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深宫·烟迷皇城-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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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菱笑劝道:“姐姐倒也不必如此。各人有各人的八字,岂能强求?再者荷烟能拼命为娘娘挡毒剑,并非常人可为。她人长得也好,娘娘欢喜,本也正常。”
素喜春菱稳重大方,又听她言语回护,我不禁暗暗点头。
秋茵却仍不服气,冷笑道:“毒不毒剑我并不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却明镜似的。她既那样能,今日救娘娘,明日再去御前护驾罢!”
春菱一怔,摇头笑道:“入宫这么多年,你仍然是个顶顶要强的。你这嘴里呀,却再饶不过人去。”
秋茵冷笑道:“我倒有要强的心,只没有那要强的八字!总不过是做一世宫女,服侍人的命。只是那一位也不必在你我面前拿模做样,明日能当上正经主子,我再服她不迟!只怕那时越发上脸,眼里可还不知有没太后娘娘呢——那时娘娘再悔可晚了。”
春菱愕然:“怎么倒越说越奇!就算是荷烟日后得蒙圣宠,眼里岂能没有娘娘?可见你是个糊涂人。”
秋茵定要争个胜负,挑眉瞪眼道:“我糊涂?!妹妹今年二十一,我二十二。咱俩同一年进的宫,算算怕不也有七八年?虽一直不是跟在太后娘娘面前的近待,可咱们什么事儿没听过,什么事儿没见过?不说别人,只说那位主子,当年风光时又放谁在眼里?进宫当日坐象牙雕花七宝床;乘云锦内制流苏辇;暑天要吃冰镇百年葡萄酒;冬日要盖天山白狐腋毛被……吃的用的全要最好,恩宠长盛不衰,她又放当年太后在眼里?可见得小人最是得不得志的。”
春菱脸色大变,隔得那样远,我依然可以看见她眼中猛然滚过的一道粗重的惊骇……她白了一张脸怔了半晌,又左右四顾了一回,方失声道:“姐姐提她做什么?!还不快些禁声!姐姐好歹是宫中的老人,说话也没个计较,不怕犯这宫里忌讳么?”
眼见春菱如此紧张,我不由对她们说的人与事十分好奇。她们说的人,一定是皇上哪位得宠的妃子罢。不过,那宠妃子竟敢不将太后放在眼里,倒也委实大胆得紧——我正好奇着,突闻一声粗大男音旱天雷般猛喝道:“好大胆的奴才们!竟公然在背后议论主子!”
我也被那声音吓着,扭头看去,原来是黑脸阔额的皇六叔礼亲王从另一扇月门后走了过来。此次他轻装简行,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太监。料想春秋二人谈得入神,竟没发觉。春秋二人一见礼亲王,也吓得脸色苍白,三魂丢了五魄。秋茵身子一软,颤巍巍跪倒。春菱随后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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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奇怪的太监(2)
秋茵连连叩首,一连迭声央求道:“奴婢不敢。奴婢错了,请礼王爷恕罪则个。”
礼亲王却全然不为所动。他冷笑地俯视她们,目中刀锋万千,冷冷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杖毙!”
我大吃一惊,正想不自量力地出去求一回情,却见他身后的小太监已抢先一步,恭身道:“请礼王爷息怒。这两名奴婢原是太后娘娘宫女,看年纪,想必也是娘娘跟前的老人,是不是先去向太后娘娘禀奏,然后再……”
礼亲王皱起眉头,想了想,终于鼻中粗闷地“嗯”了一声,冷冷道:“也有道理。”继而眯起双眼,皱眉喝叱道:“两个大胆的奴才去日头下跪好了,不等旨不得起身。”
两人不敢不依,均白着一张脸,一路膝行着跪去毒毒的日头底下。
我暗自长嘘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出白色月门,轻风般路走一架子颤巍巍的花儿,至礼亲王面前微微屈膝行礼:“奴婢永泰宫宫女柳荷烟参见礼亲王爷。”
礼亲王鼻中“哼”了一声,略俯视着看我一眼,青色的面上却全无表情,只淡淡挥了挥手:“罢了。”
我又是微屈一膝,还想说话,突然礼亲王带来的那小太监抢声问道:“你也是太后娘娘的宫女,咱家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一愕,亦暗暗吃惊。
好个大胆的小太监,礼亲王素以家风严格著称朝野,他竟敢在这主子面前如此放肆无状?!我虽然诧异,仍低头笑道:“奴婢入宫时日尚浅,此次是首回来山庄,公公不认得奴婢也情有可原。”
我一面回答,一面偷眼看礼亲王,却并未见他脸上有何不愉之色。礼亲王只命我前面开路,一起去太后宫中。我本想为春菱求情,又怕那黑面王爷正在气头之上,不肯轻易饶过,也只得罢了。
于是三人沿荷塘边黄绿色成排岸柳,一路前行。
说是荷塘,却也不完全布满荷花,池水原为活水,有暗流直通庄外。远方水面开阔处波光粼粼,近岸处、白玉桥下或人工分隔出的九曲弯渠里,才有密集荷花。微风拂过,粉白荷花如凌波仙子翩翩起舞,三两只绿色蜻蜒飞过微皱水面,有只大蜻蜒窜起身子,歇于一朵含苞欲放的雪色并蒂莲花心上。
我正觉好看,突听礼亲王轻叱:“不好好走路,为何左顾右盼心不在焉?”
