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上海-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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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像康太太,做人真是自私,为了让静雯照顾她,把人家好好的婚姻就那么拆散了。既然康太太看不起静雯的丈夫,当初她又为什么要撮合静雯和那个男人好?她那么厉害的人,还搞不清楚这个男人会是什么样子?静雯人好得让人心疼,从来都是为别人考虑,可是康太太什么时候为静雯着想了?她都没有跟静雯说,让她赶快再去找个好点的男人结婚去。静雯毕竟还是那么漂亮,到哪里找不到一个像样的人?现在,连诘妮都和康太太一个态度,看不起自己的父亲,怎么可以这样做人的?想起来她们的婚姻都是笼罩在康太太的阴影下面,阿荣这个时候怎么不敢说话了?他没有什么理由需要害怕康太太,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于是,惠娟又在这些老问题上绕了一圈,就是一句话,这个老东西到底是怎么把大家控制在她的手掌心里的?
过去的日子谁做错了 2
下雨的日子里,惠娟撑了伞往外走,能走到哪里去呢?她只想找个人诉说一下……她趟过了马路上的积水,看着自己伞尖上的水珠一点一点往下滴落,她都跟着这雨水一块哭泣,这么大个上海,这么多的人,怎么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她不想让自己的父母知道,也不想让同事看笑话,最后她不由自主地跑到了静雯的食堂。那里传来切菜的声音,大家都在那里忙着,在更衣室里见到了静雯。她冷漠地问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家里的事情。”
“我在上班。”
说着,静雯不再搭理惠娟,独自走出更衣室去洗菜了。惠娟怏怏地跟在静雯的身后。她急不可待要为自己解释,虽然她知道静雯一定会站在她妈妈的立场上,也晓得静雯听到康太太讲她不少闲话,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妈这个人,从来不在背后说人家闲话的。”
“……那天晚上,我做得是过份了,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把麻将桌子翻了。但是,你叫我怎么办?这份人家,还像个人家吗?外面那么大的雨,竟然就没有人给我开门,阿荣还骗人……”
静雯四下里看看,暗示她说话轻点,然后往前走去,继续干活。
看到静雯这个态度,惠娟难受得很,她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家除了钱,还有什么?你看看,还有什么?儿子读书这么差,做父亲的从来不管。好象有钱就可以解决一切。有一点时间就是去搓麻将,一家人从来就没有在一起吃过一顿热饭。看看你们楼底下的小胖一家,人家就拿那么一点小工资,可每天都过得热热闹闹的。我们家呢……我不是冲老太太来的,但是,她怎么可以惯着儿子在那里搓麻将?……”说着说着,惠娟几乎是被自己打动了,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淌。静雯怕被人看见,推着惠娟进了更衣室。
终究大家都是女人,看见这样一个无助的女人,谁都拒绝不了。静雯轻轻地劝告她说,“不要哭了。阿荣心还是好的,他也没有到外面去惹什么麻烦。就是贪玩。”
“贪玩,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没玩过,一份人家不管,儿子不管,搓麻将就没有命了。”
“他是难得来看看姆妈,是给邻居拖去的。”
“我不是指这次,你晓得嚒,周末的时候,哪里找得他人啊。说说就是帮人家接案子去了。有这么多案子吗?深更半夜地不回来。吹牛,吹给谁听!他那一本帐,我还不知道?儿子都看不起他。他要离婚,离好了。”
“唉,离婚,这不是好随便说的。当初,是你们自己在大学里认识的,总还是有感情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不要吵。我们都是做女人的,离婚的日子不好过。我是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有看见。”
