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情肆意-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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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盆就往外去。
一天不见日头,可这真到了落山时候才知道这太阳原是在的。黄昏的风已是没有了白日的明朗,一阵阵,带了夜的肆虐与寒冷。
跪在帐外的雪地上,雅予一把一把往木盆捧雪,怎奈手捧太小,半天积不出一个盆底。顾不得了,扑下身,张开臂,将雪捧进满怀再往盆中倒。身下的血还在流,那痛倒似在冰冷中麻木了,人却似被抽去了筋骨,身子一时紧缩,一时空落,再没个安置处……
血衣已是埋进盆中好一会儿,可这帐中无火,半天也不见消融。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风的呼啸竟似把远处校场的厮杀声传了回来,昏昏的头晕让雅予几乎听到了他的令声,听到了那回营的隆隆号角。
等不了雪化了,雅予跪下身揉了雪使劲搓洗,弦已是绷到了极致,眼中只有手下的黑红染了雪泞。身子的痛不觉,只有心发抖,老天,老天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表嫌弃小章,小章咱们能见得多些哈。O(∩_∩)O~
另注:《屈膝为奴》到此为止。
☆、第17章且伤且病
校场的厮杀声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然偃旗息鼓,偌大的空旷,薄暮阴云,风声簌簌,几道寒光交错,势如闪电。凛冽之中,速度带着火光流星一般划破黄昏旷野的寂静。暮色暗,人影难辨,人们的目光紧紧追随那柄熟悉的刀锋,追它横过纵起、惊它变幻莫测,难以暇接之中喝彩声声迭起。
待到收兵时天色已是完全黑了,松明的火把照亮了回营的路,兵士一面走一面议着刚才那场难得一见的好比试,对自己主帅的钦佩与膨胀到极致的骄傲让气氛一时把持不住,热烈得有些嘈杂。
赛罕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色一如既往是每日亲自领练过后的畅快,应着几个副将于今日的训练略做指点。末了副将们又借着那场比试说笑两句,这才随了各自的队伍走。目送兵士们都归入营中,赛罕右手轻轻一弹,袖口中滑出一个小镖,落到掌心一看,不觉暗骂:王八犊子!眼中的峻冷变得很是无奈。
吉达刚被大刑贬黜之时,他原先手下的左先锋队不抗不争、行事冷静谨慎,一直都沉着气。知道是吉达的几个心腹仍在把控着,赛罕当时并未大动声色。待到诺海儿被毒、吉达叛逃,赛罕即刻亲自动手结果了那几个人,待到次日连尸首都不见。可自那之后,左先锋队虽已是肃清干净,可人心再不能安,曾经的猛虎之士一个个仿若失群孤雁谁也不敢倚靠,提心吊胆像是脖子上悬了一把刀随时等着落。
赛罕知道这心结所在,今日便仿着前几日练右先锋亲自与他们比试。待到出手,赛罕立刻觉出了不同,有人惶恐之中当这是最后一战,开始的手软招架慢慢变成了搏命之挣。赛罕左右遮挡周旋,处处留下余地,却不知是有人当真心慌还是果然发了狠,竟是突然使出了暗镖。天低云暗,赛罕一时心惊这下三滥的手段却未声张,悄悄将镖拔下藏入袖中,手下仍只做校场比试,点到为止。
带兵多年,他自认精心,可手中这枚小毒镖却实实在在刺进了他皮肉中。此刻夜色浓,那渐渐隐入各处的火把与拱起的白帐篷像是一团团陈年棉絮,一时都堵到了心里。说不出的窝囊让他发泄不得,只能大大呼了口气了事。
解去飞雪豹,一个人闲步回到汗帐。帐外卫士俯身行礼,赛罕站定略问了两句,这才状若悠闲地示意挑起了帐帘。
进得帐来,竟是不觉往日的浊气憋闷,烛灯漫照,一室难得清新的雪凉。脚下是低头屈跪之人,今日原是打算回来后与她好好耍耍的,此刻哪里还顾得,只丢下一路来的屏持匆匆往内帐去。
见那“主人”未多一句口舌,雅予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悄悄回落。刚才的匆忙之中,她心慌得手脚忙乱,只当今日这狼狈定要现在他眼里,谁知那冷雪与草木灰竟然当真好使,将将染出的血迹用力搓洗之下总算复了当初颜色。待到将衣裙拿去杂物处晾烤,回来后不知是自己这半日鼻中都是阴凉的血腥还是这帐中果然残留了味道,怎么闻都不妥,又赶紧出外找卫士掀起了盖顶,任冷风灌了好一阵方才作罢。
老天助她,今日校场收兵竟是比往常晚了半个多时辰,许她时候安下心神,此刻除了身上的痛一切都得以掩饰。见那人一声不吭进了内帐,雅予想来这是又练了一身臭汗去换衣裳,遂起身候到屏风外,略佝着身强屏着腰酸难耐,只等那衣袍重重地扔出来。
等了好一刻还不见有动静,雅予正是纳闷,忽闻里头闷声一句,“进来。”
嗯?这可是从未有过,疼痛中雅予只求不错,不及多想便应道,“是。”
转过屏风,一眼瞥过去,雅予即刻惊在当场。只见那人的外袍已是褪到腰间,中衣也解了怀,一只袖子褪出端端裸出了右肩半身。灯光明亮,那男人汗气腾腾的肌肤这么近地呈在面前,惊愕中眼睛还不及避开就看到了右肩上那一团黑红的血污,看不清伤口大小,只是那血流一股细细地滑过肩头,滴答着,看得人心惊。
“你,这……”
“赶紧过来!”
