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万里文集-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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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分稻谷充仑实， 卅万教民轻世华＇1＇。 妇孺地头勤作业， 幢幢瓦屋耸晨霞。
注 释 ：＇1＇ 松江县人口四十四万，十之八信天主教。今年农产五。五亿斤，售公二亿，按半价三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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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宁探兆勋病
轻车一梦到江宁， 为探同窗病苦情。 两侧膏肓忍酸痛＇1＇，浑身气血失平衡。 幸看桃李建功绩， 怕见鸳鸯同死生。 总角深交长在念， 寻方肘后慰吾兄。
注 释 ：＇1＇ 左传膏肓：居肓之上，膏之下；说文：心下鬲上也。兆勋胆已切除，所留胆管扩大，右边觉
痛，左边胰腺则因糖尿而痛。又血压低，前列腺扩大。兆勋执教四十余年，初娶八载而悼亡， 遗三子各成家，终身抱撼。见我夫妇而悲戚。
夜读兆勋《玫轩吟草》 一九九零年八月十日
吟罢玫轩草，泪垂夜枕悄。怜兄形已槁，犹念亡贤嫂。 直欲呼天讨，还君家室娇。江南春日恼，处处闻啼鸟。
影单身孤老，衾寒谁与燠？幸看桃李佼，愁对沛汶浩＇1＇。 所向开襟抱，心窈色犹窕。恺悌君子少，学府此师表。
注 释 ：＇1＇ 沛、汶、浩为兆勋三子名，各能立业。
题与施嘉炀花前合影 一九九一年五月十九日
先生已耄吾濒耋＇1＇，师友相亲四十年。 孔子余生倦勤未？ 犹龙忘老望期先。
注 释 ：＇1＇ 时先生八十九，余八十。礼记：八十九十曰耄，百年曰期。说文：八十曰耋。书经：耄期倦 于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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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伯伦先生墓志铭 *
铁沙黄万里谨撰
先生讳传经、字伯伦，清光绪三十二年丙午六月八日生於安徽合肥。民纪十
八年毕业于北洋大学土木工程系，从事工程建设凡五年。廿三年赴美国留学，廿
四年获美国康乃尔大学土木工程硕士，继赴爱渥华大学、意利诺大学研习水利工
程学，遍访名师，潜心学习。廿六年七七事变回国，任南京国立中央工业学校教
授、教务长、代校长；重庆大学兼任土木系主任。抗战期间曾任湖北省工学院院
长，科学馆馆长。公历一九四九年后任西南工业专门学校教务处主任、教授、兼
重庆水工实验室主任，并任重庆市政协委员，中国水利学会理事。一九五八年被
错划为资产阶级右派，终获改正。旋赴成都电力局电力学校任教，兼四川省水利
水电勘测设计院高级工程师，七五年二月因高龄退休。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
著述，终以道不行时、才不用世、穷愁抑郁，赉恨而殁；以一九九零年十二月一 日途径宜昌患脑溢血逝世，终年八十有四。
先生气量弘深，姿度广厚；仁笃慈惠，友爱温恭。若乃砥节厉行，直道正辞，
贞固干事，隐括矫时。亲朋勤诲，生徒怯蔽，四方同好，永怀哀悼，靡所寘念，
於是树碑表墓，昭铭景行，俾精忠奋于百世，令问显于无穷。其辞曰：於休先生、
