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舞倾城-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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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条红绸递了进来,我抓住,低头,跨了出去,再迈着碎步跟着那红绸的指引一步步上前。
身边有人笑,有人闹,有人赞,有人叹。他们笑什么?闹什么?赞什么又叹什么呢?若说和昱天的婚礼,龙宫也好,地府也好,都真真的是衷心的欢喜祝福,那这一场婚礼,又各是怎样的异样心思呢?风家老爷视清湮为影子,偏偏如今这个儿子地位显赫,风清啸一直对这个弟弟又是尴尬又是捉摸不透,不知今日参加婚礼又会是何样心情。至于那些来贺宾客,有多少是借机巴结,又有多少是冷眼旁观,更是无从说起。
也许是我思虑的太多?婚礼婚礼,只不过是借个机会凑凑热闹,好吃好喝一顿也便罢了,大家一块嘻嘻哈哈一番,又何乐而不为?或者,也许是我以前太单纯?怎就能笃定原先全是出于真心的祝福?有多少人妒?又有多少人纯等着看笑话,谁还能说得清楚?
终也回不去那般纯白无瑕的心境了吧,所以才会这样端了心思去猜度最初的美好。罢了罢了,纯净也好,怨毒也好,至少还有红绸那一头的人愿意包容忍受。
手中的红绸传来微扯的力道,让我不由加紧了脚步。直到红绸拉扯的距离越缩越短,我终于和同样一身红艳的清湮并排站定。
拜了天地,便是拜高堂,就这么一转身一跪叩再一起身的功夫,风清湮居然从宽大的袖子下伸过手来,死死握住我的左手,还放肆的捏了捏。
心一下子怦怦的跳得死快,这个风清湮,想干什么,未免也太大胆了些,这众目睽睽的,身份高贵的人物比比皆是,若是被人看出什么端倪,再一传十十传百,恐怕不出两日又要成为长安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下意识的紧紧贴着风清湮,僵直了左手,紧绷着身体,生怕袖子稍稍一动,就被人看了笑话。
跪下拜高堂,哈哈草一拜,整个心思只在被风清湮紧紧握着的手上。伏在地上的一刹那,我疯狂的挣着手,可越是挣,风清湮就越是握得紧。站起来的时候,我低着头几乎都想哭出来。
几乎就在仪官高声喊出“夫妻对拜”的同时,我清楚地听到风清湮痞痞的一声闷笑,接着又捏了捏,然后不着痕迹的放开。
牵着红绸换了角度,躬身一拜,刚起身站稳,忽听门外一声高呼:“圣旨到——”
圣旨?我还沉浸在突来的诧异中,清湮重重一拽,示意我跪下,垂了眼从盖头下往旁边瞟去,也是齐刷刷跪了一片。
“……风将军今日大喜,朕欣慰不已,特赐一道‘凤求凰’……”
那宦官咬文嚼字的念着,语意难懂,好在关键的字眼我还能听得明白,其他那些,定是套话,不懂也罢,好不容易等他念完:“辅国将军风清湮接旨谢恩。”
“谢皇上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风将军,呵呵,将‘凤求凰’端上来,”只听那宦官呵呵一笑,拍了拍巴掌,“风将军,皇上知道你大喜,今天特地吩咐御膳房为你做了这道‘凤求凰’,贺您和尊夫人新婚大喜。皇上还宣你三天以后带着尊夫人上殿,皇上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风将军如此动心,呵呵。风将军,这‘凤求凰’可不是随便什么人皇上都赐的,您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美意。”
“怎么会,呵呵,清湮定不负皇上关爱之心……”清湮打着哈哈,从那宦官的刻意讨好的笑声中,我知道,清湮一定又塞了去一份相当份量的红包。
