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刘黑胖-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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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刘歇是以病相挟,丝毫不为过。
段云嶂冷冷地打量着刘歇,半晌叹道:“国丈真是思虑长远啊。朕这就回去拟旨,迁周大学士为太傅,国丈以为如何?”
“皇上尊师重道,不耻下学,此乃社稷之福也!臣替天下百姓谢过皇上!”刘歇又假惺惺地从床上起来,跪拜了一回,段云嶂也假惺惺地又搀扶了一回,彼此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是放心诡计终于得逞,一个是庆幸孙子终于装完。
送走了段云嶂,刘歇的脸上却并无喜色。
他看得出,段云嶂并非不清楚这其中的厉害,他只是懂得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当幼虎开始收敛利爪,放轻脚步,就意味着它已经在学习捕食了。
然而威国公刘蝎子,并不是吃素的。周大才子的调职,不过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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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宣旨之际,满朝沸腾。吕大尚书学聪明了,不撞柱子,跑去撞殿门,不料大殿的金红大门年久掉色,撞了他一头的金粉沫子。而凌大将军和符大丞相脑子清醒一些的,虽然都出言力谏,心里却都明白,皇帝已经选择站在了刘歇这一边,此事已无可回旋。
反倒是周大才子本人,十分泰然地接了旨,脸上笑容不减反增,仿佛就任帝师对他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下了朝,栋梁四人组小例会的时候,周大才子才坦白说出心中所想。
“你我所顾忌的,皇上心中也明了。”
“那皇上为什么还……”吕大尚书愤怒了。
周大才子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可是我们都忘了,能扳倒威国公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上。在这种时刻,有一个人守在皇上身边,帮助他一步一步地成为一代明君,这比什么都重要。”
符大丞相拈着他花白胡子的末端,又露出了他惯常的那种意义不明的笑容。
“刘歇有他的张良计,我们也有过墙梯。”
“丞相的意思是?”
“刘歇想把你挤到后宫去,我们就把火引到后宫去。”
“这是什么意思?”凌大将军低咆一声,这死老头,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明白么?
符大丞相高深莫测地一笑:“我们要联合礼部、御史台,向皇上进言,请皇上纳妃。”
“纳妃?”周大才子不明白,“皇上若要纳妃,自然是纳刘白玉,这岂不是更壮大了刘家的实力么?”
符大丞相摆手:“你放心,刘歇绝不会让皇上纳刘白玉为妃,而皇后娘娘,也不会容许此事发生。”
众人默然,刘白玉实在是一个太过耀眼的存在,是个女人都不会把她往自己家里引。
此刻,正在太后宫里帮忙打苍蝇的金凤完全没有想到,从她爹手上燃起的这一把火,居然会曲曲折折地烧到她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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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栋梁四人组的纳妃大计还未开始实施,冬日的第一场雪便先到了。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入了腊月,宫里又热闹起来。快过年了,宫人们盼着赏头,主子们却盼着春天。
亭罗殿里的白玉美人用羊脂一样的玉手煮着酒,笑语盈盈:
“皇上,三日后便是白玉十七岁的生辰呢。”
段云嶂摩挲着温热的杯缘,笑道:“白玉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刘白玉将那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灵动地忽闪几下:“白玉没有别的要求,只求皇上在白玉生辰那天到亭罗殿来,和白玉一同用晚膳。”
“这有何难。”段云嶂慨然答允。
刘白玉垂首,冲自己笑了一下。
“只有朕与你两人,未免太过冷清,不如再叫上皇后和云重,你看如何?”
刘白玉的笑容凝固了。良久,她十分勉强地冲段云嶂点点头。
段云嶂的眼光落在刘白玉手腕上,那明晃晃的白玉镯子正是上回他送给她的。只是同时买下的木镯,此刻却还放在轩罗殿的匣子里。
他自软椅上站起,踱到窗前,思绪随着窗外飞扬的雪花飘飘荡荡。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雪花好像带着生命自天而降,又仿佛提醒着什么事情。
段云嶂蓦地回过头来。
“白玉,朕记得,你的生辰和皇后的只差两天?”
刘白玉眸中闪过一抹失望:“是。”
“是早两日还是晚两日?”
