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侠影泪西风-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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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中石屋内若潜隐得人,前此人定是功力绝高,性情也必冷傲怪僻异常,不然决不会住在此阴暗潮湿,不见天日之处。
一阵寒风掠起,枯枝坠落,触地有声,裘飞鹗不禁吓了一跳,目光四下流转,见无异状,遂蹑近门首,轻抬右掌往门上推了推。
木门忽呀地开启,裘飞鹗稍一踌躇,身形闪入,将门扇合上,目光打量室内景物。
皆因室中漆黑如墨,裘飞鹗虽有夜眼,乍入之下,也感觉一片模糊不清。
忽联一低沉的语声响起耳侧,道:“少年人,你两次来石屋窥探何意?”
裘飞鹗不禁大吃一惊,只觉此语声冰冷澈骨,宛若地穴卷出一片阴风,由不得机伶伶打了几个寒噤,凝目望去,但见屋角有张矮榻,榻上倚壁坐着一人。
这人虽然坐着,较裘飞鹗立着尚高出两个头,显得瘦长无比,面目瞧得不甚清楚,两只眼睛宛若虎目,炯炯如炬。
裘飞鹗心神一凛,答道:“在下只是一时好奇,并无任何用意。”
“两次来到石室,均被这人察觉,看来这门户虚掩,是他有意诱自己进来。”心中更是怔忡不宁。
只听那人又道:“你在墙外露的那手武功,着实不弱,只是手辣了一点……不过话要说转来,对付飞花谷匪徒,非如此不可。嘿嘿,我老人家当年比你还要辣手一点。”
裘飞鹗定了定神,闻言诧道:“在下在墙外驱退匪徒时原来是你老在旁相助。”
说时已瞧清榻上那人面孔瘦削而长,下额尖锐。
这不过是轮廓而已,室中昏黑如漆,无论夜眼练得怎么好,也无法瞧得逼真。
那人朗笑一声道:“老夫居此暗室六年,只三月前偶出一次,你说此话未免捕风捉影。”
裘飞鹗道:“那么你老为何如同目睹?”
那人道:“难道没有人告诉我老人家。”
裘飞鹗不禁哑然失笑,暗道:“我怎么未想这点,一定是韩姑娘告诉他的,欧阳仲景及飞花谷主一切诡计,看来他们先已有备,自己空自忧心做什么?”
继而想起一个问题,道:“你老为何在此暗不见天日之处,栖隐六年,莫非你老伤心鬼蜮江湖,怕触景伤情么?”
那人默然不语,似为裘飞鹗一言勾动心绪。
室中沉寂若死,只闻两人浓浊呼吸声。
良久,才听那人默然长叹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腊炬成灰泪始干……”
这语声蕴含了无比的抑郁、凄恻,裘飞鹗忖道:“这人大概遭受了许多困逆,是以才有如此抑郁,不过一个人能在这潮湿阴暗的石屋中度过这漫长的六年,却是具有何等之定力。
不禁暗生钦佩。继而又听那人道:“老夫当年之事,不堪提起,亦不愿回忆。”
说着一顿,继又道:“你能察微知渐,足见资质根骨不错,听说你武功也是中上之乘,小小年纪,能有此造诣即算不错,能否告知老夫你艺出何人?”
裘飞鹗谨守常彤之戒,不得泄露,心下大为作难,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老对在下如此清楚,想必是从韩姑娘口中闻知,在下臆测韩姑娘一身蕴含不露的武学,定是你老所授,在下敢断言,你老当年如不是江湖奇士,亦必为武林异人。”
那人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悲愤激动,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江湖奇士……武林异人……
继又沉声道:“不错,一点都不错,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奈何?”
