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上海-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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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好一会儿，惠娟终于走到大梦身边，火不打一处来：“你是昏头啦？好这样跟你爸爸说话的吗？”
大梦委屈极了：“妈妈，我这不是在帮你嘛。”
看着儿子，惠娟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什么都是那么容易解释清楚的话，那该有多好啊。她压低了声音，努力显出好言好语的口气：“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来插嘴。”说完，惠娟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看见母亲沮丧地坐在床前，大梦不知道怎么办好，无奈地转身走回自己的房子，然后将房门轻轻地合上。
一套装璜得十分豪华的公寓，一间间冰冷的屋子，人都不知道散到那里去了。雨，还在外面点点滴滴地下着，下得天气越来越凉，那股寒气一直逼到屋子里。然后留下一份宁静，安静得让人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家存在着，也让人忘记了时间……
现实的今天回家的愿望 2
阿荣带着良浩去豪华浴室洗澡的时候，多想跟大哥聊聊。良浩在看见了华江的生活后想得更多了，也多想和谁谈谈这次回上海的感受。不管他曾经怎么和家里有过别扭，经过了文革，他对母亲却多了一份尊敬和理解。阶级的观念淡漠了，他终于开始对人有了一份理解。他看见母亲身上的很多缺点，也看见了母亲身上很多有价值的东西，这似乎就是一份文化，是一种传统的东西，不管他们是否渐渐地在消失，但是，母亲身上体现了一份复杂，她甚至形成了一个生活的原则，像一个扎实的主体，支撑着他们康家，维系着康家孩子的感情和往来……但是总是找不到一个能够开口的氛围，似乎对阿荣说这些，显得过于文学化；阿荣给人的感觉，就是康太太嘴里的暴发户。良浩叹了口气，难怪他，小时候弟弟妹妹真是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他是穷怕了。
阿荣不是这么理解的，他一边换着衣服，一边拿着浴巾往浴池里走，又变得得意起来。他跟良浩说：“爸爸说的，什么叫上海人？上海人就是要学会享受。所以，我带你到这种地方来见识见识。本来我还想把大梦带来。”
“不能带孩子到这种地方。小时候让孩子吃点苦，大了，对他们有好处。”
“我就是觉得我们小时候太苦了，所以想对大梦好一点。”
本来是想和大诉说自己的苦衷的，可是一旦走到人群中间，阿荣忍不住要炫耀自己。良浩不说话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和阿荣对生活的理解，总是相去很远。他们相互间的理解，似乎被掏空了，即使两个泡在一个浴池里，也很难说到一起。这热水是把他们俩分隔开了，蒸气一直往上冒，热得让人发慌，连气都透不过来，停顿了很长一会儿时间，他们才能感受到生活以外，兄弟之间的一份情感。阿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用手捂住了脸，在那里沉默下来。良浩还是很同情自己的弟弟，再怎么说，阿荣人还是不坏的。
“不要难过了。你和惠娟老是吵架，小孩心里也难受。你有这个条件，一定把孩子教育好了。你看，我那两个孩子在西北没有条件。老大现在天天在外面开车子，贝贝那么聪明的孩子，都没有人教她好好念书。”
“你当初大学毕业要是不去西北，今天就不一样了。”
“怎么可能呢，那时候阿爸死了，妈妈又不是一个非常有生活能力的人。你们那么小，我不走，家里连一分钱进帐都没有……”
“大哥，说真的；你是家里最苦的。到现在还没有苦出头。”
说到这里，阿荣的眼睛都红了，他甚至害怕流露出自己的这份真情，赶紧将水往脸上泼，努力掩饰着什么。良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倒是谈不上，我愁的就是贝贝。心里总觉得欠她太多。我想问姆妈要间房子，好让贝贝到上海来念书……”
