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王-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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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正良与邓联佳的接头地点定在山门镇上,邓联佳经常出来采购蔬菜、野味,郑正良就借卖野味之机与他接头。
张光文听了郑正良的介绍,放下心来,又问道:“目前张云卿内部有什么情况?”
郑正良:“张云卿刚刚接过侄儿的匪业,老匪们报仇心切,张云卿为笼络人心,准备暴黄桥铺团防局。”说到此处,郑正良趋前半步,压低声音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情报,老邓要你立即去燕子岩剿匪,刻不容缓??目前张匪内部空虚,十二名行伍出身的老匪到外省购武器去了,岩里虽然有十六条枪,但只有不到十人会用,没有半点战斗力。”
细狗走后,张光文立即召开团防骨干会议,讨论剿灭张云卿匪部事宜。他把邓联佳探来的情报说了一遍,众头目一致认为机不可失,表示要坚决剿灭。
有人提议拉朱云汉加盟。人多力量大,能拉来更好。但更多的人认为,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团防队去攻打一群才十六条枪的股匪,实在没有必要再去联合别人,传出去会遭人笑话。
张光文也觉得没必要兴师动众,遂决定当晚出发,争取在半夜捣毁燕子岩。
散会后,张光文令伙夫去镇上采购酒肉,大家饱食一顿,于傍晚整装待发。恰在这时,张光火骑马从家中赶来,说是有急事要和弟弟商谈。
张光文被哥哥拽着进了内房。进房后,张光火又把窗户和门一起关紧,这才在弟弟的对面坐下,开口道:“光文,你真要出兵剿灭张云卿?”
张光文点点头。
张光火皱了皱眉头,又问道:“燕子岩属于哪一个团防局的管辖区?”
“山门。”
张光火点头说:“既然人家已逃到山门,你当的是黄桥铺团总,你去打他,岂不是有狗咬耗子?”
张光文明白哥哥的意思,回答道:“老鼠是人类公敌,只要能咬住,无论狗还是猫,都有咬的义务。”
张光火叹了口气:“弟啊,你虽然跑的地方多,可这人情世故哥经的事比你多。我家的发迹史不长,并没有形成势力,说白了就是还难以自保。冒冒失失去燕子岩剿匪,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与人结仇?你打死他一个,他就要杀你全家;你打死他一帮,他就要灭你九族、掘你祖坟!这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就算你把他们杀光,可人家也是父母养的,谁没三亲六戚?他们要报起仇来防不胜防。谭帮才全家惨死的事才发生不久,这件事难道还不发人深思?当初,谭帮才只要宽容一点,放张顺风一条生路,弟啊,他家会有现在的下场吗?”
哥哥的一席话,把张光文说得心上心下,但他还是说:“哥,你说的虽有一定道理,但也不全对。张云卿与他大哥张顺风不同,后者是偷牛贼,前者是土匪应杀该杀之人,谁也不会说过分。至于燕子岩不是我的辖区,但我已经得到情报,张云卿专以我为敌,要抢我的枪、杀我的家人。为了自保,就只能先下手为强。想必郑正良把所有的情况都跟你讲了,现在这次机会确实难得。”
“你听老哥一句话!”张光火说,“现在,张云卿正恼恨我早些年欺侮了他,如果这次你放了他一马,就算前后恩怨扯平各不相欠。俗话说贼有贼理,匪亦有匪道。他干的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但也有他们的规矩、准则。像我们这样人家,只求自保,不指望把势力扩展到别人的地盘上。因此,尽可能不与人结怨,是我们的处世之道。这次就不要去了,适当的时候,要让他知道这件事,今后还可以暗中往来。如今官府里,哪一个当官的不勾结土匪?这年头谁都怕死,就连过去的皇帝,都要招安土匪呢。弟,这事就算哥求你了。哥可从来没有求过你啊!”