我忙停下,低头微笑道:“回王爷,奴婢只想记清楚蜻蜒驻足的并蒂莲花,明日好让人采来给太后娘娘煮茶吃。”
礼亲王还未说话,又是那小太监率行发问:“荷花能煮茶吃么;你倒不妨说来听听?”
我再看一眼礼亲王,他虽黑着脸不作声;却也并不骂那太监,于是我抬起头;微微笑了一笑:“公公难道未听说新鲜荷花可以入茶的——趁清晨薄雾将散未散之时,鲜鲜采下荷花,洗干净并着当时一起收集的露水珠子,同入小银茶壶,旺火煮至水沸腾起色,可以以此水泡茶。”
那小太监歪着头想了想,又问:“吃这种茶有什么好处么?为何定要采并蒂莲花?”
这太监可真是奇怪。
我暗自打量他,这下看得明白,他生得好俊!约摸十七八模样,脊梁笔挺,气宇轩昴,虽身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太监服饰,他那通身上下的一股华贵气质,却难以掩藏。而且,这粗布衣服,更称得他象一块土布包裹着的无双美玉。
惟一不同的是,美玉没有波光,而他有,他眼波明亮清澈,一如天山山巅将要融化的积雪,那小太监用含着积雪的眼波望向我,微微含笑。我与之眼神相触,那一瞬间,不禁脸上突然有火焰奔跑,忙扭过头去。
三 奇怪的太监(3)
“荷花原是全身可以吃的。”我低着头说。一边走,一边微笑道:“荷花花茶主要有清火、去热、消脂之功效,年长之人也有一时积食的时侯,它能帮助消化。荷叶还可蒸米饭,做菜,荷花汁加酥油与面粉可制荷花酥……至于奴婢看上这并蒂莲花,只是取它的好彩头,并无它意。”
那小太监轻轻拍了一下手,笑道:“好一篇荷茶论!咱家只知道用荷酿酒;还是头次听说用其煮茶的。”又说:“素看宫女太监们个个不苟言笑,木头人一般。只不想永泰宫还有你这样的宫女。太后娘娘能有你这小宫女天天陪伴,确也算是件赏心乐事。”
我一笑作答,三人一路行至永泰宫。
德仁太后刚刚睡起正在梳洗,命礼亲王厅房吃茶等待晋见。
我问了问,太后并无不妥,便放下心来,唤过一名稳妥宫女,交给她食盒,又交待她说:“这里面有四样新做的小茶果子:一样冰糖绿豆糕;一样酥糖荷花酥;一样蜜汁糯米藕;一样玫瑰梅子干,你收好了,娘娘醒来时记得早早地呈上。”待要走时,又不放心,回头再三嘱咐道:“娘娘用过这些甜糯之食,一定须得吃几口热茶消腻,以免积食夜里睡不安稳。”
那宫女一一记下。我说罢回头,却见门口站着那小太监,正眼睁睁看我说话。
脸又一红,忙扭过头去。他也却并不多话,轻轻一转身,离开。
因记挂春菱安危,我并不按原路返回。远远找块树下石头坐着,不时打量宫门口动静。此时日头尚未西沉,地上暑热未消,头上知了叫个不停。
礼亲王进去已半个时辰,还不见出来,我就有焦急起来。人更觉得热,伤口隐隐有些许作疼,鼻尖上冒出一些细密的小汗珠。正准备拿了帕子拭汗,突见那小太监一溜小跑出宫门。他看见我,迎面过来。
我忙站起身,他上下打量我,点头笑道:“可找着你了!咱家还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原来你就是那个吃了浩王爷雪蛤的小宫女儿。”
“嗯?”我诧笑道:“公公此言何意?”