雅予不敢再发愣,赶紧上前。他好是高大,近到跟前那血腥的味道便直直刺鼻中。用帕子轻轻从旁慢慢沾去血迹,露出伤口雅予仔细察看,口子不大上宽下窄不过两分深浅,只是那伤势蹊跷,分明是校场带回的新伤怎会已然化了脓?
“快把脓血挤出来。”
“哦,是。”
两只小手冰冰凉,摁在红肿之处倒当真是适宜,可那力气竟是不及个奶娃子,半天只见血流不见脓出,皮肉又痛又痒!
“你没吃饭啊?用力!”
雅予本就聚着精神提着心,让他这耳边一乍,人立刻狠狠哆嗦了一下。可不就是没吃饭么!你不是有能耐么,不是敢真刀真枪地练么?怎的也挂了彩??可见老天有眼,活该!心里只管恨骂,手中却不敢不精心,只是那肌肉涨满坚硬、一块块铁疙瘩一般,皮肤紧绷,雅予的手吃不上劲,根本就捏不动,半天虎口都酸了,依然收效甚微。
毒虽不烈却万万经不得拖,赛罕一恼一把扒拉开她,“滚!秧子货,做得成什么?!去叫阿木尔!”
他手劲好大,一个趔趄雅予险是摔倒。这混账东西!雅予恨得浑身冒火,哪里肯受这般蔑视,一咬牙,一步上前,低头张开嘴巴用力一咬。
牙齿紧,吸吮劲,施力又快又准!
“嘶!”毒伤、惊讶,赛罕不觉便倒吸凉气!
伤口一时清爽便涌出腥咸的热血,雅予抬起头,赶紧嘴巴埋在帕子上。赛罕从腰间扯下水袋递过去,雅予接过漱了一口,那冰水竟是比雪水又激了几分,冰得她一个激灵!
“今日的事不许声张。”
“嗯。”
湿手巾将伤口擦洗干净,又依着他的指点上了药,包扎好。他人倒还识得这裸//身的尴尬,没再要她伺候穿衣,自己速速换好,口中叮嘱道,“这就拿去洗了,万不可再用热水,雪沾了草木灰最是除血迹。”
“……嗯。”
雅予硬着头皮应下,心里且恨且无奈,这一日怎的竟是这么寸?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内帐,一个一脑门子官司正是要往案前坐,一个一时松懈方觉那酸痛更甚,不知如何撑得。忽见帐帘打起,原来伙夫送了晚饭过来。雅予赶紧放下木盆,接过手。
看她在眼前布菜,赛罕本是心不在焉,不经意抬头一瞥,烛灯色暖,光亮柔和,却是一张小脸惨白如纸,眼窝陷,双睫绒绒,双颊寡落。一天之内她仿佛大病了一场,赛罕不觉微微蹙眉,当真这人不贵身子贵,饿了一顿就成这样?
“你也吃了再洗。”
“是。”
一下晌饥肠辘辘,可雅予此刻侍在桌旁只觉腰酸难耐,一口也没力气咽下。再看这饭食,肉与浓汤都是发物,他刚刚受伤如何吃得?
“我去换些别的。”
“不必。”难得她心细,赛罕轻声拦了,“我用些炒米便可。”
雅予轻轻一怔,他一向行事豪阔、不拘小节,究竟是为何如此戒备此事的“声张”?难道这伤的背后有什么隐情?
“快吃吧。”
“哦。”
应了一声,雅予低头,正要动筷才觉糟糕。这一“不必”他是不吃了,可这又是肉又是汤的好几大碗,若是统统都不许剩,她可怎么吃得下?悄悄瞥过一眼,想着那人该是有眼色体谅才是,谁知他竟自顾自根本就不瞧她一眼。雅予用筷子戳在碗底“狠狠”搅了搅,心里真真恨,他只管遮掩,恐是怕退回去引人生疑,可,可她别说没那么大的胃口,就是整个人空了也装不下这么些去!
