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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天舞-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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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曹阳景说,“也记得不是很明白了。要找出旧档来查一查才行。”
  这又不对,既然记不起来,何以能说以为例?但这话亦不便说。于是,朱王吩咐取来帝彝俊朝的旧档。匡郢先接过来,找到十九年,果然有一先例。那一年,帝彝俊忽发奇想,要效法先帝,建一番武功,于是故意与东府起了口舌,借机下旨要御驾亲征。这当然会招致群臣反对,其中就有一个于姓司谏,以死进谏。
  朱王问:“当时情形如何?”
  匡郢看了一遍,总结出两条:“其一是设馆祭祀,其二是起祠以供后世瞻仰。”
  “别的呢?”
  “别的没有了。”匡郢说。
  诸人都哑然。然而接过旧档一看,又都恍然。原来那番陪上命的苦谏,并未被采纳!不过最后仗也没打起来,原因是帝彝俊不知吃了什么不洁之物,腹泻不止,又讳疾忌医,转成重症,好歹熬了两月,才二十二岁便早早龙驭上宾了。
  沉默了一会,秦嗣昌慢慢地开口说:“此例恐怕不合用。”
  那就要找别的先例。匡郢有别的想法:“那倒也未必,恐怕后来又有追加的饰典仪注。”这是很可能的,帝彝俊之后继位的帝珫炀相当开明,对前朝这段公案有所更论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这,也要慢慢去查找才行。
  然而其实这些事情,并不重要。在座的人心里都很清楚,真正需要有结论的,是彭清折中所奏的那件事,也就是白帝所推的凡界自理。这件事必得先看天帝的态度,而天帝在把折子交枢密廷议的这举动上,就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事到如今,天帝是要顺应彭清所奏的意思而行了。倘非如此,不会别无他话。但,天帝的沉默也表示,他现在还不愿意轻易去驳子晟的体面。因此绕过白帝下发枢密廷的折子,无非是要转给白帝这层意思。
  结果,还是朱王把话挑明了:“这些仪注,让礼臣去查就是。咱们就不用再四五不着地议了。剩下的事情,匡郢,你去跟子晟说吧。”
  这正是大家心里的想法。但在匡郢,虽然说他为白帝心腹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如此被指名道姓地说出来,毕竟有些尴尬。再者,更重要的是这话一旦答应下来,就等于一力扛下说服白帝的责任。而白帝是否甘于就此收回成命?这正是他所担心的。所以,匡郢一时犹豫,没有立刻回答。
  石长德见此光景,觉得有必要助匡郢一臂之力,于是说:“这样吧,我和匡大人一同去说。”
  这是石长德处事周全的地方。深知以眼前情势,这件事可大可小,是风波不起,还是波澜大作?全在白帝一念之间。而匡郢也极欣慰而感激地点头:“如此最好。”
  等到了车上,匡郢不无忧虑地对石长德说:“此事非同小可,万一王爷不肯答应,如何应对要有所准备。”
  石长德木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只说了句:“王爷一向深识大体。”
  匡郢无法这样乐观,因为深知子晟对此事的执著,而且以他的性情,万一固执起来,难以劝解之处,还在当初的先储承桓之上。
  但,事实是他过虑了。子晟很平静地延见了他们两人。简单地问了几句枢密廷合议的经过,便把彭清的折子拿过去仔细看了一遍。这封奏折石长德与匡郢都已经看过,好在就事论事,并未有所株连,令他们大松一口气。
  果然,子晟看完,亦是声色不动。坐着想了一会,第一句话便说:“纪州督抚肯定要另选人了。匡郢,你到部里检一检,把合适的人选开个单子上来。”
  两人喜动眉梢。即便是石长德也没想到,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的事情会如此顺利。于是心悦诚服地说了句:“王爷英明。”
  子晟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
  等两人告辞的时候,子晟单独叫住匡郢,问他:“有个叫马渊的司谏,是不是秦嗣昌的亲戚?”
  匡郢站着想了一会,回答说:“是。我记得似乎是他的内侄。王爷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人来了?”
  子晟一笑:“他是彭清的知己好友,你知道么?”
