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成佛-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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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亭的呼吸声好像越来越小,她有些不敢看他。
她听见他低低的气音,“只要你做到答应我的事,我也会做到答应你的事,三件事,我都能做到。”
她吃惊地转过头去,许长亭向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他的床头,那朵兰花还是垂着头,但已经长出了一片新叶,嫩嫩的绿绿的,小小的一片,微微的垂动着。
她伸出手去探他呼吸,很微妙的一点鼻息,他快死了。
她愣了一会儿,抱起他。“修真界,水”她有些木讷地想,那就去沧海吧,不是还没来得及去么。
浩瀚的一片水域,非真习惯性的伸手进去。
“你终于来了。”她听见沧海沧桑的声音。
“你见过我?”她木木地说,思维却还在想着身侧的许长亭,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
“当然。”
“师父,他说,死后让我把他放到修真界的水中,我放你这儿,可以么?”她问。
“修真界的水?可以啊。你还记得么?”
“什么?”
“飞升界和修真界的界,修真界和凡俗界的界,是什么?记得么?”他问。
她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了。
“是弱水和后土。你脚下每一寸土地,都是后土,而这里的每一滴水,都是弱水。”他的声音好像很缥缈。
非真记起来了,弱水啊。
多么熟悉的名字啊,它的另一个名字,是母亲。
她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哪些水汽全都凝成一片,四周安静地像是在海底,可是刚刚明明她还在沧海边的。
她感受到水波轻柔的涌动,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这是弱水,她清楚地感觉到了。
水里有小小的气泡,漂浮着。她想看清楚些,但很难。那些水泡里像是涌动着光影,走马灯似得流转不休。有些气泡很脆弱,在水波的涌动间破碎。有些气泡却吞噬了其他的气泡,变成了一个更大的气泡。
她漂浮在这水浪中,气泡却悬在她身边,她转头,一个最透亮的最巨大的气泡在她额头上炸开。
一瞬间,几千年的回忆铺天盖地得进入了她的脑海中。
☆、前尘忆
天地初开之时,以弱水和后土将天地隔成三界,凡俗界,修真界,飞升界。
凡俗界有千千万万个,而修真界却只有三个。
从凡俗界穿越后土来到修真界,有许多界灵,诸如菩提,铃兰之类,都是扎根于后土之上的灵植,多实多花,善引灵气,方可作为引渡界灵。
而弱水作为三大修真界和唯一飞升界的界河,其中界灵却只有一朵。
千百亿年来,这朵白莲界灵引导了不知多少修真者穿越弱水,从修真界穿越到飞升界,她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
弱水无疑是她的母亲,以充沛的灵气滋养她。
而白莲也不负所望,从出生之时就纯净无暇,亭亭净直,不惹尘埃。她有八十一瓣,三层分别守护三大修真界。
许多年以来,她眼看人来人往,来来去去,但引渡白莲却始终只有一朵。
她是孤寂的,于是八十一瓣逐渐衍生出自己的人格。她们时而合而为一,时而共同陪伴,以此来度过无穷无尽的漫长岁月。
对白莲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她的母亲,弱水。
但弱水带给她的还有痛苦,因为弱水最底层中的那些气泡,其实,全都是飞升者的前世记忆。一朵莲花,如何承载那么厚重的记忆呢?