明德通玄。真诚淑灵，受之於天；崇壮幽峻，如山如渊。懿乎其纯，确乎其操。
宣学讲台，善诱能教，洋洋生友，言观其高。寓宇难永，群斯悲悼。爰勒兹铭， 扌离其光耀。嗟尔来世，是则是效。
* 1991 年 3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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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和克木先生惠诗 ？
贬左面南尊右冠，中西同义释非难＇1＇ 。 常人惯作雷同调，异曲惊天震百川。
注释：＇1 ＇ 按中西文，右字皆兼作正确解，中文左作错误解。
附 金克木
读黄万里先生治水吟草率题一绝 辛未年秋
昔有南冠今右冠，书生报国本来难。 大堤蚁穴谁先见，叹息泥沙塞巨川。
？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
319
魏明初先生墓志铭 *
铁沙黄万里谨撰
先生讳元光、字明初，旧直隶今河南省南乐人也。生於清光绪二十一年十二
月十一日，民国四年毕业于南开学校，七年毕业于直隶公立工业专门学校，即入
直隶工业实验所任技师。九年官费留学美国，十一年获纽约州西勒开斯大学理科
硕士，在迦达基等造币研究所实验室工作两年，於民国十三年回国，任天津义达
皮革公司经理兼总工程师，并任教于母校工专，兼任直隶兵工厂等顾问职。十五
年任母校校长。十八年该校升为河北省立工业学院，先生为第一任院长。广揽专
家教授，校学风大振。民国廿五年又聘先生兼任南京国立中央工业职业学校筹备
主委，旋任校长。廿七年迁到重庆建校，掌校务至卅八年，即今重庆建筑工程学
院。一九五零年先生遁出南乐，时属原平省，人民政府聘为省政府委员、政治协
商会议副主席、组织省师范学院、任秘书长、总务长、兼化学教授。一九五八年 被错划为右派，迫害逝世，五九年平反、恢复名誉。
先生专业化工，终身致力于职业教育，以工业救国为职志。二十年代起即参
加黄任之先生讳炎培创办之中华职业教育社，为主要成员。重庆中工职校收初中
毕业学生入学，减少文科学业，强调理工科，在校五年毕业，即能动手实干。黄 任老特令其幼子入学受业云。
先生积仁絜行，友爱温恭，贞固幹事，隐括矫时。亲朋勤诲，生徒怯蔽，四
方桃李，永怀哀悼，於是树碑表墓，昭示百世。铭曰：公德诚懿，公心诚忠。义
穷机瑑，理造化工。宣学讲座，善教发蒙。洋洋生友，仰戴崇功，赫赫三事，谨
慎持躬。晚年遭厄，痛忆高风。爰勒茲铭，扌离 其光融。嗟而来世，效斯始终。
* 1992 年 11 月
320
先师罗公建侯讳忠忱廿年祭 *
受业弟子 黄万里
壬申冬、前唐山交通大学民国廿一年届毕业学生黄万里，怀恩竭诚，正襟肃
立，未设羞奠，静然垂首，遥祭 先师罗公建侯之灵於 公谢世二十年之后，而陈
其辞曰：伟哉吾 师！弟子曾在学十九年，承恩中外师长不啻百人，然论教诲恳切，
授法精湛，任职认真，视学校如家庭，学生如子女，六十年如一日，盖未有出吾 师 之右者，伟哉 师乎！
先生讲授亲切，言辞鏦铮，初无重复，口授笔画，从容自如，引人入胜。生
徒倾耳危坐，口若衔枚，屏息以听。但闻珠落玉盘，得之于心。所讲深入浅出，
必众皆理解而后已。循序开导，凡属必先领会之意，解释明白，而后续授，所以
宁缺毋罔也。力学课每週六小时，週末一课笔试，探明学生掌握程度，以定下週
续讲之深度。先生讲演，概念清晰，运用灵活。国家自设学校延教席授课以来， 可谓观止矣。
先师讲课，毕生从未缺席迟到。课前十分钟入备课室；吸一支烟顷，应钟声
入讲堂。全体肃立致敬。唐山地处偏僻，某课或缺教习，先生必揽为己任，出而
代课。忆弟子在学时，我级工程经济学及大地测量天文课即由 先师代授。计 先