随着巴掌声,有脚步声簌簌的移过来,跟着碗碟的碰撞声响起,然后整个屋内升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风将军,这道凤求凰,是将鸡蛋、鸭蛋、鹅蛋、鹌鹑蛋的蛋清蛋黄悉数分离,然后将所有蛋清倒入干净的猪肚,用手拎着放入温水中快速搅动,搅得越快,菜成后的口感就越有韧性。待蛋清均匀凝固后取出,用特制空心铜管插入其中央,再将调好的蛋黄、上汤、血燕、鱼翅顺铜管灌入,一边灌还要一边适度揉捏,这样才能保证能将汤汁全部灌入。灌完之后,再将其用荷叶包裹,塞入洗净的仔鸡腹中,最后刀口处抹上鳜鱼鱼茸,入锅煮上三柱香的时间方成。”
来人想来是一边切开展示一边讲解,随着他的话,耳边的唏嘘声起伏不停。越是如此,我便越是好奇。可无奈我怎么努力,也只能看见他的袖角。
刚着急得不行,一个小碟递到了我脸前。
御厨果然是技艺高超,真是好漂亮的菜!一个规规正正的圆被从中一分为二,晶莹剔透的白包裹着四下张扬的红,那白,嫩嫩的直透出亮来,偶有小气泡冒出来,爆起一丝热气,那红,生生的在中间聚成一朵花,而四下里星点的微翘,仿若凤凰飘张的羽翼。
接着,一双筷子夹起它来,小心翼翼的送到我嘴边。我轻启贝齿,矜持的咬了一小口,只这一口,嘴里差点洪水泛滥。爽滑,鲜嫩,香气扑鼻,鲜味一下子从舌尖蔓延到喉咙,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刚刚讲的那么些材料,我硬是一种味道也没有辨出来。
“风将军,皇上他老人家,赐你这道菜呢,是希望你们夫妻如这道菜般,恩恩爱爱,永结同心,皇上还说,他还盼望着风将军多为我大唐朝多添上如将军一般的饶勇之才呢,啊……哈哈。”
恩恩爱爱,永结同心,他这一句话,却让我顿时麻木了味觉,再也吞咽不下。
凤凰凤凰,雄鸟为凤,雌鸟为凰,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凤和凰形影不离,齐飞齐栖,每当凰梳理五彩羽毛时,凤就会悦耳的啼唱,恩爱得就连玉帝王母都啧啧称赞。
只是好景不长,凰某日忽染急病,不治身亡。失去了凰的凤,羽翼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华,每日每日只是孤独的流泪,整日整夜在云霄宝殿外哀鸣徘徊。那忧伤的歌声让听过的人无不为之动容,那清澈的眼泪让天和地都为之黯淡了光辉。直到唱得喉咙滴血,这才感动了王母。
王母说,我可以让凰复活,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忍受种种孤独,寂寞,病痛和恐惧,然后再忍受最最炽烈的焚烧,直到焚毁了你的一切,只剩下你的心,如果到那个时候,你仍然坚定不移的爱着凰,那么你的爱人就能活过来。
凤答应了王母的条件,从此一人承受着漫漫岁月中的无尽的苦痛,直到衰老得光秃了羽毛,遂挥起翅膀点起一把熊熊烈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投入其中。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也让王母的心扯了三天三夜,终于挥手熄灭了火,让那两只鸟儿复活过来,并且华美如初。
这就是凤求凰的来历。求凰求凰,感人至深的,就在那求的过程。忠贞不二,坎坷艰辛,才换来了最后的好合。
那这一切对我来说,莫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这,算是什么?昱天过世不过半载,我便又红袍加身,垂了手站在这里和他人拜天地。凤失去了凰还懂得哀愤相争,我失去了昱天,我又做过些什么?
我手脚冰凉,浑身微微的发着抖,真是好一道“凤求凰”!
