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法崩了对谁都没好处-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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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当作交涉筹码。
至于会向自己提出何种条件,马含光无心细思,更有些忽略了眼下不惜一切保住廖菡枝才是当务之急。因此进攻琳琅庄的命令一发布下去,少主被劫之事便算有了进展方向,且事项由沈邑主持,马含光行踪本就无需向任何人汇报,照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似乎真忘了廖菡枝死活。
……
另一侧,自雕沙赛事余热已尽,各派散去,那陈列出种种造型的海岸便鲜少人至,只因沙塑脆弱,喷洒秘药却也顶不住众人围观,你碰一下我摸一下又如何期它天长地久?因此约定俗成将它列为禁地,由各派轮番派弟子看守。
蜿蜒海岸,度过了四五月最热闹的那段时日,顷刻就冷清得近乎荒凉。
这里有岸边礁岩,更不乏那些高耸伟岸的沙砌,一个人混迹其中,三步有挡,五步有遮,本身想要暴露自己都存在一定难度,被发现的可能就更是微乎其微。
马含光找遍去年淘沙的沙坑,好在那淘沙的地点一年一换,否则他恐怕要摧毁此地所有沙作。
最终,他寻到了该找的,哪怕,那并非他想要的。
很难再细数多久以前,他初入万极,不懂规矩,曾为救一名正道弟子,险些被人拆穿自己的内应身份。
他被上峰试探,几乎丢了性命。有一人关键时刻挺身相护,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碎了满口的牙,事后却笑着对他宽慰:“正巧,大爷要去镶副全金牙,一张口,亮瞎你,倍有面儿。”
也因这事,那人同遭猜忌,被调派东越。马含光有过猜测,对方或就是与自己相同的身份,只是大家各有各的任务,知也为不知。
临别时他去相送,感念恩德开口唤了声“大哥”。
“兄弟可是有今生没来世,你既唤这一声,我便认下你。来日穿金戴银,又或赴汤蹈火,莫敢相望。”
马含光不算会攀交的人,且身处敌营,对寻常的万极弟子自是多有防备,即便亲密如沈邑,也难以消除心头那股隔阂。对那位救命恩人,他却轻而易举便接纳了,且一旦认定,便也是一生一世。
他这辈子,多数时都是无亲无故,曾有一位师姐,曾有一位兄弟,原也足够了,到头来……
双手于细沙中掘出骸骨之时,他仍能自欺欺人,或许死的不是那人,或许他早已脱离万极——直至蒙尘金属折射微弱光线,灼痛双目,马含光一手插入发间,指尖抠入皮肤,木然跪坐,头痛欲裂。
那之后才出了廖菡枝于分坛被掳那档事,他却忽然没了之前君山夺人的那股热衷,一连几日,枯坐于以孔玎颜为原型的沙塑旁,面朝海天,却不见天高海阔。
……
这日入夜,浪涛拍岸。黑影错落的礁岩后走出一道婀娜身影,月色清朗,由暗处显现的过程,那丽影似周身都生了皎皎的银辉。
“马含光,你果然在此处。”
孔玎颜步履轻盈,心里有一股笃定的雀跃。她彷徨几日,也恨过对方的口蜜腹剑有心欺骗,然而最终找到此人,却是于自己人像之侧。还有何好混乱的呢,骗了自己正深责愧疚之人该是对方,毕竟先动心者为输,而以她所见,马含光陷得更远深于她。
又还有什么比镌刻出一副自己容颜并日夜守立在侧更能说明问题的呢?琳琅庄的师叔伯个个谓她意乱情迷,可马含光予人的感觉谁又能清楚过她?她在他眼前,被他深深凝视,便知自己就是世间唯一。
所以孔玎颜才一直深信他怀有苦衷,至于那个廖菡枝,狂什么狂,她今日就要让她亲耳听到马含光的真心,究竟从头至尾,是谁在自作多情。
马含光抬眼见了来人,面无表情,便欲起身离开。
“你站住!”孔玎颜于身后叫住他,“为何不敢看我?你明明就想见我,所以才会孤身于此。为何我就在眼前你却又不敢回头,当日的马含光去了何处,竟然连看我一眼也没胆?!”
☆、第53章 天涯
见对方全无停步的打算,孔玎颜心中一急,咬牙叫道:“你才是正派内应!”