“那叫姆妈给你留间房子嘛。”
“开不出口啊。”
“那你就到莘庄去买一个两房一厅，没有多少钱。”
“那是你。我在大草原上过过日子还可以，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买房子啊？”
“我借给你啦。”
“借，也是要还的。”
阿荣和良浩都沉默下来。接着，阿荣有点不大自在地补充了一句：“那，那，我也不能买个房子送给你。”
良浩赶紧打断他的话：“阿荣，我没有这个意思。”
怎么搞的，刚刚走近了，突然又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冲散了，兄弟俩都觉得非常尴尬，说不下去。沉默着，往水池子的深处，缩了下去，泡进水里……
良浩心里还是那么沉甸甸的，他不再说话，是因为他真的觉得说不出话了，他想装出快乐的样子，然后，就不会看见自己破裂的伤口。他待在热水里，从一个痛苦换到另外一个痛苦，没有什么好抱怨的，生活对于他就是一个命题作文，完成了一篇，还有下一篇，于是，他不说了，就在热水里放松一会儿，一切都听其自然吧……
现实的今天没有不散的宴席 1
康家的孩子都在努力，只要有母亲在，他们都不愿意就这么随随便便散开、被忘却。康太太，她是康家最后的灵魂，而“城堡”就是康家的象征。康家的孩子总想保留些什么，是什么，他们还说不明白，但是有一点是清楚的，就是紧紧抓住情感，抓住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想更加深入到理解中去，更加温暖，有更多一点的帮助。大家都这样想，如果形式会出现的时候，他们在精神上，就会感觉好多了。
于是，这四个不再年轻的孩子，又在一起相聚了；也许这意味着他们很快又要分手，但是想到这个相聚，大家还是非常高兴。不论平时兄弟姐妹有过多少次争执，能够重新约好见面的时候，大家都有一点兴奋。特别是静雯，她把自己好好地打扮了一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机会让她这么做了。她几乎忘记了，还有什么值得她激动的事情，她很少出门，也没有什么朋友和约会。为了这次相聚，静雯和小妹一起去逛淮海路，其实那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买，因为所有的衣服在静雯看来都太贵了，在小妹看来又不漂亮。但是，她们俩还是很有热情地簇拥在人群里，好像是电影院里散场一样，人挤人，前胸贴后背地在那里走着。小妹问静雯：“今天是什么节日啊，怎么那么多的人？”
“淮海路上从来就这么多人，你怎么就忘了？”
这时候小妹已经是满头大汗，怎么就忘记了？再仔细看看，她连这是什么街道都分辩不出来了。当年爸爸带他们去吃点心的“江夏”小吃店，那里有一种特别好吃的东西，叫“三鲜豆皮”。其实那不是用什么豆腐皮做的，那是将鸡蛋煎好了，在里面包上肉丁、小笋丁和豆腐干，好吃极了。不光是特别鲜美，而且很香，那小笋丁嚼在嘴里，特别有口感。长大以后，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的小吃。还有那个精制的西餐馆“天鹅阁”，现在那里围上了大墙，房子早被铲平了，马上又是一栋大楼要竖起来。可惜的就是她们最喜欢去的“艺宫”文具店，被所有的服装店、鞋店代替了……阿荣、小妹上小学的书包和铅笔盒都是爸爸在那里为他们买的……现在，小妹一路走一路感慨着，最后没有穿过淮海路上的茂名路时，她拉着静雯掉头往回家路上走去。静雯也是什么都没有买，“巴黎春天”里面的东西实在是太贵，其他小铺子里的东西，她也看不上。还是回家把当初结婚时候买的羊毛衫拿出来，那上面织着老式的图案，现在看来有点过时。但是自己也老了，穿一些过时的东西，倒反而符合她的身份。总之，这是一件静雯一直没有舍得穿的毛衣。现在就把它套在身上，让小妹看看，她说不错，倒是显出一份恬静和大家闺秀的气质。
小妹依旧是一副美国人的打扮，不那么讲究，只是和静雯坐一起，你还是会感觉这是一家人，一对般配的姐妹。小妹不说，其实在心的最深处，她会比其他在国内的兄弟姐妹都看重这次见面，这里面包含着一份默契和情感上的依恋，是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她把自己对家的怀念，融化在对兄弟姐妹的见面之中。
