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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美丽上海-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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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要给家里的保姆做规矩,不然主仆不分,这哪里像份人家?规矩一多,就使得屋里永远是安静的,也许这安静很快会荡然无存,也许在某一个夜晚,康太太就放弃了这份安静去见康先生了……她一点都不害怕……只有在雨季来临的时候,在她的类风湿关节炎又发作的时候,她才会显得心烦意乱,她常常觉得自己被错误地带到什么地方,和那里的活人和死人一起沉睡不醒……多希望康先生能向她走来……那份遥不可及的感觉把人举了起来,漂浮在空气里,好像马上要从空中跌落下来。在梦里,康太太会跟自己说,那就落下来吧,把这份恐惧和渴望一起摔掉,只要孩子好就可以了。但是,当康太太狠狠地跌落下来时,她猛地一惊,从睡梦里惊醒过来。结果是那份思念和痛苦依然完整无缺地保存着。一次又一次,就那么重复着,什么都摔落不掉。原以为重复的梦不会让人再有什么感觉,结果心里的疼痛是有增无减。即使这样    
    康太太还是不喜欢跟人家诉说自己的感觉,她白天睡觉,那样就可以不要做梦了……    
    


弄堂深处的“城堡”弄堂深处的“城堡”2

    晚上,静雯又去工厂的食堂加班去了,这样可以多挣一点,在家也没有什么事情做,能在外面多挣一点算一点,还有女儿诘妮要扶养,供她上大学……妈妈睡在靠阳台的小套房里,阿玲的钢丝床刚刚在边上架好,客厅里已经传来了电视剧里《还珠格格》的笑声。阿玲捂着嘴在偷偷地笑。    
    康太太有点不高兴了:“早点睡啦,明天早上又起不来。”    
    阿玲挂下脸来,不耐烦地关了电视,拉灭了电灯。阿玲在这里做得怨死了,不是因为工资给得还可以,老早就换人家了。哪有不看电视的道理,谁家的电视机不是从早开到晚的?你不要看老太太平时笑嘻嘻的,规矩来得个多,连自己的小同乡到家里来转一下,康太太都不高兴。人一走就跟阿玲说:“我们这里不是游乐场,不要人来人往,穿进穿出的。”人不来,打个电话来,康太太又不高兴;说是:“做一点家务,哪里有这么多的话好跟人家说的?”最让阿玲觉得不中听的是,康太太一直在那里说什么“我们张妈手才巧呢,我们张妈眼睛里都是活,我们张妈……”够了,反正阿玲不是你们家过去的佣人张妈,打死她都不要做像张妈那样的奴才佣人,现在都是什么年头了?    
    但是,阿玲会非常羡慕地发现,康太太经常给浙江乡下寄钱,还把小妹从美国带回来的衣服往那里寄。有两件阿玲就特别看得上眼衣服,她在康太太有意提起过,但是康太太只当没有听见,根本不搭理她,折起衣服就放进包裹里,寄了出去。后来楼下的邻居告诉她,那都是寄给他们家老早的佣人张妈的。可是这些衣服张妈这个老太婆又不能穿,为什么还要寄给她?反正,康家的人对张妈是非常大方的,给她寄钱全家都没有争议。    
    雨水顺着房檐在滴滴答答往下落,清冷的路灯光反射在小阳台上,康太太突然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她记不住梦见了什么,但是经常就被什么东西吓醒了,她只感到呼吸困难,充满了恐惧地看着黑夜,她赶紧又闭上眼睛,想大声呼喊什么,但是却发不出声音。阿玲打着呼噜睡得像死过去似的。老太太…母亲终于迸裂出一句人声:“阿玲来帮我翻个身;好吧……”    
    阿玲好不容易张开了眼睛,又被浓浓的睡意征服,她啪嗒一下闭上了双眼,又睡死过去。母亲沙哑的嗓子;艰难地呼唤着:“阿玲,阿玲,我要翻身。”    
    阿玲懒得下床,尽管她们相隔不到两三尺的距离。 阿玲睁开充满愤怒的眼神,将被子拉起盖住头部,根本不搭理。“怎么又要翻身了,刚刚给你翻过。人家不要睡觉了。”    
    康太太要强,不再要求别人帮助她做什么,她一张痛苦的脸,在那里自己挪动着。突然,整个人从床上翻落了下来。脸撞在床边的床头柜上,哐铛一声巨响,墙头上又落下了东西砸在地上,阿玲翻身起来看着,她吓坏了,惊叫着……    
    静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要发疯了……    
    妈妈!    
    