袭飞鹗听他语声越说越响,知他勾起满腔心事,不由默然不语,让他激动的情绪,渐趋冷静下去。
忽听那人道:“有人来了,哼,真不知死活。”
裘飞鹗不禁一震,凝耳听去,果然隐闻门外有落足之声,只听有人低声道:“欧阳老师断言屋中藏隐得有人,而且是当家的恩师所念念不忘的对头冤家。
另一人答道:“如果是真的,我们此来无异于自投虎口,微末技艺焉可抵敌涂老前辈的对头。”
“你怕什么?听谷主说此人两腿已闭住穴道,不能妄用真力,我们最惧的就是韩姑娘。”
裘飞鹗只听榻上那人鼻中轻哼了声,暗暗忖道:“原来两腿已被人封闭穴道,我说他如何能在此阴暗石室中耐过六年。”
他听出门外两人语声,正是欧阳仲景荐来四武师中两人,于是身形缓缓向门首移去。
门外两人尚在窃窃私议,裘飞鹗身形已挨在门边。突然拉开木门,身形电闪而出。
两人立在小径中议论,瞥见裘飞鹑激射而出,不禁亡魂皆冒,正待双双跃起时,裘飞鹗已两手疾伸,施展“阴阳颠倒手法”,迅如电光石火般抓在颈骨上,只觉呼吸窒阻,喉中痰涌,由不住昏死过去。
裘飞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两人后,想起如何处置这两人,不禁大感为难,举措不定。
因为罗全、卜少英两人已为自己弃尸宝应湖中,如今又是两人,欧阳仲景及夏佩莲一旦发觉随来武师全部失踪,必然会疑心自己,不由懊悔不巳。
但事巳做下,追悔又有何用,一不做二不休,如法泡制,将两人亦弃尸湖中,让他们疑神疑鬼。
忽然瞥见石室木门自动阖合,知室中怪人用掌推使闭上,虽觉自己与他未畅所欲言,但腹中所疑多半已解开,遂游目一阵张望,打量四下无人,急急跃出墙外,疾奔湖畔而去。
彤云密布,寒风怒涌,湖水波澜生涛,—群白鸥低逐水面,裘飞鹗只在湖畔徘徊。
他心悬在天风马场被毁,恩师不知生死存亡,较当前的湖滨别墅困危更令他心烦。
忧郁的双眼更显得阴沉沉,心底泛起无名怅惘,茫然地目光凝向远处,只觉远山近水均似在有无之间,若为一片灰雾翳蔽。
忽闻远处有人高呼着:“裘老弟……裘老弟……”
随风传来,呼声急促忧惶,裘飞鹗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雁翅镖赵吉泰疾奔而来。
赵吉泰奔到近前,道:“赵某找得老弟好苦,遍觅不见,幸而发现裘老弟独自留在湖畔。”
裘飞鹗道:“赵兄寻觅在下,不知为了何事?”
赵吉泰道:“欧阳仲景荐来四武师,不知为何全部失踪,为此欧阳仲景、夏佩莲与董元炯发生争执。”
裘飞鹗微微一笑,道:“欧阳仲景尚未返回城中么?”
赵吉泰摇摇首,又道:“董兄暗命赵某邀请裘老弟相助应付。”
裘飞鹗头一点,快步走去。
一步跨入大厅,发现欧阳仲景面目阴沉,夏佩莲柳眉带
煞,面罩浓霜,正在斥责董元炯。
韩文愈木然坐在太师椅上,不声不语。
只听夏佩莲叱责道: “董老师,你身为护院武师首领,四人无端失踪,你难逃其咎,诿称不知,姑娘怎能相信。”
裘飞鹗一而走入,一面笑道:“夏姑娘此言差矣,他们均生着两双腿,既可以来,便能走去,又非犯人,董护院何可监视,寸步不离,再说安知不是飞花谷匪徒掳去。”
夏佩莲不由一怔,道:“你怎知是飞花谷掳去?这话姑娘难以见信。”
裘飞鹗冷笑一声道:“姑娘又怎知不是飞花谷掳去?然则四位武师与夏姑娘同来,自然知道他们来历,他们何去何从姑娘必知情,董护院与他们并无半面相识,姑娘斥责董护院,似乎有点本未倒置。”
夏佩莲被裘飞鹗说得哑口无言,娇靥绯红,一双晶澈如水的双眸逼视着裘飞鹗。
眸中神光瞬息万变,也不知是恨,抑是爱。
欧阳仲景突放霁颜,微笑道:“裘老弟说得也是,他们生有两条腿,自然可以走动,未始不是发现飞花谷匪徒踪迹在湖滨别墅附近出没,他们暗暗蹑去也未可知,倘被匪徒掳去,则令人不胜忧虑。”
说着忽向韩文愈道:“贼人阴狠险毒,暗箭使坏,端的防不胜防,依学生之见,不如尊府暂迁寒舍,暂避一时。”
裘飞鹗暗暗骂道:“你这老贼,我如让你称心如愿,就算天道无凭了。”
只听韩文愈面色肃然道:“韩某一生为人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想来必不会遭受横逆,何况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韩某泰然处之,终必安然无事,欧阳先生盛情,只有心领了。”
欧阳仲景欲待再言,忽见雁翅赵吉泰神色忧急奔入大厅,急道:“茅山狮子崖笑尊者与太湖青螺渚追魂双笔阙陵两人,来此求见。”
韩文愈愕然道:“韩某与他们并不相识,来见我做甚么?”