是的,从修真界渡来的每一位修真者,都会在弱水中洗去前尘往事,并饮弱水以增强自身实力。
因为,所谓的飞升并不能给人以实际的长生不死,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通过弱水下凡俗界传道,再历飞升时可重获之前的记忆和能力。在凡俗界传道的经历,就称为历劫。劫不过则灰飞烟灭,劫过则飞升。
如此历劫飞升循环往复,也算某种程度的长生了。
有人以为,饮弱水越多,传道后再历飞升,重回飞升界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他们总是尽可能的多饮弱水。
弱水母亲倒是不介意,她的灵气本就是三界之中的灵气源泉,在三界之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循环往复的。
白莲却在意的很。
所以,坚持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心志坚毅的人,自然很得白莲青眼。
白莲当然记得那个和尚,每次传道以后,总是弄得自身伤痕累累,躺在弱水边,却坚持“只取一瓢饮”的原则。
真是愚蠢而可爱的人类啊,“舍生道”一次又一次把他害死,他作死的速度太快了,白莲怎么可能对他不眼熟呢。而他如果不飞升,就只有灰飞烟灭的路了。
所以白莲渡他一次又一次,帮他治愈身体一次又一次。
这一次,他可真狼狈,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皮肤是完整的,眼睛也瞎了。
白莲不引渡的时候,常常以女孩的身体在弱水玩耍。可这次引渡以后这么长时间,这个和尚还在这里,她一面想变出身体来,一面又有些担心他的安全,不敢离的太远。
看他瞎掉的眼睛,想了想,索性变出身体来了。
她趴在莲瓣上,长长的头发顺着莲花垂到水中,却没有湿。
和尚在弱水边喘息,他的身体在一点点好转,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个星期。
她百无聊奈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想着要不要逗弄一下和尚,这念头转瞬即逝。
她不敢的,她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话,除了母亲,她只和自己说话。
她渡化无数人,接触无数人,却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话,也没有人和她说过话,因为她总是把自己藏的很好,不让人轻易见到自己的身体。
但,也不是没有人和她说过话,和尚就说过。
每次她渡他,他离开之时总是微微拱手,笑意盈盈一句“多谢”,明知不会有回答,却次次如此。
像是一种固执的礼节,又像是自言自语的玩闹。
她在心里想,和尚,这次离开,你下次再求我渡你,会是多少年以后呢?又是500年吗?
她在莲瓣上慵懒地翻个身,因为莲花是本体,变出来的身体没有重量似得不着力,翻过身来,头发有些凌乱地蒙在脸上,她狼狈地拢了拢。
她选择身体都是跟人学的,很多年以前,她见过一个长发的女修真者,很多人夸她漂亮。
于是她自己也爱上了长发,但她实在不会打理。
她皱着眉头,理开长发的纠结,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笑,“姑娘,我帮你吧。”
她吃了一惊,谁?除了地上那个和尚,再没别人了,他的嘴角,也确实噙着一抹笑意。
“姑娘,你过来些,我不好走过去,只能微微起身的。”他说着,撑起身子坐起来,面色微微发白,不知是起身时牵扯到哪个伤处的缘故。
然而他嘴角的笑意和眼底的空洞,才让白莲更加在意。
白莲想了想,从莲台上一跃而下,足尖轻踏,十几步就走到岸边了。她打量着和尚。
和尚感觉到她的视线凝固在自己身上,楞了一下,马上又毫不在意并且调笑似地笑笑,“嗯,你一直看我,好看吗?”
白莲微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古板的人,那些原则,礼节的坚持,一直给她这样的印象。
和尚没等到她的回答,也不以为意,摸摸光头,自嘲似地说,“哦,我忘了,估计满身伤痕的我,脸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莲还是没有说话,她沉默地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别晃了。”他捉住他的手,“我眼睛确实看不见。”
白莲很好奇,却仍然不肯说话。
“姑娘,”和尚理着她的头发,“你的头发生的可真好。
我啊,许多年没有碰到过头发了,当了和尚,永远都是秃头,我还真没想到,还有帮人打理头发的一天呢。”他摇摇头笑。
白莲由着他摆弄,却忍不住回头看他眼睛,那样空洞,是瞎的,没错。
和尚继续说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看见你吗?”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问我,我就告诉你。”说完,很是期待地看着他。
白莲嘴角微动,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没有和人说过话,这太难为她了。
“好吧。”和尚的表情有些失落,“哎,和你认识这么久了,你却始终不肯说话。”
“认识这么久?”什么意思,白莲心里有些茫然。
心里正在想着呢,耳畔突然传来他的声音,“我帮你编个辫子吧,太长了,垂到水里,打湿了不好。”
不会湿的,白莲在心里想。
可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由着他编。
他的手艺其实根本不熟练,时不时扯痛她,可她不敢发出声音来。和尚却在她身后连声道歉。
和尚无疑是个话唠,手里不停,嘴里也不停,“这次又受了伤,累你照顾我了。每次在弱水边看见你,你总是这样淡淡的,立在那里。
其实我在想,你一定很寂寞。所以,我每次总和你道谢。虽然你从来都不回答我。”
他知道自己是莲花,白莲心想。她攥紧手心,很紧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表露。
和尚却看向弱水中的莲台,“他们都说,多饮弱水,可以增大再次飞升的可能性,可我从来只饮一点点,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白莲在心里问道。
“因为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样美丽的莲花,应该生长在充沛的水中才能长地更好。
所以,我从来只饮必要的一瓢,也劝身边的人只饮一瓢。”
白莲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原来是这样?是为了自己?