“皇后姐姐比白玉早两日出世。”
“那么皇后的生辰就在明天了?”段云嶂讶然。
“是。”
段云嶂脸上现出喜色,心道那木镯子留在手上像个烫手山芋,如今终于能送出去了。
只是这么些年了,宫里居然没有一个人记得皇后娘娘的生日,更别提办什么寿宴了。想到这里,段云嶂又有些愧疚。
“白玉,你看,明天是不是也给皇后办一场寿宴?”
刘白玉轻咬下唇:“只怕来不及准备。”
段云嶂思索了一阵:“也是。况且皇后也未必喜欢寿宴。也罢,朕明日直接去问她。”他将杯中酒一股脑儿灌下去,兴冲冲地想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亭罗殿。
酒已热好,人却离去。刘白玉端着暖热的酒壶,却觉得门外的风雪直吹到了她心里。
宫里人人都知道,皇上喜欢刘白玉。
白玉姑娘美丽端庄,知书达礼,才华横溢,谁不喜欢?
宫里人人都知道,皇上不喜欢刘黑胖。
皇后娘娘其貌不扬,性格懒散,为人低调,难教倾心。
皇上在亭罗殿停留得多,在香罗殿停留得少。
可是刘白玉却渐渐明了,一个帝王的心,是不太可能在一个女子身上停驻的。
因为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这些,是十五岁的刘白玉不明白的。如今她十七岁了,终于能够明白。
一个女子,可以用美丽来圈住一个男人,可以用才华来征服一个男人,可是她心里清楚,他喜爱的不过是她的美丽,她的才华。
对于寻常女子而言,这样的喜爱就已经足够了。可是对刘白玉而言,这还远远不够。因为她还不是无可取代的,她在他心中是一章华美的诗,是一曲多情的歌,却不是一个饱满而深刻的人。
这些,也是曾经十五岁的刘白玉不明白的。如今她十七岁了,却仍然不明白:如果连美丽和才华都无法征服他,那什么才可以?
恭祝福寿与天齐
这一场雪,下了两天两夜,仍未有停止的意思。
段云嶂大步跨进香罗殿来,在火盆前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风月连忙上来为他脱掉孔雀毛边的大氅。
金凤裹着棉被,蜷在软榻上,火盆里的火光映得她的脸像熟苹果一样。
“皇上安好。”她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象征性地蠕动了一下。
段云嶂坐在她身边搓着手,不以为意地道:“天冷,不必起身了。”
“谢皇上。”金凤将刚刚抬起一点的手臂缩回棉被里,继续看她的《囚心孽缘》。
这下段云嶂倒有些郁闷了。他说不必起身,固然是出自一番好意,可是这小黑胖居然就真的一动也不动,果然没把他这皇帝看在眼里。
“皇后,这书讲什么的?”
“故事。”金凤敷衍。
“什么故事?”
金凤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道:“讲的是一个小姐恋慕一个才华出众的书生的故事。”
“哦?那想必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不,小姐相思成疾,死了。”
“啊?”
“死了以后变成鬼了。”
“那鬼魂必是又和书生相会了?”
“不,鬼魂守在一所荒宅里,遇到青年男子就诱他进宅,抠心挖肺,生吞活剥。吃了七七四十九个男子的心肝以后,女鬼终于练成了一门极阴森的武功,从此横行人鬼魔三界,所向披靡。”
“……”段云嶂手中的茶盅在桌上一磕。“这样的书,哪里来的?”他坚信文宣阁里不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书。
“皇上你不知道么?”金凤惊讶地回望他,“风月说,这是今年坊间最热的书了,她不知多辛苦才托人从宫外弄了一本呢。”
段云嶂的利眼刷地扫向风月,风月迅速缩头,鼠窜。
段云嶂长叹一声:“你整天窝在宫里,就是看这些杂书?难怪一天一天心宽体胖。”
“皇上,”金凤严肃地更正他,“臣妾每日为皇上在太后面前尽孝,打理后宫上下的事务,很是辛苦,皇上怎知臣妾的艰辛?”
段云嶂继续叹气。金凤如今掌管着大半个后宫的事务,他也是知道的。大到年末的祭典,小到打苍蝇抓老鼠,太后娘娘通通扔给金凤。因为金凤的劳顿,原本就不到四十岁的太后娘娘越来越神采焕发了,简直绽放出了生命中的第二个春天。
这样看来,金凤这个皇后当得倒是比他这个皇帝要实在。他每日勤勤恳恳地上朝下朝,批阅奏章,真正有权力拿主意的事情却没有几件。
“皇后,今日难得清闲,想不想去骑马?”他引诱她。
“不去。”金凤翻了个身。
“去太液池上凿冰?”