马含光遽然站定。
孔玎颜笑道:“你故意要我陷害廖菡枝,其实是自己做贼心虚,想要以此转移视线。还有沈邑清理内奸的行动是机密,他不可能将作为诱饵的暗语事先泄露给你,可你却能一眼辨识,甚至教我如何更改,呵,我可真是听话,竟就全凭你唆使。”
一席话毕,却见那背影并无任何反应,孔玎颜焦急,软下声道:“但这也无妨,你是内应也好,万极宫的鹰犬也罢,我都愿同你一起,我知你心里其实喜欢我——”
“是!”那背影毫不掩饰,一口应了下来,“我是正道所派内应。”
孔玎颜欣喜,那人终于回过身来,广阔天地,星辰大海,望着对方修长身形,如夜般深藏更永远也瞧不透彻的气息,一步步朝自己行近。
“——但那又如何呢?”马含光近前望住孔玎颜的眼,“你知道这些,是想向谁去告密?沈邑、东越分坛那帮饭桶、抑或你爹?还是你希冀拿这些威胁我,以为我会惧怕,会妥协?”
“不是的!”孔玎颜猛地摇头,面前那张晦色里尤为苍白的脸容却忽现笑意,眉梢高挑,唇畔轻勾,如同真正喜悦般由心而起的浅笑,连一双瞳孔里都似繁星陷落,熠熠闪动。
“那就去罢,最好敲锣打鼓昭告天下,我马含光是谁,看到时他们可会信你一个字,又是否会有一个人站在你身旁?”
“不是的,马含光你听我说!”孔玎颜一把扯住他袖角,却被这人莫大力气咻地甩脱。
“你误会了……”孔玎颜垂着双手,直愣愣地立在原地,“我没有半分要威胁你的意思,我怎么会威胁你呢?我只是觉得不甘心,凭何你要选择廖菡枝,难道我不比她强上百倍?还是我有哪里做错却不自知,而你——”
“够了!”马含光蹙眉将人打断,“凭你知我如此多事,却敢夜半三更只身前来挑衅,我哪怕当场杀人灭口都不出奇。连如何活下去的本事都没有,我又为何要选你?单就心计,你连你妹妹的一根头发丝都及不上,我又为何要与蠢人合作?”
他话落要走,孔玎颜挡上去:“可你不是没有杀我么,我知你舍不得。”
马含光被缠的不耐,望入对方双眸:“是啊,你是我与廖菡枝的替罪羊,若死得太快,说不得还惹人怀疑。”他见她紧咬下唇,应是信了,便笑道:“我与廖菡枝一路走至今日,而你却不过一枚棋子,说说看,你有哪一点及得上她,我又为何会舍不得?”
“你——!”孔玎颜怒极出手,马含光单手便化去其攻势,一把掐她咽喉,却错开眼,并不看她面颊,靠近耳侧轻语:“不要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而后松手一掌拍去她肩头,孔玎颜后飞跌出,不偏不倚却正正撞上那娉婷女子的沙塑。
砰的声,马含光眸色一凛,眼中登时空了几分,而后转头便走。
孔玎颜含着血水发笑,一手扶着沙作慢慢起身:“原来从头到尾你真的只为利用我,那又何必留着这沙塑,一眉一眼,竟全是你对我的百般欺骗!”她说着一掌击出,饱含真力。
马含光背身便听一声气劲破空的撞击,身形定住,耳边海浪不绝,一涨一歇,却仍旧掩不住那沙粒自细微处一点点生出裂痕的脆响,初时缓慢,继而越来越快,蛛网般扩散至四面八方,须臾后轰地一声——
马含光面庞僵滞,定在原地,原似不知那声响的由来,直至沙粒迸溅,轰然倾塌,他整个人似受了莫大惊吓,随那迸裂的一声浑身狠狠剧颤。背后孔玎颜宣泄的踢打声传来,他仍在原处,指尖最先痉挛抖震,渐渐额上暴出青筋,毫无表情,却似不能喘息,鼻息间发出极重的哼鸣,头晕目眩。
孔玎颜正毁至癫狂处,不防被人由身后一把掀飞,再落地时全身受创五脏六腑都似碎裂,却顾不上呼痛,只双眼圆瞪,直直望着那沙雕尽毁处,一人跪爬着去收揽那散落的碎屑,其狂乱状,似失却了世间的至宝,面目惊惧惶恐,不顾一切去拼合那散作碎沙的肢体。
孔玎颜忍痛站起,至他身后,嗓音幽幽的:“你在做什么?”
“马含光,我问你在做什么?!”
那人对她的凄厉质问充耳不闻,跪伏着,只懂不断于细沙间扒捡。孔玎颜怒极反笑:“难道那无血无肉的沙雕比我重要,我就在你眼前,活生生地站在你眼前!为何你却不肯看上一眼,同样都是我,为何你要如此执着于一件死物!”