“呵。”他笑,打量我说:“你可知那雪蛤是浩王爷寻了整八年才得来。原有一公一母两只,平时稀世珍宝贝般放着——寻常人看一眼可都不行——只防着哪日有大病时可续命——偏被你吃掉那只母的。”停一停,又说:“礼王爷才刚跟太后说起,要咱家过了明日便服侍浩王爷去。咱家若见了浩王爷——哼哼,少不得可要说遇见吃了他雪蛤之人。”
这雪蛤……竟珍贵至此?!
我心下好生感激,因说道:“多谢公公告之。请公公见浩王爷时,代荷烟多谢王爷救命之恩。且说,荷烟深感皇恩浩荡。”
谁知我一语未完,那小太监脸上早已不耐,他叹口气,笑着挥着手:“罢了罢了,又是这几句话儿,咱家早已听得不胜其烦。”
我又是一愕,诧笑道:“公公原非俗人,竟看不出荷烟是真心感激?”
那小太监听说,倒来了些兴致,笑道:“这皇宫里也有真心?依咱家看,你这话说得可未必有诚意。”
我更诧,笑道:“公公何出此言?”
他笑道:“你刚来宫中,可曾见过浩王爷?”
我老老实实说:“都说浩王酷爱游历,行踪不定,奴婢还无福得见。”
他轻轻点着头,笑道:“可不是么?!不了解咱家主子,妄下结论——怎知那王爷不是强不过太后之意才交出雪蛤来?”
听他此问,我不由得怔住,便歪着头,细细想了半日,再抬头时,正见那小太监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慌,红了脸正色道:“公公,荷烟断定浩王爷不是这小气之人。”
他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又点了一点头,道:“你既如此说,想是知道咱家主子为人?不如说来让听听。日后咱家行事说话也能摸对主子脾气,不至于枉送性命。”
我心念一动,笑道:“此话说起来有倒些费功夫。若是平日里闲着,说说也没有什么,只如今我两个姐姐还在日头下罚跪,荷烟哪里有心情与公公闲话?”
果然,那小太监不屑一顾地笑道:“什么难事!礼王爷这会儿只怕早已记不得。我们只须说是礼王爷之意,找人去叫她们起来。”
我更是愕然;却抿起嘴儿笑道:“公公说得轻巧,礼王爷的意思是你我能够假传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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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雨夜惊心(1)
那小太监果然犹疑。他抬头一会儿望天,突然又象是想起什么似的,将一双明亮的眼晴俯看着我:“刚被罚的两个宫女除对太后娘娘不敬外,议论的不是你么?”
我微笑点头。
他陡地冷笑,他的目中,便闪过阳光照在冬日雪山峰顶的那一道寒冷光芒,他冷冷道:“罢了,都道是本性难移,宫中若要杜绝这背后损人恶习,只怕真须动用重典。”
我急了,忙说道:“公公,她俩个言语不敬,原因荷烟而起,并非直冲太后娘娘。这次已得教训,哪里有下次?做下人的滋味你我原比别人明白,因此求公公体谅,帮去礼王爷面前求情。也是公公功德一件。”
那小太监却有些疑惑地看我,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点头,道:“好罢,下人也是人。咱家也不在乎多救她们一次。礼王爷若要责怪——你不要怕,有我。”他一言既出,便不耽搁,招手叫过一名太监,假传礼亲王话,如此这般交待一番。那太监因见他随礼亲王一同前来,其服色比自己高出级别,答应着忙不迭的去了。
我们眼见着那太监远远走过一处青色假山,消失于视野,他又问道:“荷烟姑娘,说实话儿,你心里真不想出这口恶气么?”
我微微展了笑颜:“民口如川,自古可引、可导而不可堵。从来背后议论人者,从乡村至皇宫,谁能禁住?闻者自嘈:‘闲的是他,恶的是我,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