和尚继续说,“不过,这样看你,和以前,很不一样呢。
以前每次看你,八十一瓣全都纯白无暇。而现在看,似乎是完全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八十一种颜色。
我猜,你似乎有很丰富的内心?”
和尚抿了嘴,装模作样看了看自己变成的辫子,“似乎也只能这样了,我没有给女孩子编过辫子,虽然你不是女孩子。”
是拇指姑娘还是花仙子呢?和尚想起凡俗界的那些故事。他想起白莲在巨大的莲台中坐着的样子,娇小又动人可爱,真真是造物的美丽啊。
白莲盘过自己的头发,实在是歪歪扭扭的一条长辫,还不如之前披着。但她什么也没说,毕竟,没有人会看见她的头发,除了眼前这个人。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看见的呢?
和尚编完头发,似乎是累极了,慢慢地躺下去。他不肯饮弱水,伤口好的太慢了。
白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坐在他身边踟蹰了一会儿,站起身,踏着水,回到弱水中。
“你踏着水的样子很好看。”和尚的声音轻轻传过来,波澜不惊的说道,“足尖点起的每一朵涟漪都是莲花状的,很漂亮。”
走过那么多次的路,却因为他一句话乱了方寸,她下意识低头看脚下,滑了一下。
她还是回到了莲台上,转头再看那一路从和尚躺着的岸边,到她所处的莲台,十几朵莲花状的涟漪轻轻荡漾,当真煞是好看,她有再顺着涟漪返回去的冲动,但忍住了。
和尚的伤,一个月的时间才好。
这一个月的时间,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
和尚的眼睛好起来了,她也隐去身形,化入莲花中。
和尚要走了,他眼神清明,身形清朗,拍拍衣裳上的尘土,往远方走去。
白莲忍不住,从莲瓣间看向他离去的身影。却被他突然的转身看了个正着,他笑的很得意,仿佛在说,我终于抓到你了。
他没有停顿很久,只是冲她微笑,伸出手指指自己的胸口,很清越的声音,仿佛说在她的耳边,“我用这里看到的。我的心,是你帮我治好的,记得吗?谢谢。”说完,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一如既往,不期望她的回答。
白莲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终于在莲台中站起身,无意识地扯着辫子,小声说道,“谢谢”,谢谢你帮我编辫子,谢谢你和我说话,谢谢你陪着我。
是很小声的一句,和尚却仿佛听见了,背着身立在那里很久,风吹得他衣角飘摇,越发显得重伤初愈的身体孱弱,他慢慢转身,冲她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白莲想,这个笑,可真好看啊。
于是她终于不躲不避,站在莲台中央,回给他一个微笑。从她出生的千百万年来,第一个微笑。
这,就是一切一切的开始。
而数万年过去的现在,非真从回忆中清醒,睁开眼睛,弱水仿佛一瞬间消弭无踪了。眼前还是沧海,身侧还是许长亭,她却不止是她了。
巨大的铃兰,她看着它,再看向许长亭。
该做个选择了,她想。
………END…
作者有话要说: 诚实的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