很大的圆眼睛,爱对你笑,说皇上是个好皇上的那个侍女。”
唐天霄想了起来,眼角也是惊诧,“朕……不清楚……朕让他们行动时千万不可伤你,连你腹中的孩子都不许惊着。但别人……朕以为应该都是唐天重的人,自是不会让他们手下留情。”
我潸然泪下,“我原来竟不知道,皇上栽赃陷害这套,倒是用得熟练。若是皇上没能抓住我,岂不是让我一辈子怨上庄碧岚了?”
唐天霄有些狼狈,微愠道:“谁有心骗你了?无非想着你心里只有个庄碧岚,若说是他派来的,你多半便愿意自己跟着来了。谁知你这丫头犟头犟脑,居然还是不肯来!”
我转过头,低声道:“皇上难道忘了,我已经是唐天重的女人 我还有了他的骨肉。”
“那又如何?”唐天霄不以为意,“唐天重虽然利欲熏心,朕却还记得摄政王劳苦功高,并不介意为他留一线血脉,也不介意……”
他的眼神温柔下来,手指缓缓地抚上我面颊,唇角漫开了淡淡的笑意,却渗了浓浓的伤感,“总是朕护你不住,这些日子想着便觉得憋屈,惯不能立刻把你带回身边才好。逡次筹划了许久,总算成功了!”
我忙转着头躲避他的亲昵抚摸时,他的笑容便有点儿发苦了,“清妩……你以往……并不这么避着我。”
我呆了呆,才想起以往与他相处时.知道他轻薄佻达惯了,虽不喜欢他那些不含恶意的动手动脚,可被他欺负习惯了,晓得他的本性还算君子,倒也不致厌恶烦憎。
抚着明显鼓出的腹部,我再次低声说道:“皇上,我已是唐天重的女人。”
“你现在已经不是了!”唐天霄不耐烦地说着.却忽然顿住,盯着我的眸光蓦地锐利起来,“你是说……你是自己愿意成为唐天重的女人,所以,再不想被别的男人碰你?”
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我会心甘情愿做唐天重的女人,甚至连名分也不求,一心地想为这个冷硬得像冰块、锋锐得像刀锋的可怕男子生下两人共同的骨肉。
但我沉默良久,终于答道:“是。”
唐天霄顿时脸色发灰,一脸的挫败,“你……难道要你死心塌地就这么简单?让你怀上孩子便行?早知如此,联该喂你几回媚药,凭你要死要活的,只须让你有机会找死前怀上朕的骨肉便是。”
我无语,旋即道:“便是没有孩子……我想,我也会成为他的女人吧?他对我……很好。”
“朕对你不够好?”
明显的醋味让我越加不安。可我既已知道等的是谁,要的是什么,我便不想再藏着掖着,继续道:“他对我一心一意。”
唐天霄一时语塞,许久才道:“好,这个……朕不如他。可庄碧岚待你总还是一心一意吧?”
碧岚……
我失神。
唐天霄继续道:“其实……朕也算不得骗你。庄碧岚应该也快到了。”
我讶异地抬头,“你和碧岚……”
唐天霄站起身,负手在屋中踱着,杏黄的家常软袍随着他的步履不安地飘拂,显得脚步有些急躁。
他嘿然笑道:“庄氏弹丸之地,择良木而栖,只是早晚的事。朕是不是得感谢唐天重?若不是他凌逼你,折辱他,庄氏也不至于这么快决定与朕合作。庄遥……呵,他的大名,久有耳闻。若得他们父子相助,唐天重……”
庄氏……
淌诚硕未必能料到这一招吧?如果他还有什么布置,加上唐天霄和交州庄氏联手,唐天重……只怕麻烦了。
我心乱如麻,勉强道:“唐天重……几时折辱碧岚了?若论折辱,你不是一样想擒他,逼得他含恨逃去?”
唐天霄微笑,“可朕没碰过他爱若至宝的女子,更没迫他假意承认自己改变心意,一手将心上人推到敌人的怀抱。如果换了朕,朕也气得吐血。”
我却忽然间闪出一个念头,“想来……对于我,皇上和庄碧岚应该也有所约定了吧?”
唐天霄身体一顿,连笑意也凝固了片刻,才有些尴尬地望向我,“你这丫头笨些不行吗?”
