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秘密(出版书)-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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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给我送来了驱妖除魔的金刚杵,而是给仁钦递上了一个合手的刀把子。”德吉心中郁结,无处发泄,由于激动,她眼圈红了。
扎西听傻了:“我……嘿,这不是招事儿吗我。德吉……少奶奶,我当时头脑一热,冲动。你这么一说还真在理……那怎么办啊?”
旺秋不软不硬地说:“扎西喇嘛,你今天是义举,帮人帮到底,把这出戏唱下去!”
“我是个喇嘛,留在你们府上,不合适吧。”
“你还真以为让你当少爷?假扮的,假的,懂吗?”扎西沉默了,盘算着。
德吉不想勉强他,于是说:“他和少爷秉性、做派相去甚远,不出十天就会露出马脚。到时候,你这个替身,不但救不了我们家,自己还会受牵连。”
旺秋不甘心,接过话茬儿:“少奶奶,今天大家都看到他了,他已经脱不了欺骗噶厦之罪,不如将错就错,也许是条活路。”
扎西思前想后,下定决心说:“仁钦他们就是害人的根苗,我也正要找他算账呢。少奶奶,我拿定主意了,留在你家当少爷的替身。”
德吉将信将疑,再次强调说:“你可想好了,假扮贵族,可是触犯拉萨人分九等的律法,是僭越之罪,一旦暴露,就是杀身之祸!”
扎西很自信,拍着胸脯说:“我在印度演过话剧,演戏我有天赋,瞧着吧,我演你家少爷,会比少爷还像少爷!”德吉见他如此轻狂,心里反倒添了一份担忧。
吃过晚饭,天已落黑,扎西被刚珠带进一间奢华的卧室。他环视着房间,兴奋地问道:“我今晚……睡这儿啊?”
刚珠一边把他的行李扔到地上,一边说:“对啊,这是少奶奶吩咐的。”
扎西一屁股坐在床上,摸索着绸缎制成的被褥,咧嘴笑了:“没睡过,还真没睡过!”
刚珠一把将扎西拽下来:“这是我们少奶奶的床,你下来!”
扎西误解了刚珠的意思,嚷嚷起来:“我是替身……我又不是……我可不陪你们少奶奶睡觉!”
刚珠打断他:“我踹死你,臭喇嘛!想什么呢你。”
扎西嘟囔着:“除了我阿妈,我从来没跟女人睡过一个屋子。就别说一个床上啦。”
刚珠正要冲他发火,外面传来脚步声,两名女仆推开门,旺秋引路,德吉走了进来。♀女仆们看到扎西,恭敬地行礼:“少爷,扎西德勒。”
扎西双手合十,回了一句:“扎西德勒。”女仆们愣了一下,没敢多想,马上去床前铺被子了。
德吉盯着扎西,皱起眉头。扎西看到她的目光,明白自己露了身份,赶紧坐到了一边。
女仆过来:“少奶奶,给您更衣,就寝吧。”
德吉站在地中间,习惯性地伸起胳膊,等着女仆宽衣。女仆刚给她脱了一件外罩,德吉就打掉她的手说:“好了,你们出去吧。”两名女仆退了出去。旺秋冲着刚珠摆手,刚珠明白,也向门外退去。扎西见刚珠要走,跟在他后面。结果,被关在了门里。
德吉见状,问道:“你想去哪儿啊?你是少爷,这是你的睡房。”
扎西找借口:“这屋子一股什么怪味儿,熏得慌。”
旺秋损他:“这是法国香水,香奈儿,别人想闻还闻不着呢!”
德吉叹息:“睡这屋子你觉得别扭,我也觉得别扭。可这碉楼里,铺床的,擦地的,哄孩子的;院子里喂马的,背水的,磨糌粑的,干各种杂役的奴仆,几十号人,就是几十张嘴,你别看他们不哼不哈的,心里都明白着呢。稍不留神,你就会露出破绽。就算他们口风严,不敢张扬出去,可保不准仁钦父子使银子花藏钞啊。为了遮人耳目,你就忍忍吧。”
扎西无奈地说:“我懂。”
“你不懂。少爷是从不对奴仆说吉祥话的。”
“我刚才……还没适应,我先睡觉了。”他走到床前,拉开纱帘。
旺秋蹿了上去:“这是你睡的地方吗?”