“不去。”
“要不,去御花园里烤栗子?”
“御膳房有刚烤好的,风月,去拿来给皇上品尝。”
段云嶂忍无可忍了,刷地抽走金凤手里的书。
“皇上!”金凤惊讶地看他。
段云嶂咬牙,勉强挤出最后一丝笑容:“皇后,想不想出宫回家看看?”
棉被从金凤身上滑下来。金凤张大了嘴巴:“皇上,你……你……你是认真的么?”
“是,朕是认真的。”
“皇上!”金凤大叫了一声,猛地握住段云嶂的手,“皇上,你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皇上啊!臣妾对您的景仰和崇拜真是无以复加……皇上!一代圣君啊一代圣君!千古一帝啊千古一帝!”
她的眼睛明亮无比,整个人散发出不寻常的光辉,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啃他一口。
段云嶂哭笑不得。明知道她说的都是废话屁话,心里却偏偏十分受用。
他咳了一声:“皇后,你就这么想家么?”
金凤拼命点头。
段云嶂叹气:“那么以后有时间,朕经常带你出宫吧。”
“皇上!”金凤冲动了,她扑了过去,狠狠地抱了段云嶂一下。收回双臂,她快速地跳下软榻,穿鞋,更衣。
段云嶂僵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
他默默地想,香罗殿里的火盆未免也燃得太过旺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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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冒雪出游,金凤的心境却依然像三月里的艳阳天。
段云嶂的爱马是一匹高大雄壮,筋骨强健的黑马,名叫“踏雪无痕”,是去年鞑靼进献的名马。段云嶂爱若珍宝,就连段云重想骑,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段云嶂抚摸着马脖子,不厌其烦地给“踏雪无痕”和金凤作了一番介绍。金凤绕着“踏雪无痕”转了几圈,终于在马头前停下。
“你叫‘踏雪无痕’?”金凤狐疑地看进大黑马的眼睛里,然后伸手去牵马缰,“来来来,踏个雪来给本宫看看……”
段云嶂一把把她推到一边。
“连马你都不放过?”一人一马十分无语地对视,然后一个冷哼,一个喷气,共同表达了对金凤的不屑。
金凤恍若未闻:“皇上,我们要骑马出宫?”
段云嶂点头。
“不会太张扬了么?”
“微服即可。”
“那永徽门的侍卫不放行怎么办?”
段云嶂哂笑:“你以为还像上回一样,靠云重那小子带你出宫么?有朕在,谁敢拦?”
金凤以崇敬的目光追随着飞身上马的段云嶂,心说,后台硬就是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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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马,如弩箭一般出了宫门,直奔城西的黄家巷子。
“踏雪无痕”固然不能真的踏雪无痕,可是它马蹄下丈量的距离,比金凤心中的距离要贴近得多。轻薄的小雪花从天而降,落了两人一身,不及凝结成水滴便化得干干净净。金凤仰头,看见段云嶂年轻而英俊的面孔,他策马的神情那样专注而果决,像一块坚定不移的磐石。偶有雪粒附在他刚毅的下巴上,闪着银光。
十八岁的青年皇帝,下巴上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青色的胡渣。
金凤收回视线,静静地品尝心中那一缕别样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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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巷子本就偏僻,下雪的日子,巷口更是半个人也没有。两人在巷口下了马,牵马进巷,彼此居然都没有说话,只觉得有一股陌生的潮水在两人之间涌动。
依旧是那扇带着苔痕的木门,上面还留着她幼年玩耍时刻下的字迹,金凤以指抚过那刻痕,一时感慨万千。
“娘,我回来了。”她敲门,轻唤。
门内咣的一声,仿佛打翻了什么东西。凌乱的脚步声一路从里屋来到门后,却踌躇了一阵,方才开门。
“娘,我回来了。”金凤眼睛湿漉漉的。
“黑胖……”永福怔怔地看着女儿,泪流满面。她披散着长发,小花袄只穿了一条袖子,双脚也没有穿鞋,赤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