  匡郢一凛,不由抬起眼看了子晟一眼:“我不知道。”
  子晟沉默了一会,笑了笑,说:“也没有什么,不必放在心上。”说着摆了摆手。匡郢有些惊疑不定地,躬身辞出了。
  子晟若有所思地,独自坐了一会,然后站起身进到里间。里屋却是只有胡山一个人在,子晟坐下来,呆了半晌,才慢慢地说:“先生所料不差。”
  胡山淡淡地说:“王爷还不能独断独行。天帝要告诉王爷的,无非就是这么一句话。”
  子晟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很疲倦地,阖上了眼睛。
  三天之后,白帝下诏往凡界纪州加派天人为督抚。原先凡人督抚虽然留任,然而任谁都看得出实则已被剥夺了权柄,这其实是白帝在“尸谏”的压力之下作出的让步。于是一场看似凶险的风波只是匆匆掠过,并未伤到一丝皮毛,令人不能不松一口气。但也有极少数敏感的人从蛛丝马迹中有所觉察,天帝与白帝祖孙之间,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和睦无间,反而更悬起了心。
  然而绝大部分的人没有那样锐利的眼光,依然在一派喜乐安详中,迎来了帝懋五十年的初春。青梅自年前的风波,足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才得太医首肯,可以四处走动。但仍有叮咛,不能受累。为给她消愁解闷,季海出的主意,给搬了两只青瓷大缸来,养了几十条各式各样的金鱼。于是,青梅闲来无事,便坐在廊下鱼缸边,看看绿水碧草间,悠然游动的鱼儿,倒也惬意。等转过来年,已有七个月的身孕,身子日重,更加不愿走动,每天喂鱼为乐,把一群鱼儿养得肥头长尾,憨态可掬。
  小禩与邯翊,从年前就已经延请了师傅,开蒙进学,功课甚忙,加上子晟不愿青梅烦累,所以两个孩子每天来问个安,说几句话就走。能常常陪在身边的,只有虞夫人。
  这天虞夫人又来,母女俩谈笑一阵,青梅忽然问了句:“娘,你可知道有什么好人家没有?”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虞夫人问得愣住了。“好人家?你问的是什么人家?”顿了顿,又笑:“怎么听着,跟要做媒似的?”
  “对了。”青梅挺认真地说:“我是要给人做媒。彩霞碧云两个,跟着我过来,年纪也都不小了,该给她们打算打算了。我不想她们埋进这府里。”
  虞夫人倒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觉得一阵无端的寒意。想一想若在三年之前,青梅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转念至此,竟不知道何从说起。
  反倒是青梅自己,轻描淡写地把话题转开了。“反正,”青梅浅笑着,“这也不急在一天两天,娘你看着合适的人家,替我留意着就是。”
  停了停,又说:“还有秀荷……”说到秀荷,就想起有件事情,可以和虞夫人商量。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听见丫鬟传报:“王爷来了。”抬头就看见子晟从回廊那端,踱了过来。
  青梅含笑迎了上去。虞夫人一旁行礼。
  虞夫人又坐了一阵,陪着说了些话,无非是互相问候,因知道他们夫妻要说话,便起身告辞。子晟也不挽留,只吩咐:“把新进来的紫酥梨拿两篓给虞夫人带去。”
  虞夫人又谢过,方自去了。子晟便问青梅:“在这里坐还是进屋去?”
  青梅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有话要说,想了想,说:“还是进屋去吧。正好我也有事同王爷商量。”
  两人进屋坐定。子晟便问:“你有什么事?”
  青梅一笑:“王爷先说吧。”
  子晟正要开口,彩霞领着两个丫鬟,端着新沏的茶、水果、点心过来,都摆在桌上,一福,又都退了下去。子晟的眼光跟着转了一圈,随口问了句:“怎么不见秀荷?”
  子晟一向不大留意丫鬟,青梅便知道他要说的话跟秀荷有关。于是笑笑说:“巧了,我正要跟王爷说秀荷的事情。”
  “哦……”子晟也明白青梅要说什么了。
  他临来樨香园之前,总管季海特为来回禀他,脸上很有几分为难的神色。“王爷。”季海说:“前几天栗王说想要秀荷……”
  那是四、五天前的事。栗王有公事过府,正好秀荷到前院来替青梅取样东西,不知怎么就跟栗王打了个照面,被栗王看中。栗王开口要一个丫鬟,子晟自然不会不答应,当场交待给了季海,也就抛在一边了。这时提起来,子晟站着想了一会,才记起这回事。便说:“上次明芳到朱王家用的什么妆奁?就按那个发送就是。”说完抬脚要走。
  季海一听,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说:“不是为了妆奁的事。”顿了一顿,才很吃力地接下去:“是……是……是这事情,叫虞王妃给挡住了。”
  “哦?”子晟奇怪了,“为什么?”
