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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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想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接起来又是苗苗,我以为又将是一番大战,但是没有。苗苗的语调完全变了,她没有再提那封信的事,也没有提王雪梅,甚至也不提我们的分手以及种种的不愉快。苗苗的声音再次变得圆润、亲切,开始对我的生活问长问短。我有点发蒙,当真是觉得昔日重来了,就像是在做梦。我们真的分手了吗?真的发生过那么多恶性的争吵以及狂暴的场面吗?听着苗苗聊天似的语调,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不提那些令人痛苦的事,我也不提,聊着聊着,我就放松了、自然了,也温和柔软了。
苗苗说:“今天我就想和你聊天!”
我说:“好啊,那我们就聊啊。”
我们一直聊到房间里黑了下来,街上的灯光映进了窗口,苗苗还觉得不过瘾,于是约好了饭后去城市猎人继续再聊。
我回家吃过饭,按约定时间来到城市猎人,苗苗已经到了。我们上了二楼,面对面地坐下来,傍晚时的那种温暖轻松的气氛继续着,只是见面后多了一份隐约的伤感。我要了一瓶啤酒,苗苗要了菊花茶。那菊花茶并不是菊花泡的,不过是普通的茶叶,扎成一朵菊花的形状。
那朵“菊花”在开水里慢慢地绽放着,苗苗说:“很好看,但不好喝。”
我们漫无边际地说了很多话,苗苗难得的健谈。她说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血型,估计是AB型。苗苗说她最近在杂志上读到过一篇文章,上面说AB型血的人比较的极端,挺像自己的。我觉得她在隐晦地解释什么,隐晦地向我道歉,苗苗能做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最后苗苗承认她是爱过我的,并且想过和我结婚,听她这么说我已经很知足了。我没有就势问她:“你现在还爱我吗?”毕竟事过境迁,我有了教训,知道适可而止了。我不想毁掉这来之不易的结论。
作为回报,我告诉了苗苗一个秘密。分手以后我曾经让梁二看过,他说我和苗苗是前世因缘,上辈子的上辈子我们是夫妻。
“是吗?”苗苗说,显得很高兴。
我说:“梁二是这么说的,是他看见的,上辈子的上辈子,我肯定欠你的。”
谈论了前世,也谈论了往昔,但我们没有谈论未来。自从那次大吵(苗苗踢我的那次)以后,我们的未来已经确定,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最好的结果是做彼此关心的朋友,这是明摆的事。弄不好的话,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
大约十二点多,我结了账,送苗苗回了东文。车到东文后我没有下来,看着对方的背影走进了东文大门。我表现得很有节制,也很周到,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第三部分听筒咆哮道:“我操你妈!”
我在想,苗苗的转变是因为她的信仰倒塌了。我在给她的那封长信中透露,李彬认为和她的关系不过是性伙伴而已,苗苗气势汹汹地打电话给我,实际上是外强中干的表现。然后我又告诉她,王雪梅说她自私。李彬以外,苗苗信任的人也只有王雪梅了,她几乎是苗苗惟一的朋友,这个打击不能说不大。如果我没有告诉苗苗李彬和王雪梅背后说她的那些话,苗苗还会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吗?我觉得不会。在空虚无援的情况下,苗苗这才想起我来,想起我对她的一片深情,事情只能就是这样的。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结局应该说还算不错,苗苗总算承认她爱过我,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应该感到满足才是,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再一根筋了。
浑浑噩噩中又过了十来天,我已经不再指望苗苗会和我联系了,自然我也没有主动给她打电话。突然有一天,我意外地接到了苗苗的电话。
开始,我还挺高兴的,以为她终于愿意和我做朋友了,但听听苗苗的口气不对,她直截了当地对我说:“王雪梅根本就没有说过我自私的话,你怎么可以造谣呢?”
我回答说:“我没有造谣,信不信由你。”
苗苗说:“就算她说过那样的话,你也不应该告诉我,搬弄是非,这是一个品质问题。”
我不免感到非常的气愤,她怎么又变回去了呢?于是我说:“我就是搬弄是非又怎么样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苗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王雪梅想和你谈谈。”
我说:“我不想谈!”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显然,王雪梅就在苗苗的边上,电话那头没有任何背景声,想必王雪梅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按时间计算,现在正逢学校开学,估计是王雪梅返校见到了苗苗,说起这件事来王雪梅自然矢口否认。于是苗苗拉着王雪梅给我打电话,想让她和我对质。我完全可以想象苗苗之于王雪梅的那种淫威以及王雪梅的那种乖巧,总之她们想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以解脱自己,这还用说吗?
