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是怎样炼成的-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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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嵩的话，激起曹操心中疑云，看到座中将领都心领神会地笑。曹操感觉被愚弄，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嵩正色、声音也有所提高：虽然直接的杀伐不能代表战争的胜负，但是杀伐能造成气势，造成威慑力，给朝廷和皇帝最后的结论就是——一共杀了多少敌人！
曹操猛地大声说：敌人？可他们是百姓，是手无寸铁、颠沛流离、只求多活几天的百姓！是你我的同胞，是我们的兄弟父老！不是入侵的外敌！
曹操说完喘着粗气，一副忧心如焚。
皇甫嵩和众将士看着曹操，他们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屡次挑战皇甫嵩帅威的大半截高的男人。他出身宦门却心怀仁慈，安心后勤却每每与主帅抬杠。当过地方长官却爱民如子，自称熟读兵书，却又如此无知。
皇甫嵩不说话，走几步到帅座后面的架子下面抽出一只布袋，猛地摔到曹操脚下。曹操觉得布袋眼熟，这不是自己前些日子偷偷写给皇帝的奏折吗？当时是夹带在战地概述公文里上呈皇帝的呀，怎么被皇甫嵩发现？
曹操还在疑惑，皇甫嵩已经发话：你在奏折里写什么要皇帝下诏书安抚天下流民、加强各地方官府防备力量、推出免税新政修养生息、还要皇帝停止卖官……我问你，那些流民杀戮地方长官，抢夺国家财产，挖掘官家坟茔，目的为了泄愤寻财。别说那些老弱病残百姓是被战场上误杀，即使不在战场，依照我朝法律，同族犯罪也该满门抄斩！请你少在这里假慈悲，战场不需要虚伪的同情，更不需要涣散军心的言论！
皇甫嵩将曹操的谏言全部说了出来，还遭受一大通数落。曹操的脸红到耳根，愤恨加纳闷，为什么他的谏言之路这么不顺？
过去是曹节和曹嵩偷着拿回他的奏折，现在是皇甫嵩明面上撤回奏折。还都遭受到无情的抨击和质问，运气简直坏极了。入伍之前就跟父亲曹嵩没消停过。如今一上战场就跟主帅皇甫嵩不和，这究竟是为什么？
看来这辈子到现在是跟姓曹的和名叫“嵩”的结下前世怨恨。
这一路走来的皇甫嵩，在曹操眼里，虽然会打仗，但确实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把自己的同胞当作入侵的敌人。看来他是在监狱里关得太久，脑子关得死板了，心肠冷硬如铁。
曹操站着不动，怒视着皇甫嵩。
皇甫嵩对曹操大喝：你竟然敢这样瞪我？快滚到你的后勤部去！要不是你工作勤恳，早一剑结果了你！
曹操喊：那就请你杀了我吧！
皇甫嵩抽出随身宝剑，“强朗”一声：你还以为我不敢！？
曹操被旁人上前劝止，半推半架将他弄出帐篷。
曹操含怒退出，负气在帐篷外站着。
身后传来皇甫嵩和众人的大声说话：当过北部尉和顿丘令的人，却不懂得大汉的法律，还想告我的御状！左右听令，从此以后不许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踏入我大营半步！
曹操竟然顶撞主帅到如此境界，还能在第二路军待下去吗？
用心求得一线转机
皇甫嵩拿大汉法律来压制曹操的不杀平民言论，实在是无奈之举。他知道杀生不好，但面临战场形势，容不得他心怀慈悲。说出不让曹操踏入大营的气话，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皇甫嵩虽然还能声色平和下来跟众人讨论军事，内心却被曹操气成一团烈火。
晚餐时三杯酒下肚，皇甫嵩大放厥词，说从太学毕业的学生，没有一个不倔的，自命不凡、自以为是、自高自大、目中无人、愚蠢至极！国家要交到他们手上，早晚要亡！
皇甫嵩竟然用法律来搪塞他的滥杀无辜。曹操这才明白他的法律意识淡薄，再说战场私情攸关生死，皇甫嵩在这方面想得周到很多。