扎西反驳:“我睡在地上!得有被子啊。”
“柜子里有新被子,自己拿吧。旺秋,不早了,你也去歇着吧。”德吉吩咐道。
“少奶奶……今晚我在这儿侍候您。”他看了一眼扎西,又说:“您一个人,我不放心。我就睡在地上,给您守着门。”
这一夜,旺秋躺在门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睡床。隔着纱幔,可见德吉在床上安静地躺着。扎西则睡在屏风后的地毯上,他翻来翻去睡不着,最后呼的一下他把被子蒙在了头上。旺秋受到了惊扰,收回目光,假寐。
一会儿,扎西的脑袋又从被子里探出来,他抬头看见了柜子上的红酒,犯了酒瘾。他看了看纱幔里的德吉和门口的旺秋,悄悄地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酒瓶拿到鼻子下闻了闻,甘醇的酒香直沁心脾。他刚把瓶口凑到嘴唇边上,忽然听到身后有响动,扎西转过身来,看见德吉坐在床沿上,满脸泪水,盯着自己,他愣住了。
扎西扫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酒,硬着头皮走到德吉床前,递上酒杯,心虚地说:“我知道你睡不着,喝杯酒,利于睡眠。”德吉没理他,扎西很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旺秋过来,一把推开扎西,他看见德吉泪眼涟涟,心疼地说:“少奶奶,您这个哭法,糟蹋身子啊。”德吉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旺秋赶紧半蹲着,弓着腰,把肩膀伸了过去。德吉趴在他的肩头上淋漓尽致地哭了一场。
旺秋殷勤地说:“少奶奶,您哭吧,都哭出来,心里就敞快了。”
德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扬起头来,抓过扎西手中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扎西看见德吉抽泣不止,劝她:“一切法缘生缘灭,无常无我,德勒老爷、少爷是解脱了世间之苦,没什么好悲伤的。”他抓过德吉的手,举起酒杯,倒酒。然后接着说:“他们的灵魂就像这葡萄酒,生与死,不过是把酒从瓶子里倒进杯子里,换个容器罢了。少奶奶,这么想了,你也就洒脱了。”
德吉安静下来思索,她觉得扎西说得对,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拉萨就是盛装灵魂的皮囊,老爷和少爷走了,只是去换一副皮囊。我再伤心、再痛苦,又有什么用呢?剩下的日子,我和兰泽还得过!这场伤寒害了我们家,也救了我们家。我应该以此为借口,闭门谢客,为训练扎西喇嘛争取时间。再难,我也必须苦撑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德吉每天教扎西学习贵族礼仪,扎西也乖乖地学起贵族的举止做派。他不断地矫正自己的动作,德吉还是不满意。
扎西一脸的无奈:“我又哪儿错啦?”
德吉给他纠正:“抬腿走路,先迈右脚。”
“你们这些贵族真是无聊透顶,走路就是走路,为什么非得先迈右脚?”
“自打我来到这个世上,见过的贵族老爷都是这么走路,没人问为什么。”
扎西气得一屁股坐在卡垫上。德吉盯着他,又说:“你的坐法也不对,贵族都是先撩后摆,再掸前摆。”
扎西生气,不理她,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旺秋厌恶地说:“你那是喝茶,还是饮牛?”
扎西跳起来,发牢骚:“我渴了,练了一上午了,抿一口抿一口,急死谁啊?”说着,他赌气地抓过桌子上一个盛奶酪的大碗,把酥油茶倒进去,端起来就喝。
德吉轻蔑地望着他说:“拉萨的贵族最讨厌用大海碗,用这种大碗喝酥油茶,像永远吃不饱的饿鬼。”
扎西乐了,气她:“我是个农奴的儿子,臭喇嘛,从小到大就没吃饱过几顿饭,当然是饿鬼。”
“可你现在要扮成贵族,是拉萨城里数一数二富有的少爷。”
“好好好,我不跟你吵,既然我答应你了,绝不食言。但我要提一个条件,我只帮你渡过眼前的难关。按照你们贵族的惯常做法,你,德勒家的少奶奶,应及早招一个入赘的女婿上门,怎么喝水,怎么走路,怎么抖衣服,这套烂规矩你留着教他吧。等你选定了真丈夫,我这个假冒的少爷就从德勒府消失,彻底消失!一天都不多待!”
闻听此言,旺秋眼睛一亮,他扫了德吉一眼,一个大胆的妄念在他心中蠢蠢欲动。
仁钦坐在客厅里抽着香烟,他一扭头,看见在德勒府盯梢的乞丐跑来,在院子里向洛桑汇报着什么,洛桑听完,把他打发走了。一会儿,洛桑进了客厅,对仁钦说:“爸啦,探子回来报,这些天,其美杰布就没出过院子。”
仁钦意外:“闭门不出,不对啊。”
“其美杰布是出了名的赌棍,三天不摸麻将,他手就得挠墙。从前跑印度回来,一定会约上一帮子人赌个昏天黑地,上次我在阿旺家碰见他,他已经一天两夜没下桌了。”
“洛桑,这次你说到点子上了。现在这位少爷,确实反常。”
“我让人设个麻将局?”
