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聘-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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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宽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热烈的场面。不仅郑大宽没有见过，娄丽琴也没有见过。不是说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的场面，也不是说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而是说没有见过这么热烈的场面。
什么叫这么“热烈”呢？热烈包含着执著，包含着激奋，包含着沸腾，包含着喜悦，也包含着忧虑。郑大宽想起来了，这种热烈场面有点像去年他们老家搞的那次百万摸奖活动，但是也不完全像，因为摸奖活动上虽然也有执著，也有激奋，甚至还有沸腾和喜悦，但是没有忧虑，取而代之的是惋惜，是那种只差一个号码就能中大奖的惋惜，所以说不完全一样。准确地说，眼前这种热烈的场面只适合今天这个场景——一年一度的深圳万人招聘会。
没有经历过这个场面的人可能不信。事实上，深圳的很多事情回内地说人家都不相信。比如今天的事情，如果回去说，可能旁边就有那么一两个不信。会问：真的有一万人吗？
真的有。确切地说不是一万人，而是六万人！六万应届大学毕业生一起来应聘，你说这场面热烈不热烈？你说这里面是不是包含着执著，包含着激奋，包含着沸腾，包含着喜悦，还包含着忧虑？
执著、激奋、沸腾、喜悦不用说了，不说大家也能想象出。为什么说有忧虑呢？有忧虑也是必然的。毕竟，六万大学生争夺八千个职位，这是个最简单的概率，大学生们都会算，所以，人人心头都有忧虑，只不过大家都极力掩饰罢了。具体到郑大宽和娄丽琴这里，现在他们俩人都有点激奋也都有点忧虑，激奋的是第一天下来，本来他们俩都最担心的娄丽琴，居然已经接到三个单位的面试通知，忧虑的是本来被他们俩认为最没有问题的郑大宽，一个通知也没有接到。所以，他们现在是既有点激奋也有点忧虑，只不过他们都极力掩饰罢了。
深圳就是深圳，深圳的很多事情跟内地不一样，不仅不一样，而且很多事情是反过来的。比如应聘。同样是应聘，同样是郑大宽和娄丽琴一起去应聘，在北京的时候，郑大宽就比较受欢迎，受欢迎的原因一是因为他是男生，二是因为他学习成绩好，而娄丽琴是女生，学习成绩一般，所以，在北京的时候，郑大宽很快就找到了工作，而娄丽琴就没有这么幸运。但是，到了深圳之后，同样还是应聘，同样还是郑大宽和娄丽琴一起去应聘，怎么情况正好相反呢？
娄丽琴头一天就接到三个单位的面试通知是郑大宽没有想到的，不仅郑大宽没有想到，就是娄丽琴自己也没有想到。会不会是搞错了？娄丽琴想。应该不会，哪能三个单位都搞错了？娄丽琴于是就有点激动。
虽然娄丽琴接到的只是面试通知，但面试通知相当于考研究生的复试通知，既然能够参加复试了，就表明已经初选了，就说明离正式的录取已经不远了，退一步说，即便将来没有被正式录取，至少说明你考试成绩是合格了，起码面子上说的过去，所以，接到考研复试通知的同学通常都是激动的。今天娄丽琴也一样，或基本一样，因为娄丽琴已经接到用人单位的面试通知，而且是三份，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娄丽琴虽然心里有点激动，但是表面上还要极力掩饰，极力掩饰的目的是不想让郑大宽难堪，或者说是不想让郑大宽受刺激。毕竟，郑大宽是为了她而放弃北京的机会来深圳的，毕竟，郑大宽是男人，毕竟，郑大宽的学习成绩比她好。但是，真正的激动是很难完全被掩饰的。
“是不是深圳这边的企业更需要女性？”娄丽琴问忍不住问。问完之后又后悔，后悔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或者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可能吧。”郑大宽说。说的尽量平和，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不自在。
