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折莲 作者:雨泠檐(晋江12-08-09完结)-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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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一笑,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即使原本的计划乱了,浮雪本意却没有变。想来是他借昨日下雨,接近她然后将她药倒,再悄无声息地将墨疏杀害洛翼的谣言散布出去。等她赶到云宣殿的时候,便一切已经晚了。
这是他在最后,做的最厉害的一着,即是让墨疏和镜眠反目。
这样,墨疏便唯有万劫不复。
想通了前因后果,镜眠心中一片冰凉。浮雪的手段太毒,且不说对挡了他的路的墨疏,就是对最无辜的洛翼,他竟也可以下这样的狠手。
而墨疏,却真如他设计的一般,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不,还有一样是他没算到的!就是她依旧没有放弃他——想来浮雪也是方才发觉她真的是太执着,于是特地到这个地方来截她,引诱她帮他夺宫。
可是她,绝不会再被骗第二次。
镜眠的惊异慢慢褪去,眼神渐渐变得清明。浮雪微微一笑:“已经想通了?”可他话音还没有落下,镜眠却已猛地扬起手,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
她打得极狠,浮雪惊愕地捂住脸:“你……”镜眠却已拨开他,飞快地向前跑去:”你终是有算不到的!我能救他,你一辈子也不要想当宫主!“
浮雪脸色一变,紧皱着眉头跟上来:”你说什么?!“她怎么可能有办法?墨疏明日就要被处死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镜眠却也不回答,只是发疯似的向前跑。浮雪紧紧跟着她——她所去的方向,正是云宣殿。
她想做什么?
一把推开金碧辉煌的殿门,镜眠也不顾两旁大惊失色的宫人们,直直闯了进去。宫主正在殿上,见她就这样进来,亦是怔住了:”镜眠,有什么事?“
镜眠扑通一声跪在了阶下:”墨疏是冤枉的,恳请宫主放了他!“
她自化成人形以来,从未给任何人下过跪。膝盖硌得生疼也不在乎,只倔强地抬着头望着宫主。
紧随而来的浮雪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惊,但是听她说出的话之后,又放下了心。
原来是急疯了,毕竟是女人。一味地求情,又有什么用呢。
宫主果然摇了摇头:”你不想他死本宫可以理解,本宫也不想。可是七折宫有规矩在先,他已铸成大错,实则是不可饶恕……“
”洛翼不是他杀的!“镜眠飞快地打断他,宫主眼中立刻浮现出一丝惊疑。
浮雪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她。
他既然敢做,就已经为自己留好了脱罪的法子,要拉他下水,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所以他不怕,倒是要看看她会说出什么。
可是这一次他却猜错了。
镜眠没有将矛头指向他,她从来都不是毫无理智的姑娘。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宫主拜了一拜,开口吐字清晰:
”洛翼,是我杀的。“
她的面上没有惊慌,只有平静。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的平静。
她的话音方落下,殿上的宫主已经震惊不已。而立在门前的浮雪,却是面色骤然变得惨白。
不错,这是他唯一没有算到的一步!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可以为了墨疏,牺牲她的神之身!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命!
宫主毕竟是宫主,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镜眠,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你这样的话说出来,可是死罪。”
“我知道。”镜眠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她心中反而没有波澜:“洛翼是我杀的。那天晚上原本就是我去了洛翼房里,有那里的丫鬟可以作证。等没人的时候,我给他用了药,让他吐血身亡。墨疏是为了保护我,才去为我顶罪的。”
“你杀他,有什么理由?”
镜眠淡淡一笑,反问道:“给墨疏定罪的时候,您怎么不问理由?”
宫主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分明是在犹豫。镜眠咬咬牙:“我才是真凶,请宫主放了墨疏!”
宫主按在金座上的手慢慢攥紧,这个镜魂……他确实不喜欢。但是她如今竟可为墨疏做到这一步……但还没有等他心神定下来,却看见镜眠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来。
他心中猛地一跳,头一次失措到从金座上站了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镜眠竟毫不犹豫地打开那瓶子,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吞下!
“你、你……”宫主三两步走下台阶,镜眠脸色煞白,手中的瓶子倏然滑落。浮雪也踏前两步,将瓶子捡起来,放到鼻端闻了闻,脸色骤变。
“她吃了什么?!”
“宫主,是……是砒霜。”少量的砒霜还可以救,可是她却吞下了足足一瓶啊!
不是哭闹威胁,她是真的在寻死。
镜眠只感觉一阵恐怖的寒意从身体深处蔓延出来,但是很快又化成火一样强烈的灼热。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只能看见几个人晃动的面容。她用尽力气拉住那人的衣襟:“我伏罪了,放了、放了他……”
宫主俯身去拉她,却被她冷得像冰一样的手吓了一跳:“已经叫人去放了!你……快传大夫来救人!一群废物,快去!”
镜眠却不松手:“放他离开,他想出宫,你让他出宫……”
“好好!我放他出宫!”