“你别忘了,现在是德勒老爷的丧期,他不会出来的。”仁钦琢磨了一会儿,继续说:“每次德勒家的商队从印度回来,一定会给关系近的亲戚捎些东西,这些亲戚也会上门去拜会,可以利用一下其美杰布的亲戚们。”
洛桑茅塞顿开:“爸啦,我明白了,这事儿您就交给我吧。”
一个礼拜之后,德吉准备试一试扎西,她让旺秋安排仆人进来侍候。仆人端着干果、点心放在德吉和扎西的桌子上。扎西伸手帮仆人挪了一个盘子,又拎起茶壶倒酥油茶。德吉坐在边上不动声色地看着,等仆人走了以后,德吉告诫扎西:“少爷是不会自己倒茶的,更不会伸手帮仆人摆盘子。”
扎西一脸窘态,嘟囔:“拉萨的贵族,寄生虫。”
“你说什么?”
“不自己倒茶,不摆盘子,全等着仆人侍候,我记住了!”
“你还要记住,像我们这种有身份的大贵族,接仆人递过来的东西,伸手不能超过一尺。”德吉给他做了个示范。扎西学着她的样子做了一遍,他看见旺秋在边上坏笑,于是说:“旺秋,把茶递给我。”
旺秋一愣,德吉示意他照办,旺秋无奈,只好端着茶过去。扎西贵族派头十足,看都不看他,伸出不超过一尺的手。旺秋把茶放到他的手上。
扎西故意折腾旺秋:“看什么呢?再来一遍!”
旺秋看了一眼德吉,敢怒不敢言,只好把茶端去,又重复了一遍。
扎西故意教训他:“做奴才的视线不能高于老爷的膝盖,你这奴才,脑子被羊油糊了,看哪儿呢?”
旺秋气得脸发青,瞪着他:“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老爷。”
扎西告状:“少奶奶,你看见了吧,他总在边上捣乱,我没法练了。”
德吉只好说:“旺秋,照少爷说的做!”旺秋无奈,只好大弓腰,低视线,把茶递了上去。扎西接过来,得意地喝着。这时,窗外传来乱哄哄的声音,旺秋快步过去,拉开窗帘朝楼下张望。德勒府院门外来了几个人,吵吵嚷嚷地要进来,刚珠正在拦他们。旺秋转身说道:“少奶奶,好像要出事儿。”他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说道:“是堆龙德庆的远房堂叔。”
德吉一听,生硬地说:“不见!”
扎西却说:“从堆龙德庆到我们府上得走上小半天,让他们进来吧。我也认识认识,省得以后出错。”
德吉损他:“你正稀里糊涂呢,跟他们一照面,肯定露馅。再说了,前几天老爷出殡,这群亲戚哪儿去啦?他们怕得罪仁钦,要么躲着没来,要么推三推四……”
扎西听出门道:“那现在就更不能轰他们走了,前些天,他们怕仁钦,现在就不怕啦?少奶奶,你想想吧。”
德吉马上反应过来:“他们来,是有目的的?……可你还没准备好啊。”
窗外一阵喧闹。德吉终于坐不住了,掀开窗帘朝下望去。只见堂叔等人气哼哼地冲进院子,直奔主楼而来。德吉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了,转身就走,要下去拦他们。她嘱咐扎西:“你别下楼,先躲一躲,我一个人去应付。”
扎西跟在她后面,叨唠着:“他们不见到我,是不可能走的。”
德吉担心地问:“你行吗?”
“行不行,试试才知道。”
德吉无奈,只好一边疾走,一边告诉他:“冲在最前面,戴黄帽子的那个老的,是堂叔,穿紫缎子的是他大女儿次央,穿黑色便服的是札措老爷,那个小姑娘叫卓玛,八岁,边上的是她阿妈,格桑梅朵,她是堂叔的二女儿……”
扎西跟在德吉后面,把她说的话嘟嘟囔囔地重复了一遍。他们在客厅刚坐定,堂叔等亲戚就闯了进来。德吉一见他们,笑脸相迎上前招呼。亲戚们有人面面相觑,有人惊喜,大家慌里慌张往外掏哈达,准备献给德吉和扎西。
德吉笑着说:“免了,免了,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扎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