  “虞王妃说是秀荷自己不愿意。”说着,连忙又解释:“秀荷是虞王妃跟前的丫鬟,虞王妃要为她做主,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可是栗王爷那边又派人来催过了……”说到这里不说了,只偷偷瞥了眼子晟的脸色。
  子晟皱了皱眉,不大痛快地说:“你真是越来越能干。这种事还要我来过问!”
  “是、是。”季海咽了口唾沫。这种事是不该惊动白帝,然而想不到的是,一向好说话的虞妃一句“不行”就给顶了回来,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只好去请崔妃出面,崔妃听说是虞妃挡住的,含糊几句又把烫手山芋扔回给他。无奈何,只能硬着头皮来见白帝。
  好在子晟也没再多说什么,想了想,回答他:“知道了,我去同虞妃说。”
  季海等的就是这句话,登时松了口气。
  在子晟看来,这原本是极小的一件事。然而到了青梅面前,看她的神情似乎郑重其事,才觉得也没有那么简单。正自思忖着如何措辞,听青梅缓缓开口说:“既然王爷要说的是同一桩事情,那我先说一句。八叔叔已经望五十的人了,秀荷才二十出头,这能是桩好姻缘么?”
  子晟有些哑然。听青梅的口气,不像在说一个丫鬟,倒像替一个家人打算,子晟听着颇感新鲜,也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古怪。
  青梅又说:“我问过秀荷自己,她也是不乐意。人家也是父母生养的,总也不能一点不给她打算吧?”
  这句话说得很占情理,子晟觉得为难了。“可是……”他沉吟了好一会,才说:“我已经答应了栗王。”
  “那,不能想办法再辞了吗?”
  “这……”子晟摇摇头,“不便开口。”
  “请王爷勉为其难开一次口,在秀荷可是一辈子的事情。”青梅正色说。
  “青梅,我已经把话说出去了——”子晟忍耐地说:“我告诉季海,让他再给你挑几个好的丫鬟,不好么?”
  青梅木着脸,僵了许久,依旧不甘心地说:“可是秀荷她自己不乐意……”
  “青梅!”子晟皱着眉,忽如其来地叫了一声,显得心里很不痛快。
  青梅微微扭开脸,没有说话。
  子晟忍了忍,又说:“一个丫鬟,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
  “王爷。”青梅忽然转过脸来,看着他说:“王爷莫非忘了,青梅从前也不过是个丫鬟!”
  一句话,把子晟堵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青梅,你这是怎么了?”呆了半晌,子晟终于说道。语气里除了不满之外,确实也有几分困惑。
  青梅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她是怎么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即使当初为了如云那一次,她也不曾这样一句顶一句地跟子晟争执过。然而,就算心底有一百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该、不能这么做,可是心里却像另有种奇怪的浮躁感觉,仿佛非要发泄出来似的。
  “就为了……”就为了一个丫鬟,子晟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有了刚才的话,这话未免太刺心,于是临时改口:“就为了这么小一点事情,何至于跟我闹成这样?”
  “王爷眼里的小事,却是秀荷的终身大事。”一个又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
  子晟终于忍不住,“腾”地站起来:“青梅!”几乎要发作的当口,眼光忽然落在青梅隆起的肚子上,终于又把一股恼火强压了下去,慢慢地坐了下来。
  “青梅,你是有身子的人,何苦操这么多心?”
  青梅低头不语。
  “好吧、好吧。”子晟重重地吐了口气,让步了:“这次就算了。我来想个理由回了栗王。可是青梅,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到这里,子晟神情有些阴沉了,语气亦变得很重:“我不希望有下一次!你明白么?”
  青梅微微一扬眉,正待要回答,忽然门口有人说话:“不必了——”身影一闪,却是秀荷走了进来。
  子晟一肚子正没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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