“各位,各位,内子大病初愈,不宜过劳,诸位尽兴,恕在下不能久陪。”许是察觉到我的异状,清湮急急抛出一句话,便伸过手来拉我。
我站着没动,紧攥着拳头不肯与他手手相握,只是我忘了清湮本就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见我抗拒,更加大了手劲,索性用掌整个的包住我的拳头。
“我不管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有什么话我们单独说,离刹,你要记住,三拜结束,你已经是我的娘子了!”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耳语。
在一片起哄声中,我木然的被清湮拖着手,进到了卧房。
“你们放下东西就出去吧,夫人不喜欢太闹。还有,告诉谨伯,夫人身体不好,需要多休息,宾客就由他帮着招呼一下,也都不必再过来打扰了。”他依我而坐,静静看着喜婆蹲下为我俩结完衣角,然后平静的吩咐。
“……是”怯怯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过之后,又有人在清湮脚边的小凳上搁上一个托盘,斟出两杯黄澄澄的酒,然后不久就听见掩门的声音。
“……你,莫不是后悔了吧?”停了半晌,清湮涩着声音问道。
我咬住嘴唇不吭声,手指不安的绞着裙边,紧张得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盖头被清湮一把扯下来,他扳过我的身子让我正对着他,狭长的眼睛里闪动着我已经很久不见了的怒意。
“说啊,你是不是后悔了?你躲什么,看着我!”他拼命克制着冲我咆哮的念头,只捏住我的下巴,哑了声不甘的继续追问。
“清湮……我……”眼睛浮起一片水雾,我讷讷的开口,声音惶恐。
“你知不知道,现在普天下都知道你和我风清湮已经拜过了天地,是不折不扣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他无声的惨笑了一下,眼圈有点微红。
“我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即使你现在迟疑了,后悔了,我也不可能再放手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散开。
“就这么难吗?真就这么难吗?把你心里的位置分给我一小块都不可以吗?离刹,我不信,我不信你心里就一点儿也没有我,是那道该死的‘凤求凰’是不是?你顾虑的太多了,是不是?”他拨弄着我的额发,近乎绝望。
“清湮……对不起……对不起……”我拼命摇着头,眼泪顺着眼角不住滑落。
“该死……”下一瞬,他已经站起来小跨一步,一拳捣在桌上,哗啦啦的震得桌上的茶壶杯盏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清湮!”我惊呼,连忙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再进一步动作。
“……少爷?”我话音刚落,就听窗外传来迟迟疑疑的询问。
“滚!不是说了让你们都不要过来的吗?都走开!”清湮手不能再动,抬起腿照着桌子就踢了过去。
“没什么事,只是不小心碰倒了,你们都回去吧,清湮他有我照顾就好。”我连忙改成整个儿的抱住他的腰,转过头去冲着窗口,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吩咐着,然后再转过脸,抬起头,小声苦苦哀求,“清湮,清湮,我求你,求求你,别这样,你有什么火冲着我来,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他暂时平静下来,任我就这么搂着他的腰,一动不动。
我把脸埋到他还起伏不定的胸口,听他深沉粗重的喘息和急速有力的心跳,有点疲倦的闭上眼:“清湮,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是不能接受你,我只是不能原谅我自己。皇上如此看重你,若是知道我居然是这样不忠不贞的人,怕是也不会赞同。我配不上你,清湮,我也对不起救下我整个生命的昱天,你休了我罢……”
还不等我说完,他忽的把我推开,有力的大手死死的钳制住我的肩膀:“你给我听好了,我说过不会放手,就再也不会放手。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要你,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你这辈子,只能留在我风清湮身边。”
说完,一把把我扔到床上,然后抓起小凳上的一杯酒塞到了我手里,不由分说地绕了我的手仰颈饮下,啪得将杯子捏了个粉碎,然后站起身挥手断开纠结的衣角,踢开门,扔下不知所措的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关上了门,又是怎样饮下了那杯酒,抑或是没饮?谁知道呢。只是第二天墨桑战战兢兢的将我摇醒的时候,我正和衣靠在床棂上,那只小小的酒杯翻倒在床铺上,早已是一滴不剩。
“……少夫人,你和少爷……吵架了吗?”她小心的四下打量着,吞吞吐吐,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我顺着她目光看去,一地狼藉,一色花式的茶壶杯盏四分五裂,合着各样糕饼的碎屑灰扑扑的满地躺着,上好红木制成的八宝呈祥桌几乎被踢到了窗户下面,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白的痕迹。
我勉强冲她咧了咧嘴,想若无其事的笑笑却没能成功:“如果我说没有,任谁看了这个样子,也是不会相信的吧。”
“可是……怎么会……”墨桑脸上完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想问原因,又似乎是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这么唐突不太合适,于是,剩下的半句话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没说话,主要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刚尴尬难捱的时候,门上传来几下轻叩。
“少夫人,风谨有几句话想和您说,不知道是否方便。”
“谨伯你进来吧,”风谨应声推门而入,行了个礼,然后看了眼墨桑,我会意,冲墨桑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