一将一帅吵归吵，皇甫嵩毕竟当过北地太守，知道爱民如子的道理。时隔不久，还真采用了曹操的建议。
十月，张角占据广宗，控制河北腹地，卢植、董卓前往镇压，先后败归。
既然皇甫嵩大军在东郡获得胜利，大将军何进希望皇甫嵩的第二路军一鼓作气，向北进攻广宗，直击黄巾军主力，张角和张梁兄弟率领的冀州黄巾军。
曹操所在的第二路军再次长途奔袭，向北急行军，将士们累得都快吐血。皇甫嵩坚决不肯多给点时间让部队休息。时间就是战机，行军就是经济，原本带出来的粮草只够打汝南黄巾军，如今向东跋涉八百里到东郡，又要向北行进八百里到广宗，节省了时间就是节约了粮食。部队在粮草缺乏时，只有向自身要供给。
曹操这才明白皇甫嵩当初力排众议，要何进调走五千士兵的真正用意。节省开始，减少后勤供给压力，以最有效的将士人数，打高效率胜仗。
皇甫嵩过去在跟入侵外敌对峙，常常长驱直入上百里，后勤供给根本难以保证。能制胜的就是时间，有了时间就能掌握战机。他把成功经验带到了这次征战中，无疑会在战争中掌握主动权。
征战还没有结束，皇甫嵩在原先“外战内行”的称号上，获得另一个光荣称号“内战内行”。
皇甫嵩的急行军，精确计算战争耗资、胸有成竹、指挥淡定，使曹操受到极大影响。在日后的战争中，除了赤壁之战，曹操的任何一场战争都没有超过四万人上限。
曹操的军队以少胜多的例子比比皆是，其中孙权带兵万人攻打合肥，李典仅率七百人，负责驻守东起涂中，西至安丰五六百里防线。
可见曹操用兵讲究精兵、强兵。
第二路军东线部队还没到达广宗，遇上张角病死。黄巾军失去主帅，士气大挫。皇甫嵩乘势突然发动夜袭，义军仓促应战，张梁等以下将领及三万黄巾军士兵战死。
其弟张梁担起守卫广宗的重任。皇甫嵩攻城，未能得逞，便闭营休士，以观其变。
曹操不便前去大营面见皇甫嵩，便用锦囊装好献计托孙坚呈给他。曹操献计夜攻被皇甫嵩采纳。张梁等以为第二路军长途奔袭，人困马乏，短时间没有力量再次攻城，便放松警惕。皇甫嵩立即乘夜调兵，鸡鸣时分冲入黄巾军阵营。
黄巾军又从梦中醒来仓促应战。
这一仗，黄巾军主帅张梁战死，阵亡三万多，投河而死的有五万多。皇甫嵩焚烧黄巾辎重车三万多辆车，将张角“剖棺戳尸，传首京师”。天下黄巾军为之震动，纷纷哭祭张角。发誓坚守大本营，借机反攻，为主帅张角和张梁兄弟报仇。
卢植率军全力围攻广宗三月，都不能攻克城池。刘宏改派东中郎将董卓接替卢植，也被张角大败于曲阳。
情势危急，刘宏跟众太监将评判的宝全押在第二路军身上了。人困马乏打了大半年仗的第二路军，还能持续破竹之势吗？
直到如今方定义
可能是皇甫嵩运气好，没有碰到黄巾军核心反抗力量。也可能是皇甫嵩推迟发兵，利用极短的时间，尽可能打造一支像样的正规军队取得的成果。
第二路军连连获胜，按时出发的第三路军却连接败退，损失惨重。全国上下无不议论皇甫嵩这一用兵先练兵的高明之举，连刘宏都大加赞赏皇甫嵩，决定等他回朝后，就将他放在朝廷任职，给自己壮胆。
铲除张角和张梁的余部后，十一月，皇甫嵩奉命挥师北上。与巨鹿太守冯翊到达曲阳，攻打盘踞在城中的张宝。
张宝战死，全城十万余人被杀。这一杀，彻底让曹操跟很多将校心下震动。皇甫嵩大军从南至东到北，肃清南、东、东北四路黄巾军主力。
刘宏下诏任皇甫嵩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并晋封他为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共八千户。世事弄人，皇甫嵩从几个月前的阶下囚转眼变成人人艳羡的万户侯。
人口对发展经济至关重要。曹操细算：皇甫嵩的军队一共杀掉至少二十万黄巾军和无辜百姓。一下子损失这么多生命，对官府损失巨大。
如今茫茫冀北大地，被杀得百里无人迹，田地荒芜，房屋毁坏，道路失修，民生凋敝。他摸摸袖子里被皇甫嵩截回的奏折，决心再向朝廷进言，阻止无辜杀戮。
平定黄巾起义之后，皇甫嵩当了冀州牧，看到冀州大地千里凋敝。又是黄巾军重灾区，民众害怕战争四散逃离。黄巾军肆虐毁坏庄稼，冀州夏粮几乎颗粒无收。
皇甫嵩想起曹操的奏折中所说减免租税，便上奏刘宏，恳请减免冀州一年田租，修民养息。刘宏因为皇甫嵩功高，不得不答应。至少这一年冀州免税，他当皇帝的不会饿死。
