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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西藏秘密(出版书)-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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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泽,阿妈啦不能再陪你了,这是你喜欢的洋娃娃,让它一直陪着你吧。”
  扎西、卓嘎拉起了德吉。♀送葬的人拉着水床离开了,水床离岸边越来越远。送葬人松开白绳子,水床缓缓漂去。德吉站在水中看着女儿漂走了,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兰泽的离去使德吉彻底崩溃了,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回到家中,德吉依然每天来到兰泽的房间,坐在兰泽的床边,深情地望着床上,她的状态让人感到兰泽仿佛依然睡在那里。等奶妈端着早餐进来,德吉便会对着纱幔里轻声地说:“兰泽,别赖被窝了,快起来吧,太阳都爬上墙头了……奶妈,你给小姐穿衣服。强巴,你给小姐准备洗漱。”
  强巴答应着,像小姐生前一样,认认真真地往铜盆里倒水,伸手试水温。
  奶妈往床前凑了凑,说道:“小姐,起来吧,吃完了饭,你不是要去布达拉宫下面玩吗,擦绒家的小姐,帕拉家的小姐都在那儿放风筝呢……还有……”她有些哽咽,偷眼看德吉,无奈地又说:“少奶奶,小姐昨晚贪玩,睡得晚,要不,让她再睡会儿?”
  德吉表现得很无奈,她站起身说:“睡吧,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趁着现在还没去上学,还能再犯一阵子懒。”
  扎西远远地站在窗前,看着他们演戏,很难过。
  强巴端着水盆来到床边说道:“小姐,水准备好了。来,我抱你下床,先把手洗了,再吃饭。”
  “你没看见小姐在睡觉吗?总是粗心大意的。”德吉生气地说。
  强巴不知所措,端着盆子愣在那里。
  扎西实在看不下去,他走过来,一把将纱幔拉开。
  “你干什么?”德吉吼道。
  “德吉,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兰泽已经走了,你再糊弄自己,她也回不来!”
  “我的女儿她没走,她就在这儿,躺在床上睡觉呢。”
  “她没睡觉,是你在睡觉,在梦游!你这是自己折磨自己,快醒醒吧。”
  “除了这些,我还能干什么……我还能为我的女儿做点儿什么?她不是你的女儿,你当然不知道我的感受!”
  扎西看了看仆人,大声地说:“她怎么就不是我的女儿?德吉,如果我们还能为孩子做点儿什么,你就随我去寺里,我们去还愿,祈求佛祖保佑她一路平安。”
  德吉不言语了。扎西见她安静了,安慰地说:“心在天堂,你就活在天堂;心在地狱,你就活在地狱。”
  多吉林寺在群山峻岭之间,红墙金瓦,气魄雄伟。大殿里金碧辉煌,佛像高耸,成片的酥油灯像随风起伏的滚滚麦浪一样壮观,照亮了殿内的每个角落,喇嘛们有的在打坐,有的在料理器物。扎西陪着德吉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大酥油灯,走到每一盏酥油灯前她都停下来,往里面逐一添酥油。她看着佛像,好像有很多话要诉说,眼中充满了祈求。添完了酥油,德吉又跪在佛前虔诚地磕起长头,她俯身下去,五体投地,起身,站立,再俯身下去……周而复始。
  扎西望着德吉如此投入地拜佛,他的心也随她的身体起起伏伏,不能平静。怜悯之心、怜爱之情油然而生。他想帮德吉解脱内心的痛楚,却不知道怎么帮她。也许,德勒府祖孙三代的遭遇,就是命运吧。
  扎西不忍看下去,扭身对刚珠耳语了几句,离开了。扎西来到多吉林寺的辩经场,喇嘛们正在辩经,场面热烈。他见多吉林活佛站在法台前,于是手捧上等的阿细哈达绕过辩经的喇嘛,朝上师而去。多吉林活佛接过扎西献上的哈达,又挂在了他的脖子上。扎西再献上一包银圆,多吉林活佛转手交给身边的小喇嘛。
  多吉林调笑地说:“扎西,你阔了,怎么样,做贵族老爷的感觉不错吧?”
  “上师,您取笑我了。”
  “是你让我笑得呛了气管,咳嗽了好几天哪。”
  “上师,学僧笨钝,不知做错了什么事儿,惹您嘲笑?”