张光火已把话说到这个分上了,张光文心肠再硬,也不好坚持,于是长叹一声道:“哥,你回去吧,我答应你了。很多事我也难以预料。是错是对,要等若干年后才能证明。我们暂时留下这个伏笔,但愿将来事态不要向不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
张光文走出门,编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将已经荷枪实弹等待出发的部下说清,然后把队伍解散。
信心百倍的丘八们一听团总这么说,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拖着枪,懒洋洋地离开天井。张光火这才放心地骑马回家去了。
话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三个月过去。这段时间,卧底的邓联佳时有情报传出。他告诉张光文,由于尹东波携众匪的全部财产去了广西至今杳无音信,燕子岩股匪已陷入空前恐慌,甚至连给养也成问题。他建议张光文将此消息转告山门团防局或张顺彩,使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张光文觉得此计甚妙,经过再三权衡,他认为最好是以匪制匪,利用张顺彩消灭张云卿。
为避嫌疑,张光文与张顺彩接洽选在深夜。
这天深夜。张顺彩依约前来。双方在内室坐定,张光文先说道:“顺彩兄最近对燕子岩的情况可有了解?”
张顺彩不知张光文找他何事,摇了摇头:“燕子岩离这里太远,没办法了解。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他们的情况。”
“顺彩兄既然想知道,何不派探子深入他的内部?”
张顺彩叹道:“我是有这个念头,只是手下没有适合的人选可以胜任。莫非光文兄已经有人在他那里卧底?若如此,不妨透露一二……”
张光文狡黠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深夜请你来,是有个情报透露。张云卿为了能早日杀回黄桥铺,取代你的地位,三个月前已派出张慕云的十二名旧部去广西购买枪械。那帮人如黄鹤一去,留下一帮乌合之众,不敢出外打食,目下已陷入绝境,人心惶惶……”
张顺彩是明白人,一听便知他的用意,点头道:“只要情报确凿,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只要顺彩兄敢当机立断,我光文敢用一家老小性命担保??”
两人正密谈,外面传来哨兵的咳嗽声。张光文向张顺彩投去歉意的一瞥,起身开门:“什么事?”
不等哨兵答话,郑正良就神色慌张地挤进屋里,说道:“满老爷(指张光,大事不好了,张云卿??”说到这里,发现屋里有外人,连忙打住。
张光文:“你说吧,这位老爷不是外人。”
郑正良这才接着说:“张云卿派到广西去的部下今天回来了,带回好多新式武器,骑回十二匹高头大马。”
张光文、张顺彩面面相觑,没料到情况会如此突变。
回过神来,张光文对郑正良说:“最近情况紧急,燕子岩的动态必须时刻掌握。今晚你就不要回家了,马上去山门。”
郑正良点头答应。张光文转对张顺彩:“从现在起,无论是你或是我,已经面临新的危机。张云卿有野心,随时都有可能杀回黄桥铺。”
张顺彩点头:“我们仍遵守诺言??同仇敌忾,共同防御!”
说着,伸出一只手。
张光文伸手与他相握。
过了两天,又得到邓联佳传来的情报:张云卿正抓紧编练队伍,计划在年底来一次大的行动,提醒张光文务必做好充分的迎战准备。
张光文倒抽了一口凉气,想不到张云卿真有如此大的胃口。他后悔不该听信哥哥的话,如果及早把他剿灭,就不会留下后患。
郑正良在汇报完主要的情况后,又说道:“满老爷,最近是非常时期,张云卿提防也格外小心。老邓说,如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出山送情报,要你凡事小心,多加提防。”
“忘了,这些天张云卿要派张钻子来打听情报。”
“知道了。团防局的弟兄都认识张钻子。他敢来,我下令当场抓住他。”
“是这样的。”细狗说,“张钻子都是晚上过来,潜到街上一个名叫朱成生的老头家里,由朱成生提供情报给他。”
次日,张光文让手下提防。果见朱成生在团防局门口晃来晃去。张光文故意派人跟他拉话,把团防局和张光文吹上天,并说张顺彩也归顺了团防局,准备对付张云卿。
朱成生心满意足离去。张光文立即差人叫来郑正良,吩咐道:“明天还得辛苦你一趟,和老邓接上头。”
郑正良为难地说:“可老邓说,他不会轻易出来,如果??”
“你放心,今天他一定会出来,而且还有重要情报。”张光文肯定地说。
郑正良与邓联佳的接头地点选在山门镇“蔡锷故居”,这是山门最热闹的地方,每逢集日,四方农民都向这里聚集,出售各种农产品或购买所需生活物资,交易十分频繁。山门的集日为每月的三、六、九,即每三天一次。细狗便选在每个集日的中午来到野味山货集中地,出售他从山上打来的野兔、野鸡或山羊。如果邓联佳有什么情报,就借买野味之机告诉他。
这天不是集日,蔡锷故居门口冷冷清清。天很冷,细狗穿着一件破棉衣,提着猎枪来到这里。他见没人,正想老邓可能不会来时,后面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郑正良,今天打了野味么?”