一会儿，良浩和阿荣从街道那头走来了。她们变得像孩子一般，在玻璃窗上使劲地敲了敲。大哥也在那里招手，这时候大家都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像一群快乐的孩子，在那里唧唧喳喳地说起来。
阿荣一走到桌子边上，就高高兴兴地问道：“要酒了吗？”
其实这还要问吗，总是等大家到齐了再点吗。阿荣觉得这又何必呢，你们姐妹俩，可以先喝起来吗。良浩今天也穿得很体面，他得意地告诉大家：“小时候，我老是跟阿爸出来吃东西，爸爸就会把我脖子里的小领结，扎得端端正正的。阿爸就是喜欢坐在巴台上喝XO，我那时候还搞不明白，有什么好喝的。”
小妹赶紧凑上来说：“就是，有什么好喝的。我到美国，在人家的party 上喝了好几次，也喝不出个味道来。”
“喝个派头嘛。”阿荣拿出电脑，“你们看阿爸当年多有派头啊。”
说着，他又将手提电脑推到大家面前，可以看见里面保存着家里当年的老照片。什么时候阿荣变得这么有心了，竟然会把这些老照片一一整理好，编了号码，写了解释和说明，将它们按着年份保存起来了。康家的孩子相互之间似乎也不是那么了解，这个小小的惊喜，让小妹尖叫起来，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像当年跟爸爸去公园拍照似的孩子，唧唧喳喳地议论着。那时候，很少人家有照相机，所以每次出门照相，大家感觉都是幸福的。现在，他们围着阿荣的手提电脑，就像站在爸爸的老莱卡相机面前一样。小妹接过计算机，一边用鼠标点击着画面，一边不停地看着家里各种各样的老照片，静雯和大哥都凑在边上认真地看着。小妹急于问阿荣：“把它们都用邮件发给我好吧？”
“没问题。你看，阿爸，最喜欢小妹。”
“阿末头嘛。”几乎同时，大家都学着父亲的口气，在那里叫唤着小妹。于是，一份欢乐就把相聚点燃了，大家沉浸在欢乐的回忆之中。
一高兴，大家都回到自己最真实的形象上来了。阿荣又开始要表现表现，他跟大家说：“我点葡萄酒。你们知道吗，葡萄酒是很有讲究的，它分红酒和白酒。白酒是去皮酿造的，所以没有皮的单宁酸，涩味搭配白肉或海鲜，可以去腥味，口感最好。红酒，含单宁酸较高，搭配红肉可使肉质纤维软化，口感及味道也好。但是如果和海鲜搭配，那海腥味反而会加重。红酒里面含有许多抗氧化物质，可防止中风、血管硬化及抗衰老，所以我每天都要喝两杯以上。95年的波多口味不错，我强力推荐……”
现实的今天没有不散的宴席 2
康家的孩子都在努力，只要有母亲在，他们都不愿意就这么随随便便散开、被忘却。康太太，她是康家最后的灵魂，而“城堡”就是康家的象征。康家的孩子总想保留些什么，是什么，他们还说不明白，但是有一点是清楚的，就是紧紧抓住情感，抓住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想更加深入到理解中去，更加温暖，有更多一点的帮助。大家都这样想，如果形式会出现的时候，他们在精神上，就会感觉好多了。
于是，这四个不再年轻的孩子，又在一起相聚了；也许这意味着他们很快又要分手，但是想到这个相聚，大家还是非常高兴。不论平时兄弟姐妹有过多少次争执，能够重新约好见面的时候，大家都有一点兴奋。特别是静雯，她把自己好好地打扮了一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机会让她这么做了。她几乎忘记了，还有什么值得她激动的事情，她很少出门，也没有什么朋友和约会。为了这次相聚，静雯和小妹一起去逛淮海路，其实那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买，因为所有的衣服在静雯看来都太贵了，在小妹看来又不漂亮。但是，她们俩还是很有热情地簇拥在人群里，好像是电影院里散场一样，人挤人，前胸贴后背地在那里走着。小妹问静雯：“今天是什么节日啊，怎么那么多的人？”
“淮海路上从来就这么多人，你怎么就忘了？”
这时候小妹已经是满头大汗，怎么就忘记了？再仔细看看，她连这是什么街道都分辩不出来了。当年爸爸带他们去吃点心的“江夏”小吃店，那里有一种特别好吃的东西，叫“三鲜豆皮”。其实那不是用什么豆腐皮做的，那是将鸡蛋煎好了，在里面包上肉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