“有可能。”郑大宽补充说。补充的目的不知道是不是想进一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自在。
“为什么呢？”娄丽琴问。这次不是忍不住问，而是顺着郑大宽的话问。
郑大宽想了想，说：“在北京的时候，招聘单位基本上都是国营单位。国营单位当然不愿意要女生。国营单位实际上还是大锅饭，终身制，男女同工同酬，并且严格执行国家职工劳动保护条例，但女职工麻烦事情肯定比男职工多，比如产假之类，而且女职工退休早，为单位服务的实际时间相对较短，所以，从企业的角度考虑，招聘女生肯定是不合算的。深圳就不一样了，深圳的企业大多数是民营企业，就是有少数国营单位，在用人的机制上也已经市场化了，实行的是真正的‘聘用’制，而且也不搞男女同工同酬，退休问题也不归企业自己，而是归社会保险，至于产假，可能等不到生孩子就辞退了，而且女员工相对还听话一些，工资也可以给低一点，所以当然喜欢用女生。”
郑大宽边想边说，边说边想，与其说是回答娄丽琴提出的问题，还不如说是回答他自己心里想的问题。但是他并没有将自己心里想到的问题全部说出来。比如他想到了在网上看到的消息，说有些私营企业老板专门打年轻漂亮的女员工的主意等等。
“可能是你填写的要求太高了，”娄丽琴，“要不然明天把要求放低一点？”
“好，”郑大宽，“我明天把要求放低一点。”
郑大宽和娄丽琴是同班同学，不仅是同班同学，而且是正在热恋中的男女朋友。
郑大宽是山东人，准确地说是山东文登人，长的跟他的名字基本上一样，大，宽。不仅脸宽，而且身体也宽，站在哪里都是一扇门，而且是一扇结实的门。郑大宽和娄丽琴上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时候，女大学生的审美观已经发生了变化，就是普遍由过去的喜欢书生型转向喜欢高大威猛型。据说这种审美观的转变也符合国际潮流，因为几乎就在同一时期，领先世界服装和情感潮流的法国女人开始对非洲黑人感兴趣，理由是：威猛。至少看上去威猛。根据国际航空航天界对飞行器评价的一句俗语，中看的往往就是中用的，女大学生们有理由相信法国女人审美观的科学性。如此，郑大宽在大学的时候就倍受女生们的青睐。并且女生们普遍认为，郑大宽就是那种既中看也中用的男人。当然，女大学生们说的“中用”跟法国女人说的“中用”还不是一个意思。女大学生们说的“中用”不象法国女人狭隘，她们所谓的“中用”，主要是指学业上，具体地说是指学习成绩上，指郑大宽不仅看上去高大威猛，而且学业也不错。事实上，郑大宽的学习成绩非常好，好到考研究生基本上没有问题。但是郑大宽没有考研究生，至少眼下不想考研究生。不想现在就考研究生的理由，据说主要是为了娄丽琴，因为娄丽琴在北京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如果郑大宽上了研究生，而娄丽琴在外地工作，比如回到她们老家扬州工作，那么实际上他们就分手了。为了不分手，权衡再三，他们还是决定俩人先一起工作，如果工作的好，当然没有话说，万一工作的不好，还可以通过考研究生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大学毕业前后，郑大宽没有报考研究生，而是陪着娄丽琴一起找工作。
郑大宽没有考研究生还有另外的原因。这个原因就是他认为自己是男子汉，长的这么高大威猛，上了十几年的学，居然还不能养活自己，还要靠父母，他觉得非常不合理，所以，他要尽快地参加工作，尽快地实现能养活自己的愿望。最好不但能养活自己，而且还能资助父母，比如说资助他的妹妹上大学。
除了上述理由之外，郑大宽还能为自己不考研究生找到更多的理由。其实既然决定做一件事情，只要想为自己找理由，总可以找到很多理由的。不管这理由，那理由，反正最后郑大宽是没有报考研究生，而加入了找工作的行列。