细狗吃了一惊,回头看时,正是邓联佳,松了口气,低声说:“你总算来了。”说完又高声叫道,“你吓我了,叫这么大声。我才出门,没上山呢,哪来的野味!”
“没有野味,来这里咬卵么?”邓联佳也压低声音,“有重要情报,我是冒险出来的。”
“我去山上打猎,不从这里经过,难道要我飞过去?”也压低声,“什么重要情报,快点说吧。”
“这两天张云卿和尹东波关在屋里密议,估计会有行动,要光文做好准备。”
张光文在团防局得到消息时,已是傍晚。他十分焦急,为了能及时得到张云卿的行动情报,他留细狗在团防局吃饭,吩咐他睡一觉后动身再回山门。
细狗饭尚未吃完,忽听得外面传来马蹄声,很响,很急,到了团防局门外马蹄声突然停了。
张光文迎出门,果然是邓联佳急匆匆回来:“光文,快,今晚张云卿要绑架你的家人,逼你离开家乡。”
张光文丢下邓联佳走至饭堂,对还在吃饭的细狗说:“快,快去告诉大老爷,要他们立即来我这里躲避!”
张光文随后又派几名丘八去石背张家帮助哥哥转移家中贵重物品,才回来向邓联佳致谢:“肥肉你干得不错!”
邓联佳道:“光文,你也太优柔寡断了。三个月前你听了我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张光文摇头道:“错过了就无法挽回,我们还是谈谈目前和将来吧。”
“目前张云卿已经强大,对付他不再容易。将来他更加雄心勃勃,欲称霸湘西绿林。你和我不知什么时候成他的刀下鬼。”
张光文接着说:“别说丧气话,张云卿再厉害,不过是一个斗大字不识一箩的粗人。他飞不上天。不过,话又说回来,湘西绿林像他那样有能力的匪首还真不多见。我有个计划……”
邓联佳望着张光文。
“今晚他亲率人马去洞口绑架我的亲人,燕子岩也一定空虚,我们何不来个将计就计……”他附着邓联佳的耳朵如此这般。
“妙计,真乃妙计!”邓联佳听后大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光文兄离家几年,学会了这样的好本事。”他顿了顿,“不过,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还骑了一匹马出来,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我不需要你回去。我俩同时出发,分头行动。你去石背报告张云卿,我率人马去燕子岩攻寨。张云卿要不了几个钟头就能到达石背,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出发!”
两人走出内室,张光文令吹紧急集合号,已经就寝的丘八们在数分钟内全副武装,到天井待命。
张光文简短一番动员,即亲自挑选八名骑术好、枪法好的丘八骑马去燕子岩附近等候,其余则一律轻装徒步,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到现场。
邓联佳的任务是骑马去石背张家,一旦张云卿扑了空恼羞成怒欲放火烧房子,就告诉他燕子岩危急。
是年,是武冈民众有史以来最困难的一年,5、6、7月正需要水的时候,却一连八十余天不下雨,数万亩良田颗粒无收。中秋过后,雨水不断,打下的稻谷见不到太阳,堆在家中长了霉……无论县城、山村,到处是仰天长叹的百姓。怨老天要惩罚人,世界将要大乱了。更有谣言不知从何传出,令百姓惶恐不已。
谣言说,武冈半仙钟显尾卜算出辛酉年(1921年)是蛇精出世,5、6、7月正是蛇精孵化阶段,需要热量,故连续三个月赤日炎炎,滴水不降;中秋后,蛇精出壳,蛇和龙同属一类,故雨水不停。蛇精吃人度日,今后每年湘西境内会有成百上千百姓要葬身蛇腹……此蛇精吃够五万人,就得道成仙,修成正果,不再残害生灵。
谣言一经传出,四乡骇然。一条蛇精要吃五万人,整个武冈还不足十万生灵,岂不是有半数人要遭殃?谣言传出不久,东乡扶冲有一夏姓富人率先将家产、田地变卖,举家迁往外地;南乡有银姓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