抬头看着静雯,看到她那美丽的脸庞,特别是看到她戴着那顶粗糙的食堂工作服的劳动帽子,她更加感到静雯的力量,她原来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愿意随便跟人抱怨。看着她,惠娟觉得心里开始踏实起来,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可以理解她,知道她的苦衷。虽然生活里有不少的词汇,但是很多时候,当人们有着共同感受的时候,竟然是找不到任何词汇来表达,原来沉默是可以让人走到一起的,她们俩在一阵沉默以后,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外面的雨,还是那样滴滴答答地下个没完没了……
过去的日子害怕回家……1
康太太最害怕下雨,因为到了雨天,全身的关节都在那里疼痛,但是上海有雨季,到了这个时候雨就下个不停。人在生活快乐的时候,常常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一但遇到问题时,这雨点子就像倒在身体上的麻烦,怎么抖都抖不掉。惠娟给她带来潮湿,就怎么也去不掉。身体被弄得越来越湿,把体内的热气都吸去了,一个人在那里颤抖着却无处躲藏。
人们一次一次地谈论着家,谈论着着回家以后的温馨,那里好像是一个保险箱,待在里面的时候,会有一份安全。至少可以避开这一阵一阵的雨点子,最终可以给人一份心理上的踏实感觉,这大概就是人们梦寐以求的,称之为“幸福”。但是,阿荣不是这样想的,如果他可以永远不必回家,他会感到更加高兴。自从惠娟翻了麻将桌子以后,几乎把平时的烦躁全部忘记了,他的烦躁没有人照管,现在它们死掉了。他有足够的理由跟自己解释,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去。走近家的时候,看见那里的灯光是黯淡的,或许那里根本没有灯光的时候,他会有一份轻松的感觉,他可以独自一人待在家里的黑暗中,完全放松下来。然而,每每当他走进自己生活的花园小区,远远看见家的灯光在闪烁时,他会感到心在发慌。他在小区的花园里走来走去,就是决定不了是否要那么快回家,他不愿意看见惠娟,不愿意听见她的声音,最不愿意的就是得到她的关心……如果不是儿子,不是大梦,他大概早就离婚了。
但是,选择了惠娟,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当初,他想得很明白,惠娟是非常能干的,可以为他们将来的家庭带来很多利益。而且他也知道,惠娟出身在一个清贫的家庭;也是在经历了文革以后,他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真正价值。像惠娟这样的女人,好养。一旦做了老婆,她不会跟你提出很多奢侈的要求,她会为你把家料理得停停当当的。确实,没有人逼迫他娶惠娟,连妈妈都没有参与意见,她只是跟阿荣说,“只要你觉得好,就好。因为日子是要你们自己去过的,我们谁都替代不了。”那时候,阿荣要的就是实惠,他早就看明白那些爱得轰轰烈烈的朋友,都没有什么好结果。真的很奇怪,他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爱情,怎么就决定放弃了呢?阿荣需要的是一个老婆,一个体面的,带得出去,说得出口,能过日子的老婆。惠娟是最符合这个条件的。
现在走到这一步,他也不愿意去多想。至于其他的人,也许在这种时候,就会去外面找个女人,阿荣对自己叹了口气,他怎么连这样的兴趣都没有?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女人能让他感到兴趣;也许,他骨子里面还是康家的人,有一份保守?想到这里,他觉得好笑,他没有这么好……只是,只是没有机会罢了……或许说,年轻时候厂里那个爱笑的姑娘……她叫什么?阿荣记不清了,其实叫什么对他来说,也早就不重要了,他在心里从来没有叫唤过她的名字。想到的,就是那么具体的一个形象……实际上,那些另外去找女人的男人,他们总以为换一个女人,就会换一种生活方式,其实只是在重复一次昨天的错误。他们会重新开始感觉无聊,因为任何女人对男人的要求和作用,最后都是一样的。换了女人,还是无济于事。这点早就在别人身上得到证实。但是,还是有很多男人,特别是过了四、五十岁以后的男人,不甘心这个现实,总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能够吸引住年轻女人时,会产生一份骄傲和成就感,让他们觉得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自己生命的年轻……阿荣,已经把这些都想明白了,只有这点,他可以算是典型的康家后代。他冷静,理性,做什么事情都想明白了再行动……他现在不错,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他也不想让任何年轻女人把他控制住。