郑大宽和娄丽琴找工作不单是那种只在网上纸上谈兵的找，而且还真刀真枪地找，具体表现就是他们一起直接参加各种各样的招聘会。比如学校搞的双向选择洽谈会，比如北京市搞的应届大学毕业生与用人单位见面会，还比如北京市人才市场的招聘活动，甚至还参加了各种各样的“人才集市”等等。由于郑大宽高大威猛，由于郑大宽学习成绩好，或者还由于中国载人航天飞船的发射和回收成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航天航空大学的关注度，所以，郑大宽还真的找到了工作。
郑大宽找到了，但是娄丽琴没有找到。娄丽琴学习成绩不怎么好，娄丽琴是女生，所以找工作就比较困难。既然娄丽琴没有找到，那么就等于他们都没有找到。因为他们是不可分的。
倍受女生青睐的郑大宽在众多的女生当中之所以最后选择了娄丽琴，主要原因是娄丽琴柔情似水，不张扬，不做作，当别的女生围着郑大宽团团转的时候，她不声不响地远远看着，然后一不留神就接住郑大宽的目光，并且赶紧低下头，脸上顿起一片红霞，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事情一样溜开。如此三番五次，终于让自己从众多的女生当中脱颖而出。
为了让娄丽琴也能够找到工作，郑大宽放弃在北京的工作机会，与娄丽琴一起来到深圳，一同来参加这次万人招聘会。根据郑大宽在北京的应聘经验，如今大学毕业生就业难，而女大学毕业生尤其难，或者说是难上加难。所以，这次他们参加万人招聘会的重点是推出娄丽琴。没想到娄丽琴一下子就推出去了，或者说是基本上推出去了，但是，郑大宽自己却成了问题。尽管如此，郑大宽还是蛮开心，毕竟，最难的问题已经解决，毕竟，一下子有三个单位通知娄丽琴面试，毕竟，娄丽琴是开心的，其开心程度不亚于一个本以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下子遇上三个白马王子的追求。既然娄丽琴开心，那么郑大宽就开心。
开心，但是也有一点点忧虑，因为郑大宽知道，他并没有填写很高的要求。刚刚毕业，什么经验还没有，自己到底能胜任什么样的角色还不知道，能有一份工作就不错了，哪里有资格“要求”呀。既然如此，还是没有单位通知面试，难道自己是北方的红富士，到了南方就不挂果？
郑大宽心里在问自己，但是只是在心里问自己，嘴上并没有说，因为他不想让自己不好的情绪来影响娄丽琴。大约是太想掩饰自己的心情了，这时候郑大宽建议：我们应该庆贺一下。
郑大宽所说的庆贺，当然是庆贺娄丽琴第一天就接到三个单位的面试通知。
郑大宽说完这个建议，娄丽琴眼睛亮了一下，或者说是眼光闪了一下。
“算了，”娄丽琴说，“等正式录取吧。等正式录取了，无论我们当中谁先正式录取了，我们都庆贺一下。”
娄丽琴这样说，就证明她是个贤惠的女人。或许现在的女人已经不用“贤惠”这两个字了。那么我们就用善解人意吧，娄丽琴是善解人意的。
娄丽琴确实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要不然，单凭几个眉眼和几次绯红，绝对不能保证她能在郑大宽眼前众多的女生当中脱颖而出的，至少不会让郑大宽为了她而舍弃北京的机会跑到深圳来应聘的。
前面说过，娄丽琴是扬州人。自古扬州出美女。扬州的美女既具有江南美女的娇柔，又具备塞北美女的豪迈。
古时候没有飞机，也没有汽车和火车，交通主要靠水路，所以，欧洲的文明靠塞纳河和莱茵河，而中国古时候比欧洲发达，作为发达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华夏文明的发展不仅依靠长江黄河这样天生的江河，同时也能仰仗京杭大运河这样的人工河流，甚至有观点认为，元明清代，京杭大运河对中国后古代文明的养育作用超过了长江黄河。就是说，古代欧洲人只会利用自然，而中国人却能够改造自然，并且用改造后的自然来孕育新的文明。这个意义非同小可。扬州的繁荣就得益于这种改造自然的京杭大运河。
扬州实际上相当于大运河上的一个主要的驿站，就像更早的时候北京是胡人进入中原的驿站一样。但是扬州的位置要显得更加重要一些，元明之后的扬州充当了当时中国南方和北方的分界线，满人入关受到的最英勇的抵抗不是在山海关，不是在天津，也不是在北京，而是在扬州。因为扬州失守等于全国沦陷。清朝之后，扬州的地位更加重要，不仅是北方统治者统治南方的最重要基地，而且也是皇帝每次下江南的必经之地，在经济上，扬州也是当年中华大地南来北往的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