她语毕一脚踏下去,正对某一截尚算完好的断肢。马含光手如利爪,一把就将其脚踝扣住,似要捏碎骨头的力度,痛得孔玎颜口吐呜咽。
马含光将人推开,又重回那先前的步骤,细细地收拣,直至意识稍复,面对着满眼散沙,一塌糊涂,动作稍顿,忽又疯了般将手插入沙中,发狂似的不断深掘。血腥混入湿沙,颜色愈深,他紧紧攥着那沙粒,一连几日的头痛终于彻底发作出来,眼前景象都似翻卷波涛般不断扭曲。
孔玎颜却偏偏于这时要拉他起身,他眼睫稍抬,露出空洞眸光,忽而转身,猛地将人扑倒在地。
马含光压在她身上,孔玎颜心中咚咚直撞,却听其道:“昔日九华有位师傅,最擅雕刻,有人去问他如何能将飞禽走兽刻得活灵活现,他答:技巧就在于掌握其经络骨骼的走势,而速成的办法,便是将其剖开来看个清楚。”
马含光袖刃微露的手于孔玎颜面上轻轻划过,明明眼睛里冷若冰霜,神情里却涌现再生动不过的笑靥。“可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不如直接将你塑成人像,又还有什么比得上一个真人细腻?”
“你疯了!”孔玎颜骇得大叫,本身已再没了那些横亘心窍的痴迷与爱慕,只觉压住自己的此人,满眼里都是那种癫痴得不可救药的疯魔,他要将自己剥开,又或活生生砌入沙粒里,哪怕是自出生起便失却清明昏聩无知的疯子,也绝无可能有此丧心病狂的想法!
“放开我!”
马含光双手于她面上抚摸,笑颜扎眼,似果真忖度着要自何处向她下手。
“放开她!”
离二人不远的礁岩忽有人影窜出,便是方才孔玎颜现身之处。伍雀磬原被点了穴道一直安置于那礁石之后,是以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亲耳听闻,如今危急关头,她不顾自损才冲破穴道,几个纵跃就来到了马含光与孔玎颜近侧,大声唤他清醒。
那近前的第一眼当真不堪入目,便见男女二人搅缠一处,上下叠压着,伍雀磬猛地蹙眉,视线就别了开。
孔玎颜喊着救命,伍雀磬听后好笑,当整个琳琅庄为她的性命殚精竭虑,她却就这样自投罗网,还不带一名护卫。
“马含光你先放开她,杀她也不急在一时。”
伍雀磬有心将两人分开,当一触碰男人身体,原也只作寻常的感触顷刻间便蔓延全身,她竟随他一般双手颤栗起来。
她原本也离得不远,方才至今发生了什么只凭声响也能猜个大概,孔玎颜做了什么,马含光因何要杀她,伍雀磬全都一清二楚。
可那又怎样呢,杀了她重砌了沙雕,那曾经死去的人就能够复活?她从不知这人怀着如此之深的愧疚,的确,是愧疚。他所认识的师弟从不是狼心狗肺之辈,如今连潜入万极的真正原因也已大白,她很能够体会他当日不告而别的心情——虽然,他心中所钟情的可能已随着事易时移换作别人,可他仍旧愧疚于她。
马含光挥手一扫,伍雀磬被堪堪震飞,而她还来不及再度起身,孔玎颜已大张双目,被那狂躁之人强抠后脑,面目埋入马含光胸口,而一只手却已静静捏住她纤细颈部。
伍雀磬踉跄着跑近,马含光松了手,人亦彻底安静。他怔怔望住身下女子死不瞑目的惊恐面容,略略偏头,有冰冷之物滑出眼角。
“她已死了,你还不放开她么?”
马含光跌坐一旁,却忽地一手抵住侧额,很快是另一手,两侧用力箍住头额,似有莫大痛楚逼得他面目几乎变形。
伍雀磬倾身上前,不做多想一把将人抱住,劝慰:“没事了,什么也别想……”
马含光深深吸气,却无法发出任何声息,哪怕是将身边多事之人推开的力气也欠奉,只能忍着剧痛,听那人一遍遍唤着:“马含光,没事了,马含光……”
少女稚嫩言语虽在耳侧,入他脑中,却似远在天边,直至她锲而不舍,由无限远处又真切地回到了他耳际。
马含光蹙眉阖目,身体微蜷,伍雀磬立在近侧,下颏抵住他肩膀,以莫大的气力试图将此人不断拥紧,似乎每用力一分,便能够向那昔日的师弟更靠近一寸。她全心全意纾解他痛楚,根本也无心思索自己喃声说着什么,或者她一个不慎就吐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