皇帝诏书下来，冀州百姓纷纷歌功颂德，回到家乡，加紧发展生产，载誉皇甫嵩的官声和盛德。皇甫嵩和军队所到之处，都受到热烈欢迎。
皇甫嵩暗暗感慨，杀人比养人更让当长官的获得幸福感和成就感。爱惜民众让人亲近，杀伐民众让人怨恨，弃之而去。
皇甫嵩说曹操不懂得大汉法律。但，皇甫嵩不得不承认，曹操不是不懂法律，而是懂得民心！获得民心的力量，要比在战场上消灭有生力量来得畅快，来得高明！
皇甫嵩奉命留守信都，主抓战后恢复，防止黄巾军死灰复燃。黄巾军主力基本都向西逃散，到太行山躲避官府搜缴，经过十数年恢复，人数日益发展壮大，为日后袁绍坐镇冀州造成极大麻烦。就连曹操也被袁绍以粮草为代价收买为雇佣兵跟太行山黄巾军黑山贼等血战。
皇甫嵩奉命只留一千精兵，其他军队由朱俊带回洛阳。曹操必须要率部回京都复命，也要将远行的将士带回洛阳过年。送行仪式上，皇甫嵩敬各位一杯酒，目光从曹操掠过。
皇甫嵩站在城楼上，接受百姓的欢呼，想到曲阳一仗，很多处都用了曹操的战策，自言自语：看来，太监的后人没那么糟糕。
皇甫嵩之所以得到如此待遇，是太监们想要用封地从他手中换走兵力。等皇甫嵩变成如同一只被扒光羽毛的老鹰再绑他也不迟。
曹操率领数千后勤部官兵，数百伤员，还带着大批辎重，一路迎寒沐雪踏上回京之路，能否在春节到来之前，让士兵们与家属团圆？
完胜而归远征军
皇甫嵩受封冀州牧坐镇冀州，朱俊和孙坚带领先头部队奔赴洛阳复命。
曹操带着所有后勤士兵负载军备辎重，从曲阳一路经冀州、过邺城、经牧野、河内。原本只能在路上迎来新年，曹操鼓舞士气，加快速度，赶回洛阳时已年关岁底。
由于出征时乃三月天气，如今已是寒冬腊月，士兵们的鞋子早已磨烂，只能临时编织草鞋穿着。头上绑着吃光米面的麻袋，身上裹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裤。破烂单衣难抵腊月严寒，归心似箭，苦寒难行。
这是曹操经历的一次漫长远征，从春到冬，经历四季。
第二路军从洛阳出发，到长社、颍川、汝南、再转道北上向东到东郡，直扑广宗，最北到曲阳，再从曲阳回洛阳，兜了个大圈，全线三四千华里！可都是他和每位将士用脚步丈量出来的，当然，还有军马和车轮子。
皇甫嵩是第二路军的灵魂，每一场胜利都跟他的决策和能力息息相关。令曹操感到惋惜的是，官兵杀了那么多老百姓，这得需要多少母亲的阵痛，才能再生产出那么多的生命！
随着凛冽北风而来的，还有翩翩飞雪。道路变得糟糕，士气低落，士兵们抱怨的骂声传来。
曹操下马走到高坡上，迎着北风向士兵喊话：诸位想不想回家过年？
士兵们在风雪中喊：想！
曹操大声说：那就挺起胸，抬起头，迈开大步向前走！
在日后好多次回军途中，曹操都说过这样的话，其中有数次没能赶得上回家过年。
年，是烙在中华儿女基因里的印迹，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曹操带着后勤部队在腊月二十九赶到洛阳，京师震动。百姓全体出迎，家家户户带着好吃好喝的走上街头欢迎得胜归来的将士们！这支后勤队伍沿途顶着暴雪，没有抛弃一个伤兵，丢失一样物资，以胜利者的名义，回到京都，受到隆重的礼遇！
刘宏穿着皮毛大氅顶着风寒，迎接将士。当曹操和众部将头发凌乱、胡子苍苍、穿着破破烂烂的死人衣裳，像野人般出现在刘宏面前时，把刘宏吓一跳。他没想到这支最晚班师的部队，形象这么不堪，这么凄惨。
他们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幽灵，像从地狱释放的鬼魂。刘宏在太监的搀扶下，缓慢而小心地踏下暖车。来到跪倒在雪地积水里的将士们，走上前，扶起他们。
为人臣者需要被承认、被肯定、被需要、被珍惜。
这一刻注定一生都不会被曹操忘记，刘宏那双温暖、秀气显得羸弱的双手，握住他的满是血口子、老茧和泥垢的双手的情景，将永留他记忆。并一次次被这瞬间温暖得心潮澎湃。
军队打了胜仗，皇位坐稳了，国家保住了，人民财产安全了。军民们欢呼着，痛哭着，相互拥抱，全洛阳为之动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