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高僧传-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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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典
求那跋陀罗,此云功德贤,中天竺人。以大乘学,故世号摩诃衍。本婆罗门种,幼学五明诸论,天文、书算、医方、呪术,靡不该博。后遇见《阿毗昙杂心》,寻读惊悟,乃深崇佛法焉。其家世外道,禁绝沙门,乃舍家潜遁,远求师范,即投簪落(上髟下采),专精志学。及受具戒,博通三藏。为人慈和恭恪,事师尽礼。
顷之,辞小乘师,进学大乘。大乘师试令采取经匣,即得《大品》、《华严》。师嘉而叹曰:「汝于大乘有重缘矣。」于是读诵讲宣,莫能詶抗。进受菩萨戒法,乃奉书父母,劝归正法,曰:「若专守外道,则虽还无益,若归信三宝,则长得相见。」其父感其言至,遂弃邪从正。
跋陀前到师子诸国,皆传送资供。既有绿东方,乃随舶汎海。中途风止,淡水复竭,举舶忧惶,跋陀曰:「可同心并力念十方佛,称观世音,何往不感。」乃密诵呪经,恳到礼忏。俄而信风暴至,密云降雨,一舶蒙济,其诚感如此。
元嘉十二年至广州,刺史车朗表闻,宋太祖遣使迎接。既至京都,勑名僧慧严、慧观于新亭慰劳,见其神情朗彻,莫不虔仰。虽因译交言,而欣若倾盖。初住祇洹寺,俄而太祖延请,深加崇敬。琅琊颜延之,通才硕学,束带造门。于是京师远近,冠盖相望。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丞相南谯王义宣,并师事焉。
顷之,众僧共请出经,于祇洹寺,集义学诸借,译出《杂阿含经》,东安寺出《法鼓经》。后于丹阳郡,译出《胜鬘》、《楞伽经》。徒众七百余人。宝云传译,慧观执笔,往复谘析,妙得本旨。
后谯王镇荆州,请与俱行,安止辛寺。更创房殿,即于辛寺,出《无忧王》、《过去现在因果经》一卷,《无量寿》 一卷,《泥洹》 、《央掘魔》、《相续解脱》、《波罗蜜了义》、《现在佛名》等经,《第一义五相略》、《八吉祥》等诸经,并前所出凡百余卷。常令弟子法勇传译度语。
谯王欲请讲《华严》等经,而跋陀自忖,未善宋言,有怀愧叹。即旦夕礼忏,请观世音,乞求冥应。遂梦有人,白服持剑,擎一人首来至其前,曰:「何故忧耶?」跋陀具以事对。答曰:「无所多忧。」即以剑易首,更安新头,语令回转,曰:「得无痛耶」答曰:「不痛。」豁然便觉,心神喜悦。旦起,语义皆通,备领宋言,于是就讲。
元嘉将末,谯王屡有怪梦。跋陀答云:「京都将有祸乱。」未及一年,元凶构逆,及孝建之初,谯王阴谋逆节。跋陀颜容忧惨,未及发言。谯王问其故,跋陀谏诤恳切,乃流涕而出曰:「必无所冀,贫道不容扈从。」谯王以其物情所信,乃逼与俱下。
梁山之败,火舰转迫,去岸悬远,判无全济,唯一心称观世音,手捉筇竹杖①,投身江中。水齐至膝,以杖刺水,水流深驶。见一童子寻后而至,以手牵之,顾谓童子:「汝小儿何能度我?」怳忽之间,觉行十余步,仍得上岸。即脱纳衣欲偿童子,顾觅不见,举身毛竖,方知神力焉。
时王玄谟督军梁山,世祖勑军中得摩诃衍,善加料理,驿信送台。俄而寻得,令舸送都。世祖实时引见,顾问委曲,曰:「企望日久,今始相遇。」跋陀曰:「既染舋戾②,分当灰粉,今得接见,重荷生造。」勑问:「并谁为贼?」答曰:「出家之人,不预戎事。然张畅、宋灵秀等,并是驱逼。贫道所明,但不图宿缘,乃逢此事。」帝曰:「无所惧也。」是日勑住后堂,供施衣物,给以人乘。
初跋陀在荆十载,每与谯王书疏,无不记录,及军败检简,无片言及军事者。世祖明其纯谨,益加礼遇。后因闲谈,聊戏问曰:「念丞相不?」答曰:「受供十年,何可忘德。今从陛下乞愿,愿为丞相三年烧香。」帝凄然惨容,义而许焉。