  多吉林想了想,又笑了,他说道:“就是那条母藏獒,上次你打发人来寺里连夜牵走的,让母狗去勾引公狗,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小喇嘛回来跟我学了一遍,把我笑喷了腔。”
  扎西感激地说:“关键时刻,只有师傅肯救我。”
  多吉林望着满院子辩经的喇嘛们,问道:“现在学僧又多起来了,佛法兴旺。扎西,眼馋了吧?”
  “真想下场去和他们辩论一番。”
  “你还行吗?”
  “的确,弟子久居尘俗,六根难以彻底清净,愧对上师。”扎西羞愧地说。
  “愧对我什么啊?你啊,是乘愿而来,你有你的光明事业,这也是此生的宿命,你逃不脱的。”
  “我寄居德勒府,耳闻目睹他们家门的种种不幸,我想伸出援手帮她一把,可又怕自己乱了方寸。”
  多吉林看透了他,揭他心结说:“你的心思已不在修习佛法上了,你心中不仅有佛,还有女人!”
  “上师法眼无边,弟子正是为此感到羞愧。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动了凡心,有了尘世的欲念。”
  “你心里觉得不踏实?”
  “弟子不捂耳廓也能听到咚咚的心跳,整日六神不安。”
  “你怕什么呢?”
  “我怕违反佛门的教义,违背佛法的初衷。”
  多吉林活佛点化他说:“诸法有常规,但常规又随时空而变化。正如当年莲花生大师在印度身穿薄纱僧衣,而到了藏地却要改服厚厚的氆氇,在印度他素食果腹,可来了雪域高原却要喝酥油啖牛肉。常规可以变,唯有心中的信仰要持之以恒。这才算领悟了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的真谛。”
  “弟子还是心有顾虑。”
  多吉林哈哈大笑,点拨他说:“扎西啊,我告诉你吧。你和次仁德吉前世曾经是古印度的一对飞鸟,一雌一雄,负责向世界上的鸟类传扬佛法。经过三十六次的转世,你们再次相遇,这意味着从前那段因缘未尽,理应结合。”
  扎西大惊,说道:“上师,我曾在您这儿受过比丘戒,就算是前世有缘,我如果对女人产生爱慕,有违教规!”
  “这还不好办,作为上师,我可以授给你比丘戒,你也可以把它奉还给我,不就完了嘛!”
  扎西闻听,忙趴在地上,给上师磕了一个等身长头。
  一个小喇嘛坐在多吉林寺的大殿台阶上吹着汉笛,笛声悠远而孤寂。多吉林和扎西缓缓走来,老活佛对他说:“你在寺里住下,三天之后,我在本尊菩萨前给你举行仪式,收回戒律。”
  “全凭上师安排。”
  多吉林冲着小喇嘛招了招手,小喇嘛收起汉笛朝这边跑来。多吉林轻声地对扎西说:“这个小伙子叫白玛多吉,很机灵的。”
  白玛多吉跑到多吉林身边,恭敬地说:“师傅,按照您的吩咐,招待德勒少爷的僧房已经准备好了。”
  “好,你这几天要好生侍候施主,不敢怠慢。德勒少爷,你随他去吧。”
  扎西谢过上师,跟着白玛多吉走了。他一边走,一边问:“小师傅,今年多大啦?”
  “十八。”
  “家是哪儿的?”
  白玛多吉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
  白玛多吉忧伤地说:“我的师兄师弟,有的来自安多,有的来自西康,有的来自北平,还有的来自蒙古,那里就是他们家。我没有家,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你打小就在寺里长大?”
  “是。自打我记事儿,就跟在活佛身边,我把活佛当作我的阿爸啦。”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不苦。这些年您经常来看我,给我布施。我发了愿,把您给我的那些银钱攒到一起,等攒够了,我要给护法神献千盏油灯。”
  扎西似乎明白了。
  他们转过一个街角,扎西试探地问:“有两个噶厦的苦役犯在附近的寺里服刑,你知道吗?”
  白玛多吉想了想,问道:“你是说几个月前刺杀仁钦噶伦的那两个人吧?”
  “对,就是他们。”
  “他们不在多吉林寺。”
  “那在哪儿?”
  “关在西郊大寺后面的院子里,和那些黑骨头的工匠在一起。有一次,我去西郊大寺跑腿,看见过他们。”
  “如果你现在带我去,还能找到他们吗?”
  “能,应该能。”
  白玛多吉带着扎西来到了西郊大寺,他们远远地看到,瞎了一只眼的汪丹和洛丹正在院子里和泥修院墙,他们骨瘦如柴,浑身上下泥猴子一样,在喇嘛监工的督促下,吃力地干着活儿。
  扎西看着他们,心情沉重。
  白玛多吉问道:“德勒少爷,要我过去把他们叫来吗?”