弄堂深处的“城堡”回家路上 1

    妈妈出事了,这让康家的人想起来都害怕,静雯给小妹打电话去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妈妈身体到底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所以家里人对母亲的生死问题是没有心理准备的。康太太是康家的主心骨,谁都想像不出,万一康太太倒下了,以后的家会变成什么样子?隔着大洋,小妹的脚都漂浮起来,站立不住了。那恐怖,就像是自己摔下来似的,昏天黑地,好象大榔头在脑袋上,狠狠地砸了一下,看见的是离她不远的地狱。几乎是在开往机场的车上,她打电话向公司老板请假。直到飞机起飞的时候,一回头,看见窗外一个辉煌灿烂的纽约,那充满生命的灯火,这才突然提醒了她,走往地狱的道路,还有那么一段距离,刚才怎么会产生那么恐惧的感觉?她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该往哪里去?即使她努力装出一份自信的样子,可是由于疲惫,最后竟然在飞机上睡着了,好累啊……    
    静雯一个人守在母亲身边,像得了热病似的,一阵一阵的虚汗往下淌。阿荣去香港出差了……现在知道小妹在往回赶的时候,静雯的心终于踏实起来。中国人都说,家里总要有个男人,有了男人就有了靠山,但是真的遇到事情的时候,你看,在身边的常常都是女儿。最后老人们都在那里感叹,还是生女儿好,只有女儿才会待父母最亲。医院里的灯光也是病态的,忽闪忽闪地照耀在惨白的墙壁上,一道灰蒙蒙的光线撒在病房里。静雯借着这昏暗的灯光在给母亲一点一点擦洗着。幸亏还有小妹的好朋友张医生-张丹丹在那里,她几乎像是康家的干女儿,跟着他们一起长大。这次全靠她将母亲很快地安置进病房。    
    没有人到机场接小妹,抵达上海的时候,还是夜晚。时差的关系,小妹又不想睡了。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看见变化中的上海,她说不出什么滋味。原来的上海,是那么安静地趴在地面上,像一个迷人的大甲虫,一个一个红屋顶,就像一个一个红红的背部,上面是点点滴滴的黑点子,那点子就像是在街道上行驶的车辆……小时候,他们站在小朋友家的平台上,就会看见在绿叶葱葱之中呈现的红色屋顶,那些石库门弄堂房子,那些欧式的花园洋房的屋顶,他们理解中的甲克虫。上海人最会在拥挤的空间里,展开自己所有的世界;弄堂里总是拥挤的,他们说,这是在螺丝壳里做道场。只是眼前的上海,刹那间被竖了起来,所有的房子像纽约一样,张牙舞爪地突出在地面上,一栋紧挨着一栋,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留下;当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驶的时候,那高楼笔挺笔挺地站立着,剽悍地戳着,看了让人心里有点颤栗。后来妈妈说,“‘上海瘫’(滩)啊,我看这么多高楼戳在那里,早晚这个上海要瘫掉的。正应验了‘上海瘫’的说法。”    
    一次一次地想到上海,想到家,都是那个趴在地面上红色的甲克虫,还有她迷人的“城堡”,那些红砖的墙壁和屋顶,可是现在这些都在渐渐地消失,不知道为什么,向往了那么久的上海,在看见它的时候,却想低下头去,不是向它致敬,更多的是想向它表达自己的歉意和失望。    
    一步一步走进医院的长廊时,紧贴着墙壁,是刚刚送进来的急救病人,他们鼻子上插着吸管,手上挂着吊针,每一张脸都是死灰色的……他们呻吟着,喘息着,小妹夹在病人中间,像夹在两块巨大的岩石的壁缝里,她慢慢地朝前走,寻找着妈妈的病床号,她的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现在已经不是思考地狱的问题了,是她不想看见人们那么艰难的生活,不想面对已经不再熟悉的景象,更不想置身于一个那么真切的现实之中。实际上,离开上海的时候,急救病房的条件比现在还要差,但是人怎么就那么健忘?她已经不习惯看见这样简陋的医疗条件,她屏住了呼吸,当医院的救护车的喧嚣声传来的时候,她几乎要站立不住。她慌慌张张地在那里寻找着,当她看见它们的时候,又没有勇气抬起自己的手臂,将那扇病房的门打开……    
    经过长时间的旅途,在这个充满了病人的医院里,看见妈妈躺在那里,静雯已经回家休息,换了护工在那里值夜班。护工穿著蓝色的工作服,趴在病床的边上睡着了。妈妈的手,已经完全变型,跟小妹离开中国的时候无法对照。似乎那不是妈妈的手,佝偻着,更像一个鸡爪子,不安地抠住了自己胸前的被子,似乎怕再一次失去这样一双丑陋的手。小妹靠近了妈妈,她不忍心把她叫醒,妈妈能够入睡,就是一份幸福。看着她的手,就知道,生活把她扭曲得有多么厉害……她的脸,因为砸在床头柜上,那一块肿起来的地方呈现出青紫的颜色,淤血还积聚在里面;她的脸部也被生活损坏了,她还算坏得很少的人……想想睡在走廊里的人,想想住不进医院的穷人……大家都想把穷困从自己身上擦去,但是擦去之后,那穷困依然滞留在这个世界上。看见自己在妈妈面前的无能为力,眼泪涌了上来,她不敢哭出声来,不是怕吵醒妈妈,是怕这样会让妈妈更加伤心。她抬起了手,又没有勇气去抚摸母亲,那伤痛,是对他们孩子,对他们整个家庭付出的代价……1966的夏天至今都在小妹的记忆里,那时候她才七岁……但是每当回忆起那些日子,她觉得所有的记忆都是清晰的……夜晚的时候,突然来了八、九个红卫兵,把家里的客厅挤得满满的,他们把康先生押在窗台前,逼着他交出和国外亲戚的通信。康先生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信都没有保存。    
    