及中兴寺成,勑令移住,为开三间房。后于东府议会,王公毕集,勑见跋陀。时未及净发,白首皓然。世祖遥望,顾谓尚书谢庄曰:「摩诃衍聪明机解,但老期已至,肤试问之,其必悟人意也。」跋陀上阶,因迎谓之曰:「摩诃衍不负远来之意,但唯有一在。」
即应声答曰:「贫道远归帝京,垂三十载,天子恩遇,衔愧罔极,但七十老病,唯一死在。」帝嘉其机辩,勑近御而坐,举朝属目。
后于秣陵界凤凰楼西起寺,每至夜半,辄有推户而唤,视不见人。众屡厌梦,跋陀烧香呪愿曰:「汝宿缘在此,我今起寺,行道礼忏,常为汝等。若住者,为护寺善神;若不能住,各随所安。」既而道俗十余人,同夕梦见鬼神千数,皆荷担移去,寺众遂安。今陶后渚白塔寺,即其处也。
大明六年,天下亢旱,祷祈山川,累月无验。世祖请令祈雨,必使有感,如其无获,不须相见。跋陀曰:「仰凭三宝,陛下天威,冀必降泽,如其不获,不复重见。」即往北湖钓台,烧香祈请,不复饮食,默而诵经,密加秘呪。明日晡时③,西北云起,初如车益,日在桑榆④,风震云合,连日降雨。明旦公卿入贺,勑见慰劳,腊施相续。
跋陀自幼已来,蔬食终身。常执持香炉,未尝辍手。每食竟,辄分食飞鸟,乃集手取食。至太宗之世,礼供弥隆。到太始⑤四年正月,觉体不(上余下心),便与太宗及公卿等告别。临终之日,延伫而望,云见天华圣像,禺中⑥遂卒,春秋七十有五。太宗深加痛惜,慰赙甚厚。公卿会葬,荣哀备焉。
注释
①筇竹杖:筇竹可以为杖,即称筇竹为杖。
②舋戾:即叛逆。
③晡时:即申时,黄昏之时。
④桑榆:指日落时余辉所在处。《后汉书.冯异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东隅指日出处,桑榆指日落处。
⑤太始:宋明帝年号应为「泰」始,非「太」始。
⑥禺中:即隅中,日近午之时。 《淮南子.天文》:「日至于衡阳,是谓禺中
3 义解
晋洛阳朱士行
译文
朱士行,颖川(今河南许州东北)人,志业纯正,顺逆之境都不能改变他的志向。年幼之时,就聪明颖悟,脱落尘俗。出家以后,专心致志 于研读佛教经典。在汉灵帝时,竺佛朔译出《道行经》,亦即《小品般若经》之旧本,文句比较简略,义理也不够完备。朱士行曾于洛阳讲解 《道行经》,觉得该译本文意隐晦、艰涩,各方面都不尽人意。每每慨叹:「此经乃大乘佛法精要之所在,但所译的本子义理未尽。」遂立志 舍身西行求取大本。
于曹魏甘露五年(公元二六0年》从雍州出发,西度流沙,到于阗后,果然寻得梵书正本,共九十章,派弟子弗如檀(即法饶)把经本送回洛阳。正要出发之时,于阗的一些小乘学僧,把此事报告给国王,称:「汉地沙门,欲以婆罗门书,惑乱正典,国王是一国之主,此事若不加以制止,将来必定会扰乱大法,欺惑汉地民众,此乃国王之过失。」国王闻奏,就下令不准把经典带出于阗。
朱士行得知这消息后,十分痛心,就请求国王以焚烧经典为试验。国王准许了他的请求,于是就在宫殿前累起木柴,以火烧之。朱士行走到 火堆之前,发誓道:「如若佛法应当流传汉地,经书不应被烧毁,如果不能得到护祐,也只好听从命运之安排了。」立誓毕,就把经书投进火堆 之中,大火当即熄灭,经书一宇无损,大家都十分惊异,赞叹佛法之神通广大。终于获准把经书带出于阗,送到陈留仓垣水南寺。
当时河南居士竺叔兰,本印度人,其父辈时避难于此。竺叔兰少年时好游猎,后亲见杀生的种种因缘果报,就改邪归正,专崇佛法,博究音 律,擅长梵汉两种语言。
当时又有无罗叉比丘,乃西域道士,稽古通今,博识多学,他手执梵本,竺叔兰译为汉文,称为《放光般若经》。此经之古本,现存在豫章。
至太安二年(公元三0三年》,支孝龙与竺叔兰共同校勘《般若经》,版本更趋完善。当时还未有品目,旧本用十四匹缣书写,后改为二 十卷。