  扎西想了想说:“算了吧。”他转身往回走。
  白玛多吉善解人意地说:“这里的苦刑犯本来就罪孽深重,他们两个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胆大包天,刺杀噶伦,受的惩罚就更重了。”
  扎西停住脚步,问道:“白玛,你跟这里的人熟吗?”
  “有两个师兄常到多吉林寺学经,跟我很熟络。”
  “那就好,回头我多给你留些银钱,你帮我个忙,让你那两个师兄多照顾照顾他们。”
  “我明白。”
  扎西又回头看了看汪丹和洛丹,然后一脸无奈地和白玛多吉离开了。
  三天后,多吉林活佛在本尊菩萨前给扎西举行了仪式,扎西把上师授予他的比丘戒,又奉还给了多吉林活佛。仪式结束后,多吉林活佛送扎西出了山门,白玛多吉牵着扎西的马走在他们身后。
  扎西停住脚步对多吉林说:“上师,您请留步。您再送我,我更舍不得走了。”
  多吉林活佛笑道:“你这个花舌子,在拉萨城里学坏了。你的心早就飞回德勒府了。”说着,他又神秘地凑近扎西,对他耳语起来:“我告诉你吧,昨天晚上马头明王托梦给我,我看见你走在彩虹之上,这是吉兆,说明你将来要经历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上师,您这么说,我就更糊涂了。上次您给我的偈语,我就一知半解。我每次站在拉萨河边的玛尼堆前,都想不明白,那堆玛尼石怎么会飞走呢?”
  “那就要靠佛法的神威了。”
  “弟子愚钝,还是想不明白。”
  “机缘到了,水到渠成,你自然就明白了。走吧,回拉萨吧。”
  “上师不回头,弟子不敢走。”
  “那好,我先回去了。”多吉林活佛仙风鹤骨般地回寺里去了。
  扎西走到白玛多吉面前,接过马缰绳,对他说:“白玛小师傅,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活佛说你不是等闲之人。”白玛说。
  “活佛是抬举我,逗你玩呢。不过,我倒是真喜欢你,又机灵又懂事儿。”扎西说着,把手上的念珠撸下来,递给白玛说,“这个送给你,希望你潜心诵经礼佛,弘扬慈悲精神。”
  白玛多吉接过念珠,深鞠一躬,说道:“谢谢施主。”
  德吉回到德勒府,她想起女儿的嘱托,于是让刚珠把强巴叫来。强巴从外面进来后,恭敬地弯腰站在她面前,轻声地说:“少奶奶,您叫我。”
  德吉打量着强巴,问道:“强巴,你来府上多长时间啦?
  “回少奶奶话儿,差不到两个月就来府上一年了。”
  “你一直侍候小姐,现在小姐也不在了……府上也用不上你了。”
  强巴紧张,他扭头看刚珠,刚珠面无表情。
  德吉拿起一张契书在强巴眼前晃了晃,问道:“你看这是什么?”
  强巴抬头看去,摇头说:“我不识字。”
  “这是当初把你从安多头人手里买下的人身契。”
  强巴不知德吉要干什么,吓得跪在地上,央求道:“少奶奶,您不要卖了我。您和少爷都是好人,从来没打过我一鞭子,没踢过我一脚。虽然小姐不在了,我愿意在府上接着侍候少奶奶,我手脚麻利什么都能干……”
  德吉打断他说:“德勒府上上下下也不缺你一个。”
  “少奶奶,您还是要赶我出门啊?”强巴哭着说。
  德吉一扬手,刚珠划着一根火柴把人身契点着了,灰烬落进盘子里。
  “这是小姐的意思。你忘了?我给你人身自由,强巴,你走吧。”德吉说。
  刚珠拿过一个钱袋子,在手里掂了掂,对强巴说:“你命里造化,摊上了好主子,这是少奶奶赏你的洋圆,还有这个,给你自由身的文书。接着!”
  强巴哭了,不接,继续央求着:“少奶奶,您是活菩萨,我不离开您。少奶奶要是嫌我碍眼,就把我放到外面的庄园去,我喂马、种地都是一把好手。少奶奶,您留下我吧。”
  “我看到你,就想起小姐,心里难过。你不是还有老婆孩子吗,去找他们吧,也了了小姐生前的心愿。”德吉伤心地说。
  刚珠把钱袋子递给强巴,强巴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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