弄堂深处的“城堡”回家路上 2

     “你在销毁反革命罪证!”红卫兵头头愤怒地说。    
    “我不知道你们要看,那都是一些家庭琐事……”    
    “不许为自己狡辩,你不光是自决于人民,自决于党的反动资本家,你还是一个里通外国的特务!”    
    “我把我们康家所有的财产都交给国家了……”    
    “还在狡辩!”    
    说着,一个红卫兵冲上前,抽下了腰间宽宽的军用皮带,对准康先生的身体狠狠地抽了过去。康先生让了一下,没有站稳,整个人斜着摔倒在一边的椅子上,这样自己却没有被伤到。红卫兵一把将康先生又拽了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再动手打的时候,突然,一个冷静的声音传来:“毛主席在十六条里说了,要文斗不许武斗,你们不能打人。”    
    大家回头看去,是康太太,她被押在墙壁的角落上站立着,被逼着低下了头,但是,她居然敢说话,那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一样;大家都被这个声音怔住了,冲锋的小号突然卡壳,在半途走调了……恍惚中红卫兵还是很难反应过来,他们被康太太弄得恼羞成怒,于是狠狠地将她也拽了过来,推到康先生边上。    
    “你这个反革命家属,资本家的臭老婆,竟敢对红卫兵说三道四?”    
    “我读的是毛主席的语录。”    
    “你没有权利说话!”    
    “那你们再要打人,我就去派出所报告了。”    
    又是一阵沉默;那沉默更像是死亡前的寂静,康太太面对着死神,竟然那么勇敢,这实在是让大家都很害怕。红卫兵毕竟还是一些16、17岁的孩子,他们在这个沉着的,或者说老奸巨猾的资本家女人面前,感到一份不知所措,大家互相看了看,努力给自己壮胆,要找回那份失去的力量,终于带头打人的那个红卫兵发出了冲击,他将康家人往厕所里推,后面的人都跟上来了,然后将厕所门狠狠地砸上,反扣住。静雯紧紧地抱着充满恐惧的小妹,将自己整个身体护着她,怕她哭出声音;实际上那时候,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一个15岁的女孩。即使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展现出自己不同的能量;康太太还仔细地、轻轻地翻下了马桶盖子,让康先生坐在那里;康太太拉过阿荣,让孩子站在自己边上,然后就势在浴缸的边沿上坐下,她一把拉住了康先生的手。那天,良浩在大学里,不知道他在的话,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康先生那么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这会儿却像发了疟疾似的,他的手也不停地在那里颤抖。但是康太太一次一次、默默地捏紧了他的大手……厕所的外面,能听见家里的东西在被砸碎,一下又一下,像子弹发出以后打在墙壁上,恶狠狠地,充满了毁灭……而这厕所像是一个安静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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