后来,朱士行卒于于阗,世寿八十。依西域的习俗,采用火化,当柴火都烧尽时,其尸体却还很完好,大家都十分惊异,主持葬礼的人乃念咒道:「如果是真得道,尸体则当化为灰烬。」 话音刚落,尸体即碎散。当时僧人就收拾其遗骨,并为之建塔。后来其弟子法益从于阗回来,言此此事。所以孙绰《正像论》云:「朱士行散形于于阗。」 指的就是这件事。
原典
朱士行,颖川①人,志业方直,欢沮不能移其操。少怀远悟,脱落尘俗。出家已后,专务经典。昔汉灵之时,竺佛朔译出《道行经》 ,即 《小品》之旧本也,文句简略,意义未周。士行尝于洛阳讲《道行经》,觉文意隐质,诸未尽善,每叹曰:「此经大乘之要,而译理不尽。」 誓志捐身,远求人本。
遂以魏甘露五年,发迹雍州②,西渡流沙③,既至于阗,果得梵书正本,凡九十章。遣弟子弗如檀,此言法饶,送经梵本还归洛阳。未发之顷,于阗诸小乘学众,遂以白王云:「漠地沙门,欲以婆罗门书,惑乱正典,王为地主,若不禁之,将乱大法。聋盲汉地,王之咎也。」王即不听赍经。
士行深怀痛心,乃求烧经为证。王即许焉。于是积薪殿前,以火焚之,士行临火誓曰:「若大法应流汉地,经当不然;如其无护,命也如何 。」言已,投经火中,火即为灭,不损一字,皮牒如本,大众骇服,咸称其神感。遂得送至陈留仓垣水南寺。
时河南居士竺叔兰,本天竺人,父世避难,居于河南。兰少好游猎,后经暂死,备见业果,因改厉专精深崇正法。博究众音,善于梵汉之语 。
又有无罗叉比丘,西域道士,稽古多学,乃手执梵本,叔兰译为晋文,称为《放光般若》。皮牒故本,今在豫章。
至太安二年,支孝龙就叔兰一时写五部,校为定本。时未有品目,旧本十四匹缣,今写为二十卷。
士行遂终于阗,春秋八十,依西方法阇维之。薪尽火灭,尸犹能全。众咸惊异,乃呪曰:「若真得道,法当毁败。」应声碎散,因敛骨起塔 焉。后弟子法益,从彼国来,亲传此事。故孙绰《正像论》云:「士行散形于于阗。」此之谓也。
注释
①颖川:三国时所立之郡名,位于河南许州东此。
②雍州:为古九州岛之一。《尔雅.释地》曰:「河西曰雍州。」河即黄河,雍州即指陕西中部、甘肃东南部、宁夏南部及青海黄河以南地区。
③流沙:古代指我国西北的沙漠地区,此处指新疆白龙堆一带。
晋剡沃洲山支遁
译文
支遁,字道林,本姓关氏,陈留(今河南开封)人,也有说是河东林虑(今河南彰德)人。幼年时就十分聪明机敏,悟性很高。刚到京都时 ,就深受王蒙之推崇,曰:「其于玄理之造诣,下亚于王弼。」陈郡之殷融,曾与卫玠有交往,称卫玠神情俊逸,后来的学者没有能超过他的。当殷融见到支遁后,大加赞叹,认为支遁有过之而无下及。支遁一家世代信奉佛教,幼年时就受到佛法之熏陶,很早就领悟佛教的许多义理。后来隐居于余杭山,研习《道行般若》,探究《慧印三昧》,得自天心,多有卓见。
二十五岁出家,每当讲解经典时,善标宗会,但于文句等却时有遗略,为此,曾被一些墨守文句者所非议。而当时之名士谢安却十分赞赏他 ,称:「这乃是九方歅之相马,忽略其毛色之驳杂而取其骏逸。」王洽、刘恢、殷浩、许询、郄超、孙绰、桓彦表、王敬仁、何次道、王文度、谢长遐、袁彦伯等,都是一代名流,也都是他方外之好朋友。
支遁常在白马寺,与刘系之等谈论《庄子.逍遥篇》,当时,大家都以适性为逍遥,支遁曰:「不然,如果以适性为逍遥,桀纣、盗跖以残害为性,那么适其残害之性也是逍遥了。」于是退而注〈逍遥篇〉,其时之儒生、名流都赞叹不已。
后来回到东吴,创建支山寺。晚年欲入剡沃洲山,吴兴太守谢安,致书支遁,曰:「对你的思念日甚一日,恨下得即时与你相会,得知你准 备回沃洲山,不禁使我很感惆怅。人生如白驹过隙,风流得意之事,都已经历过,回首往事,令人感慨万端,只盼你能来一起开怀畅叙,真有一日三秋之感觉。这里之山水颇清静雅致,与剡沃洲山一样可以静养治病,望你一定念及此缘份,以满足我之真诚愿望。」
王羲之当时在会稽,素闻支遁之大名,但不很相信外界对他的传扬赞颂,就对旁人说:「支遁也许只是会些清谈,外界对他的传扬又何必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