早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照例打开他的文案,照例像以往一样,走到隔壁的办公室,把该打印的材料交给秘书小姐,或者是从她那里拿走打印好的东西和别人留交给他的文件。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在他门口,看着门牌上面写着的律师名字。他连看都没有朝她看一眼,绕了过她继续往前走。可是,就在经过她身边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女人直直地盯着他看,于是必须礼貌地问道:“请问,你找谁?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就是找你。”
阿荣很不高兴,有这么直接说话的吗?他撇了那个女人一眼,一个刚过四十,打扮得很仔细的女人。她都过了青春年华,还是很当心地在脸上施了粉黛,这样的女人,他看得多了。“但是,我今天没有时间。你去跟我的助理谈吧,如果重要的话,他会为你安排我们谈话的时间。”
女人笑了:“现在,真是一个人物了。还要跟你的助理谈……”
这样的对话让阿荣很讨厌,不要以为自己来找律师就是一种恩惠,和他这样的人说话,还是要有点规矩。但是阿荣没有说话,总是感觉有什么异样。不是从她讲话的声音里听出来的,是从她的笑容里面感受到的。阿荣犹豫了一会儿,站在那里,他几乎惊讶地不敢相信。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竟然会是那个爱笑的女孩,有一天她也会成为中年妇女的啊。记忆里的形象跟面前的女人,无论如何也接不到一起。虽然自己也不是当年的阿荣了,但是,记忆是不会成长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原地,让你一次又一次地原地踏步。你是在重复中体验那份感觉,也是在重复中固定过去的记忆。他不论怎么想,都想像不出,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怎么从过去变化成今天这个样子;当然,今天这个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好,一个女人,过了四十,还能保持成这样,真的很不错了。特别是她的穿着有点做作,但是并不俗气……只是当初那个笑得那么透明,那么灿烂的女孩,消失了……
过去的日子害怕回家……2
久别重逢,他们还是非常高兴,很快就拉开了话匣子,天南地北,上海东京,中国外国,后来他们就越扯越远。只要他们能在那里谈话,什么都变得快乐起来,因为到那时候,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工厂里的日子,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随心所欲;他们会忘记身后的烦恼,忘记金钱在今天生活里面的重要性。他们谈来谈去,就是关系着各自走过的道路;他们谈来谈去,就是没有什么功利的东西,他们还会谈到騒阿弟,他们找到了共同的笑料,然后互相取笑着……是的,对騒阿弟,那女人年轻的时候,确实被他着迷过……但是,现在,她可以坦白地告诉阿荣,通过騒阿弟认识阿荣以后,她真正着迷的是,是你,阿荣……突然,阿荣得意地大笑起来,这让他也证实了一点,自己当初的感觉没有错误。但是,当初你为什么不这样直接地告诉我呢?女人说,当初,你会这么坦然地,像现在这样回答我的提问吗?于是两个人又重新开始大笑起来……
即使再怎么笑,阿荣还是可以看出,女人的笑容里面没有了快乐。她笑得很收敛,很有节制,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放肆地哈哈大笑。她老了,老的不是她的外表,是她的心。这还可以从她的打扮里面看出来,她打扮得太仔细,太注意了。她是害怕自己老得太快,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施了粉黛的皮肤,似乎显得还很细腻,可依然被眼角边的皱纹撕碎了……十年前,女人去日本留学,她自己知道,那个“留学”是骗人的,她哪里是什么读书人。她就是去挣钱的,她相信有了钱就会幸福。去日本,大家的目的都很清楚,就是冲着钱去的。可是,去之前,他们都不肯相信另外一个现实,就是日本是一个讲究实际的民族,每一个人都工作得非常辛苦,你不付出,就休想得到你渴望得到的。
上哪里去挣不辛苦的钱呢,满地没有铺满黄金。除了去酒吧做陪酒小姐……女人说,只要把客人招待好了,那个钱,挣得确实不怎么辛苦。刚开始的时候,从中国去的女人,都不大愿意去做这份工作,因为在人们看来,这和做妓女几乎是相同的。只有上海女人,不理睬人家的眼光,她们太实际了。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