虽是意料之中,但我的心还是沉了一沉,才苦笑道:“皇上的江山才是最要紧的。至于我和雅意……丢开便丢开了,待皇上江山稳固,自然有更好的女子选过来侍奉。”
“雅意……”唐天霄终于笑不出来了,沮丧地坐到床榻前,望向窗外一抹凄白的天空,低声道,“朕晓得她和庄碧岚其实各不相扰。只是她究竟不再是朕的雅意了。朕遣使者送了一斛珠给她,她全退回来了。”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唐天霄仿玄宗,以一斛珠探她心意,她不仅明示断情之意,更暗示另有所属。
南雅意被唐天霄伤了心,又欣赏庄碧岚用情专一.两人相依相守,同甘共苦了这么些日子,单纯的朋友之义酝酿成更甘醇的男女之情,应该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庄碧岚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之一。
从来都是。
胸臆间仿佛有些酸苦,仿佛又有些欣慰。我轻轻道:“皇上.也许很多年以后,你才会知晓你丢开的究竟是什么。”
“是吗?丫头,你以为朕真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
唐天霄倚着床坐着,烦躁地摇头叹息。散落的发丝飘在了他眼睫前,让他看来又像是个没长大的少年了。
我忍不住,就如以往在宫中侍奉他—般,习惯性地伸手为他拢了拢发,一时竟忘了,他虽年轻,其实和唐天重一样,满心雄图霸业,满腹谋略机心,才能在劣势中屈伸自如,率着万军万马和久经沙场的唐天重周旋了这许久。
唐天霄却在我的动作中安静下来,连眸子也逐渐清明。
待我拢好发,他执了我的手,微笑道:“好吧,舍了雅意,是朕的错。朕并不愿意再舍了你。你若愿留在朕身畔,待朕重整天下,贵妃之位,虚席以待,便是中宫皇后,也欺负不了你半分。你……肯不肯呢?”
我轻笑道:“皇上明知我心意,何必多问?”
唐天霄便苦笑道:“朕以往清楚,现在却不清楚了。朕原以为……你会很高兴朕把你送回庄碧岚身畔。”
我垂头望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皇上若把我送到唐天重身畔,清妩才会真心感激。”
“唐天重!”唐天霄咬牙切齿,“他根本不是个好男人,更不是你足以托付终身的好夫婿,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我垂着头答道,“他不是好男人,甚至不是好人。可他会是我孩子的好父亲,也会是我的好夫婿。”
唐天霄倒吸了口气,站起身冷冷地盯着我,长长的眼睫在狭长的微眯凤眸下投下两道深深的暗影。
“你会后悔。”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拂袖而去。
他最后的眼神,居然和唐天重处事时的深沉莫测有几分相像,让我很是忐忑。
卧在床间休息片刻,迷药的后劲总算过去,我渐渐有了点儿精神,便披衣下床来,推开窗打量,不过是寻常的几进院落,当庭株玉兰树,早已枝叶落尽,枯干的枝丫割裂了苍凉的天空。倒是一角的几杆翠竹里,斜斜伸出了一枝金黄色的腊梅,锦缎般在风中轻轻颤动,迢递出幽冷幽冷的凝香,沁出了一星半点的风雅来。
虽看不到外面的风光,可此时接近午时,东面有大堆大堆的烟气袅绕,密集浓厚,绝对不是百姓人家的炊烟。
这里应该只是乡野间的普通院落,但必定也是唐天霄所率兵马的大营驻扎之处。那烟气,必是他的兵马正在生火造饭,粗略算算,此地驻军,当在五万以上。
饶城之中,唐天霄仅派出了一批高手,便在两千兵马和数百暗卫的保护中将我劫了出来,让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唐天霄是怎样做到的。
而唐天重,此刻大约还不知道我被劫走吧。
我有些绝望地想着,即便他手段再高再强,想把我从五万大军中好好带出,只怕也不容易吧。
腹中的小家伙仿佛感应到了我的不安,紧张地连连拳打脚踢,居然有点儿闷闷的疼痛。我不由微微地笑,抚着它安慰道:“宝宝别怕。他……他总不至于害我,害你。”
抽出怀中那条无意间带出的兜肚,百子嬉戏的精绣栩栩如生,稚拙可爱,把苍凉的天色都映得明亮许多。
可惜了饶城里那许多我辛苦绣出的小衣服,再不知有没有机会取出来绘我的孩子穿了。
有侍女送来膳食,看来甚是精致。
虽然相信唐天霄不会害我,我还是等侍女离去了,从随身的针线荷包里取了银针,一一地在饭菜中试过了,确信无毒,才坐到桌边,挑着那些最能固本补气的羹汤饭食尽量多吃些,只盼能把自己和胎儿都养得好好的,若再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不致连逃跑都没力气。
整整一下午,唐天霄都没再出现,
想他如今已不是虚有其名的名义帝王了,手下无数精兵强将需要调拨分派,哪里再能如先前那般逍遥自在?——便是先前在宫中,周旋在沈皇后、摄政王眼前的嘻哈笑闹,根本算不得真正的逍遥自在。
高处不胜寒。
从他九岁时坐上那个九五至尊的帝位,一切便已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便他真的庸懦到心甘情愿当一个傀儡皇帝,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而唐天重呢?
如果他不再记起母亲的惨死,不再想着夺回父母为堂弟母子带来的一切,他其实还是有路可走的。
可如今,箭在弦上,势如骑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竟不得不在他们的你死我活的争斗中去抉择,伴着谁生,或伴着谁死。
其实已不用抉择。
我根本已经没有选择。
入夜后有侍女进屋来点了灯,又往暖炉里添了炭,才送来热腾腾的饭菜。
我正奇怪饭菜怎么备了这许多时,唐天霄已推门走了进来,将裘衣解了扔给侍女,搓着手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