镜眠这才满足地闭上眼,似乎听到身旁不断有人焦躁走动的脚步声,可是她都已没了什么意识。
直到不知多久以后,她在混沌中感觉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很温暖的感觉,即使是在已经快要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依旧能感觉出那是怎样的温暖。让她想起阳春三月的明媚中看着她的那个人,他的笑容极美,一如吹也吹不散的阳关雪。
一如此时此刻,手心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
“镜眠。从此我们都自由了。镜眠,你不要睡,你醒来啊……”
真好,宫主没有食言。
他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尽管语气越来越急,她所能听到的却却来越微弱。终于渐渐消失于黑暗的尽头。
意识湮没之前,她知道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面颊上。
檐前花落,潇潇雨下。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雨滴落地的声音,一声一声砸落人心上。云宣殿内是死一样的静寂,每个人都几乎屏住呼吸,怔怔望着殿中央的那两个人。
墨疏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抱着镜眠,嘴唇颤抖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不论他说什么,她也都不会再睁开眼睛。
他缓缓抬起眼,望着门外连绵不断的雨帘。
记得他之前在地牢中为了气她,说的“就是你死也救不了我”。可又怎么会想到,最后,竟真的是这样的结局。
身后有几声轻轻的脚步,是宫主:“放下她罢,让她安心去。我会叫人好生安葬。”
“不了。我这就带她走。”
镜眠是不喜欢这里的,他要带着她离开。不管去哪里,绝不会让她葬在这禁锢他们的七折宫里。
宫主沉默了片刻:“如此也好,那么你……”他刚刚说到这里,便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一个侍卫从门外跑了进来,满身都是水,来了便跪到宫主面前。
“禀宫主,莲池里……墨、墨疏公子的莲花,刚刚开了!”
☆、108 花开半夏
一池碧水,接天莲叶。微波随风荡漾。
唯有当中一朵红莲灼灼,妖娆如画。在漫天萧瑟的雨中更加艳丽,却又越发凄迷。
这是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事实。一时间消息传遍了七折宫。许多人不顾外面还下着雨,纷纷跑到莲池边。
“天哪,这……竟是真的!”
“莲花开了,那么墨疏公子岂不是……”
“墨疏公子去了哪里?”
……
接下来的三天,七折宫内流言四起。但是墨疏,却始终没有于人前出现。
直到宫主宣布了传位于他的消息,流言才稍作平息。一切回到正轨,人们紧张而忙碌地,开始准备新君的登基典礼。
而其他落选的候选者,也陆续打理好行装,离开了七折宫。当中却不见浮雪身影——自从镜眠死的那天之后,他便神秘地消失了。
云宣殿内,同时也悄无声息地少了一个叫九苏的侍童。
登基典礼的前夜。
一切准备都已停当,但是新君上位这样大的事,却也不容疏忽。这一夜里七折宫大部分宫人都是在忙碌与等待中度过的。
直到第二天清晨,朝阳初升。
云宣殿内,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静寂。
“宫主,墨疏公子准备好了么?”
是洛翎,他之前也在这里守了半夜,回去以后也没有心思休息,此时去而复返。而他知道,那殿内的两个人,应也是一夜未眠的。
墨疏坐在阶下——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不知多久,却也丝毫不觉疲倦。宫主慢慢踱到他面前:“镜魂是神,一旦死去,就再也不会重生了……去吧,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这样的荣耀。我们得到了它,为什么不珍惜。”
他的声音里却是浓浓的疲倦,还有一丝临近解脱之前的释然。
墨疏终于抬起了眼。浓黑的眸子里有片刻的波动,终于归于静寂。
“好。”
宫主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想通了,没多少时间准备,快去……”墨疏却又转过头来:“弟子还有一事请求。”
“你说。”
“请宫主,封了我的记忆。”
封了他的记忆,让他忘了一切。
从此他会是一个崭新的人,一个武功独步天下的盛世明君。有智慧、有手段,但惟独,不会再有感情。
他终究,还是被困在了这尊贵的宫殿里。
沉重的殿门打开的时候,洛翎微微一惊。
他以为墨疏绝不会轻易从那里走出来,可是他想错了——宫主的身后,年轻的男子面色沉稳,漂亮得过分的面容上除了庄重,再没有其他的神情。
那静如深潭的眸子终于缓缓抬起,那一瞬间洛翎错觉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完全不同于从前墨疏的人。
脚步声终于渐渐消失在深宫的阴影之中。朝阳升起,照着云宣殿的尖顶泛起明媚的光泽,古老的宫舍笼罩在新一天的阳光之中。
登基典礼的钟声,沉沉奏响。
莲界的新君,踏上典礼台上,最尊荣与辉煌的阶梯。
……
鸾镜上的画面逐渐模糊,光芒变淡,最后一切恢复了平静。
镜眠将手从琉璃碗中拿了出来,久久不能回神。
从没有想到……这些事情会是这样的。此刻才明白了为什么墨疏对于她恢复记忆,是又渴望又害怕。是啊,她前世为他而死,可是……却不是最初想的那种原因。
原来一切都是阴错阳差。
说是自己不会再有重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她又转世了。说起来有些好笑……墨疏一直怕她知晓这一段往事,但是她此时恢复了记忆,却是彻彻底底地原谅了他。
他又有什么错呢。
镜眠离开了藏室,出去找墨疏——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轻松,知道了前因后果。从此,就再也不会有误会了吧?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已经有了孩子……想到他得知这件事时的神情,她就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可是找了一圈,却不见墨疏在上春苑里。
这真是奇怪了,她又找了几个他常去的地方,最后回到云宣殿,则正巧碰上来找东西的洛翎。
忙拉住他:“宫主去哪里了?”
洛翎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东西:“你还不知道么?宫主昨天,就已经出宫去了。”
镜眠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出宫做什么?”
“宫主去杀公子浮雪了。”
听他此言,镜眠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她怎么把这件事忘了!墨疏是要杀浮雪的,到现在,原因她已经知道得不能再清楚。可是她没忘了,他已经开始散功了啊!
一时间茫然无措,洛翎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她也都没有太听进去。直到听到“宫主走之前说”几个字的时候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他走之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