那眼神小刀子一般刺过来,不抬头赛罕也觉得被剐了千遍万遍,心道好奴才,又跟爷叫板!赛罕佯作不觉,顺手夹了两块肉放入汤碗中,又拿起一块奶皮子掰成小块也泡进那汤中,“赶紧吃。”
雅予眼睁睁看着那碗满漾漾地涨,肉泡进来,汤上立刻油晃晃漂了一层,再是布满那白白漂浮的奶皮子,一时腻得心满肚胀,一点胃口都没了。被这主人“好意”盯着,雅予只得硬了头皮舀起一勺,刚入口中,腥膻的羊肉配了奶皮子浓厚的奶味,这味道稀奇古怪到恶心,搅入空空的腹中雅予全然没有饱食的乐趣,只觉肠胃翻腾直想吐。
“主,主人,奴下先前嘱咐伙房送水,这就去说一声不必了。”
赛罕摆摆手,雅予转身就走。
看她逃也似地离去,赛罕笑笑,端过她的碗大口吃着。刚才那眼圈里都憋出了小泪,想着不知要怎样娇气地哭了,谁知竟是硬咽了下去,之后还端端想出由头、摆出架势,厉害啊,郡主!转念又记起小诺海儿的话“她没哭,那是眼睛里的水。”,此刻想来,当日这丫头还真是硬着没哭,怪只怪那对眼睛太过腻了水,这一回当真有了泪,果然更汪汪出了水波,看在人心里还真是有些……咳,不忍。
……
出得帐来,雅予大口大口吸气,脑子里想起那碗东西,就忍不住犯腻。可肚子真真是饿了,一会儿还要再洗衣裳,这一夜怕是要折腾半宿,不吃哪来的力气?却这味道,这味道实在,实在是……不吃不行,吃又实在咽不下,这可如何是好?纠结恼人,眼看着出来半天也再耽搁不得,雅予干脆一咬牙一跺脚,狠道,吃就吃,当药灌!
这么想着,雅予取下腰间水袋,走开几步,蹲下身采雪。
“哎?主人用的冰我不是已经给你了么,这是做什么?”
雅予抬头见是阿木尔,不及起身只忙活手中,“不是给主人的,是我自己用。”
阿木尔一皱眉,“鱼儿姑娘,你每日吃药如何再喝得冷雪水?”
“老伙夫说上半月分给我的柴草用光了,这几日只能先将就着。”
“柴草??”阿木尔闻言大笑,“你头上何时分了柴草?那是金贵东西,营里只有给咱主人引篝火才会用,做饭生灶用的都是牛粪!”
“牛,牛粪??”
“你初来乍到,怕是还不晓得吧?”阿木尔笑着解释,“草原牛多,四季除了冰雪天到处都捡得。晾晒干了,一点就着,好用着呢。再者说,整个喀勒部族攒下过冬的牛粪,就咱们一个探马营如何用得完!那老东西定是拿你逗着玩儿!”
雅予低着头,手指僵在冰雪中,这一天的渴,这一天的冷仿佛都在此刻凝聚,重又袭来……
“鱼儿姑娘快起来,我这就去找伙房给你送热水来。”
“……不必了。多谢。”
柴草也好,牛粪也罢,是他不许她喝水,她又哪里喝得着?再低头,大把大把把那踩了足印的雪往水袋塞,屈辱的泪滚滚烫,眼前模糊,双颊湿凉,只一瞬便又被冷风吹干……
……
夜深了,帐外风声呼啸,赛罕枕了双臂躺在榻上,毫无睡意。那枚小镖根本伤不得什么,却这搏命的慌乱确是重重挫去他做主帅的心气。弟兄们与他出生入死,怎会因了几个反贼,便失了对他的倚信呢?不行,得好好想个法子……
赛罕正是凝神苦想,帐中传她轻轻的鼻息声。嗯?这可新鲜。赛罕侧头看过去,她像往常一样面对着他,被子紧紧拢到耳边,遮去半个脸。一向是个雅致安静的,今儿竟是睡出了声响,可见是累狠了。这几日便天上地下,也难为这丫头了。赛罕侧过身,越发细瞧起了她,听那气息一呼一细深浅不匀,似是强屏着什么。赛罕又听了一会儿,心咯噔一下。
气息长短辨得人心神,此刻越听越不对,底气空,气陷虚浮,怎么会……哎呀!赛罕猛想起五哥临走前的叮嘱,她是带着病的!这可糟了,这几日折腾,病恼了搭上小命,他如何担得起?!
赛罕赶紧起身,悄悄走到她铺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