欧阳仲景与夏佩莲微微色变,为裘飞鹗瞧在眼中,暗暗冷笑不止。
此刻,三才剑董元炯忙道:“笑尊者与阙陵虽为江湖妖邪,绿林巨擘,但董元炯耳闻他们与飞花谷誓不两立,此来或为我助亦未必可知。”
韩文愈望了董元炯一眼,略略沉吟慨然道:“赵武师你去通知,韩某出来相迎。”
欧阳仲景与夏佩莲暗暗叫苦,面上却不敢露于颜色,同着韩文愈鱼贯走出厅外。
只有裘飞鹗与笑尊者阙陵曾交手过,万不宜现面,趁他们走出厅外时,一闪而隐。
韩文愈等迎着笑尊者阙陵两人进入大厅落痤,首先阙陵开口道:“传闻郝尘无故向尊府骚扰,特来问讯,我等虽是江湖黑道人物,但盗亦有道,我等出于义愤之心……”
夏佩莲冷笑一声,接道:“口内仁义道德,不知你们底细的人,听你们说话由不住深深感动,哼!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腹中安着什么鬼胎,本姑娘尽巳知情,用不着绕圈子,快说出真实来意吧!”
阙陵目喷怒光,沉声道:“夏姑娘,你夤身韩府,本不
存好意而来,难道阙某不知么?你不要信口雌黄,难道要阙某开罪吗?”
明耳人一听就知,阙陵虽未说出真象。但隐约之间暗示要挟。
夏佩莲听得芳心大震,心中疑云突起,难道同来四武师无故失踪,是被他们掳去用毒刑逼出口供,看来他们此来,是冲着郝尘有意为难,不禁芳心如麻。
任何人经穿拆胸中隐秘时,无论如何均不能保持平时的镇静,夏佩莲面色时青时白。
笑尊者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韩施主,佛门戒打诳语,贫僧等绝无不利尊府的意图,但不能容忍郝尘所行所为,是以联袂奔来。”
韩文愈含笑道:“两位好意韩某心感,为着小女的事,竟惊动两位,甚令歉疚难安,幸亏郝尘并无异动,想必知难而退,请问两位驾寓何处,日后如有借重相需,定必遣人奉求。”
笑尊者两人均是江湖巨魔,那有听不出话噫之理,这无异暗示驱客,当下双双立起,笑尊者低眉合什道:“贫僧们暂寓天宁门外五福客栈,短期内不至离开淮扬,韩施主如有相需之处,随时通知来助。”
韩文愈送出大厅外,阙陵含笑相阻道:“韩先生请留步,有府中诸位老师代送已感盛情。”
虽然韩文愈坚持相送。怎奈两人执意不从,韩文愈无奈留住,命众人代他相送。
欧阳仲景跟在阙陵身后,默默盘算日后如何应付之策,他知阙陵、笑尊者两人功力卓绝,心机狠毒不逊于郝尘,眼中之钉,不能不除。
哪知阙陵一踏出门外,倏地转身出手,五指飞扣在欧阳仲景腕脉上,朗声大笑道:“久闻先生为维扬名医,活死人而肉白骨,阙某有友罹染重症,百药罔效,烦为屈驾同行一治,诊金不计。”
欧阳仲景只觉一条右臂酸软乏力,犹如万蚁蠕蠕而行,难禁难耐,不禁目望着三才剑董元炯求助。
董无炯虽觉得欧阳仲景为人心术可诛,但在韩府之外被人胁制擒去,若置之不同不问,于理有亏,何况欧阳仲景的阴谋尚未拆穿,无论如何,该及时救助。
此时,阙陵忽附着欧阳仲景耳中悄声说道:“令郎现在阙某处,先生纵然不惜死,岂可不念灭门无后,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欧阳仲景不禁魂落,他乃老奸巨滑之人,忙佯笑道:“医乃仁术,老朽何计诊金,既然令友病重,老朽理当一行。”
阙陵诡笑道:“如此,阙某先行致谢了。”
说完,牵着欧阳仲景手腕,同着笑尊者告别而去。
董元炯见状,不由向雁翅镖赵吉泰互望了一眼,苦笑了一声。
雁翅镖赵吉泰惊诧道:“欧阳仲景固然被阙陵所制,无论他为人如何,在湖滨别墅门首胁擒而去,对我等似乎面上有点不好瞧的。”
董元炯不由朗声大笑道:“贤弟,事到如今,还有我等打肿脸充胖子的份儿么?一则,我等非他们之敌,以卵击石,不啻送死。再则,欧阳仲景心怀不轨,对东家有鬼蜮企
图,被阙陵擒去也可免得我们日夜耽忧这心腹之患。方才笑尊者所说,决无不利东主之意,此话诚属可信,我等何必伸手。”
说着略顿了顿语意,微微踌躇之下,又道:“我等回复东家,就说欧阳先生为阙陵请去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