过了大约七八分钟,电话又响了,我忍住了没有接。一串铃声结束以后,过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就这样电话响了十几次,我始终没有接。听着这连续不断的铃声,我不禁产生了某种报复的快感,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我把电话一遍一遍地打过去,苗苗就是不接,残忍地无动于衷。
我觉得,再也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该结束了。苗苗如此的反复无常,不禁让我怒火中烧,满腔的愤怒最后凝成了四个字。
我抓起电话,不容对方开口,对着听筒咆哮道:“我操你妈!”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之后电话就再也没有响过了。
随着这声“我操你妈!”,我觉得我所有的愤怒都一泻而出了,不仅愤怒,我所有的体力、生命都倾泻一空,不复存在了。坐在电脑前面的椅子上,我觉得异常的虚弱无力,心里面空得发飘,过了一会儿又悲从中来。我多么想把电话拨过去,告诉苗苗,其实我是多么的爱她啊!但最终也没有这样做。一个人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天就渐渐的黑了下来。
当天晚上大约十点多钟,我在家里接到一个电话。
我拿起听筒,“喂”了一声,同时觉得自己的声音非常的粗陋、异样,这大概是很久没有说话造成的。对方没有说话,我就把电话挂断了。
(连载至此结束,后续故事请参看上海文艺出版社《我和你》 2005年8月版 定价:19元)
第三部分后记
这本书于前年下半年动笔,去年改了整整一年,今年接着改,直到昨天下午完工,头尾三年,实际上也花了整两年的时间。我的计划是一年内完成的,但由于“修改癖”的作祟,一拖再拖。其间朋友们见了面总是问我说:“改完了吗?”我说:“还没有,快了,快了……”类似于他们问:“吃过了吗?”我说:“嗯哪,你呢?吃过了吗?”在我的感觉里,这本书似乎永远也改不完了,就像是饭永远也吃不完一样。现在,它突然就完了,真是一个奇迹,我可以喘一口大气了。到目前为止,《我和你》创造的奇迹就是:它终于写完了。
我一向知道自己“修改癖”的严重,写作《我和你》时有些故意地将这种“毛病”发挥到极至,一来想看它到底会呈现出何种面貌,二来,可望能一举克服毛病本身。力气是花了,效果究竟如何呢?我不得而知。我也知道,不可能有人像我这样慎重地对待这本书,那些细致的地方在一掠而过的阅读中是感觉不出来的。但万一有人细致一点,也许会感觉到我的苦心,我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
无论如何,我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接近长篇小说的方式了。有人认为,长篇小说就是泥沙俱下,以气势取胜,我不以为然。长篇小说的方式在我就是分阶段、层次地完成,它有“前期”有“后期”,有构思、计划、筹备以及一稿、二稿、三稿,乃至最后的校对完成。它是一项实际而枯燥的工作,并且很日常,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是消灭“才气”和激动的。在过程中,无荣耀可言,无分享的快乐,有的只是负担感和有了“身孕”的沉甸甸,所以需要格外的慎重、仔细和耐心。
我想起一件事来。这个月初我和女朋友去外地旅游,临走我将《我和你》复制了一张软盘带在身上,女朋友觉得我的行为不可思议,现在想来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委琐了。当时我说:“要是家里失火了把电脑烧掉怎么办呢?”我带着那张软盘,就像带着仅有的存折那样旅行在山高水远之间。这就是生活,无任何洒脱可言。经常有人会问我写诗与写小说有什么不同?我想我现在可以回答了,它们的不同首先是工作方式的不同,写诗无论如何是超越生活的,而写小说,尤其是长篇即是生活本身,如果有快乐和荣耀也是埋藏在日常的责任中的。
《我和你》是以我的一段感情经历为主要素材的,我的目的并非是“清理”或“了结”。如果确有什么目的,也是指望能通过个人的经验寻求可能的共同经验及其理解,这和小说的精神是一致的。其间的材料增减和人物关系的配置也基于这一目的。
爱情或男女关系在今天的确是一个大题目,有关“训诫”的书很多,而提供切实的观察角度的书却很少。希望《我和你》能成为一个清晰有效的观测点,看看“我们”到底是如何爱和如何看待爱的。它应该不是一本爱情小说,不提供沉入其间浪漫和过瘾,与其相配的情节的荡气回肠更是没有。“我们”的爱情确有它的“离奇”之处,这离奇就落实在实际的琐碎和心理的超常敏感之间。这本书里不可避免地有不少性爱描写,但它不应该是能够刺激和满足人们感官情欲的“情色小说”。它亦不是以暴露和自恋为目的“私小说”,如果它给人这样的印象我完全不能原谅自己。但如果有人认为《我和你》是个“四不像”,我将会非常满意。“四不像”说明它独树一帜,说明它有超越类型小说和小说类型的可能。
我一向反对所谓的“宏大叙事”以及一切以“大”为目标的文学理想,《我和你》即是一个说明。它以“小”见长,以“小”为是,它的细致或细腻的层面让我在劳作之余多少有一点安慰。有时候我不禁想,“小”或细微不仅是小说的必要手段,甚至就是它的本质,否则也不会叫“小说”而叫“大说”了。这个问题以后有机会再说。
最后是感谢。感谢所有在《我和你》写作过程中给予我支持和帮助的亲人和朋友。感谢刘立杆和朱庆和,他们不厌其烦地帮我校对原稿并提出有益的修改意见。感谢金晓明为本书绘制了精美的插图。感谢欧宁“不计前嫌”为《我和你》设计了一流的封面。我的上一部长篇小说《扎根》也请欧宁制作了封面,但由于我所无法左右的原因最后没能用上,在此一并表示歉意。
2005…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