生在校之年，土木系所有课程几皆授过。呜呼！若吾师之奉公尽职，世间亦已鲜 矣。
先师秉性刚正，作风严谨，言必据理剖析，行则循规蹈矩，非公正不发愤。
课前徐步以趋，方正有定速，出口侃侃无疾言。生活规律，服装整洁。书斋陈设
齐整，夜常独宿斋中，每周末则令仆移卧具上楼、伴师母。 先师从不阅小说观戏
剧。或叩其故，答曰：明知其为作者所编造，何为费时而信之？其严守所信如此！
先师一九一零年毕业于美国康奈尔大学，其后二十余年弟子入该校时，水利学教
* 1992 年 12 月
321
授西雷犹谓，凡中国留学生思考问题大都循哲学路线，唯往昔有罗忠忱者独用科
学方法循序分析，料其回国必有大成。其形象深入而持久於人心者如此！先师於
民国元年为唐校第一位中国教授，一生授徒逾千人，颇多祖孙三代前后相继入学 者。若吾师者可称桃李满天下矣。
先师身历维新运动、民国革命、抗日运动、社会主义革命诸时代，确立爱国
主义思想，终其身以教书育人为己任，不谋官职。然每逢母校受时局动乱，则必
挺身而出，率师生行动，渡过难关。以其历经艰巨，一心爱国护校，为师生校友
所爱戴。影响所及，全体教师莫不严谨教学，翕然成风，唐山母校乃得全国严教
勤学之令名。终 先师之一生，其生徒出国成博士者虽仅茅以昇等十余人，而当时
铁路公路多为 先师亲授之校友所建，吾 师可安息而无憾矣！伟哉吾师！伟哉吾 师！
受业弟子黄万里鞠躬。
322
哭长江三峡大坝开工 *
生在江头吞海口， 心忧三峡坝工久。 东来云气满巴蜀， 西仰江流溉畦亩。 衍溢淫浸殖生物 1 ， 含泥润溽滩涂厚。 江南江北仑廪实， 溪沟遍通九州阜。 巨舸远洋直驶汉， 千吨汽艇万渝走。 湘资沅澧云贵川， 坡陡能丰足称首。 纵遇漏天蛟龙虐， 长堤千里差堪负。 环球巨浸一何多， 独此优游世罕有！
三峡谷深流亦丰， 招来造坝建奇功。 拦洪发电兼添航， 诏谓人间第一工。 孰料此江床满石， 火成鹅卵逐流中。 巫山着意催云雨， 江水亡情沙石冲。 库尾落沉渝港塞， 延伸溢岸泛涛洪。 楚王愁看移民苦， 浅鲰争功胁众从。 樗散衰儒不晓机， 再三抗疏议陈穷。 但闻猛虎千家哭， 怅望轮台悔诏空。
注释 ： 1 此系庄 周句
* 1995 年 3 月 9 日
323
黄万里自述 *
黄万里 1911 年 8 月 20 日生于上海南市施家街，父黄炎培，母王纤思。十岁
以前极其顽皮，为母亲所厌恶，长期寄宿于学校，寒暑假则托寄给至亲代管。1921
至 1924 年为浦东中学附属小学校长王则行、班主任王夔钧先生所看重，严加培养，
课学加速进步，小学时以第一名毕业。从此中学大学皆以最优生毕业。
这年刘湛思博士自美回国，其博士论文为“从孩子在学习中最有兴趣的科目
考查出其应日后长期从事的专业”。他就沪江大学校长后，见我父。我父即请以我
考查刘博士的学说。结果刘博士得出宜专习文学的结论。适其时我父正在提倡职
业教育的兴头上，又适我两哥皆习哲学与经济学，乃商定我学桥梁工程，得刘博
士同意，因我毕业时门门课列榜首。从此我入无锡实业学校，唐山交通大学。在
中学大学皆幸得名师亲切指导，无论中文、英文、数学、物理皆以最优成绩毕业。
至今我感恩各位老师，为我逐句改正作文时的热烈爱护的负责精神，学生将没世
不忘。随后当铁路工程师助手。在廿三岁以前一心勤于工作，曾为工人代管伙食，
以保护从农人转来做工的可爱农民不受工头的剥削。又亲自做成桥墩的沉箱，并
亲自打汽椿，曾连续守工地 27 小时，为众工师所钦爱。1933 年考取官费，众工
人到车站送行，离离不舍之情迄今不忘。
1934 年元旦我赴美国留学。我父介绍我见他的学生、曾为黄河水利委员会委
员长的许心武先生。适 1933 年汉江发大水，一夜间没城淹死 7 万人，我决心改学
水利，以拯救农为已志。许先生告我这次大水后调查全国水利工程师的所长专业，
竟皆长于土木工程之设计施工，没有一个懂得水文学的。许先生嘱我多学水文学，
后者以自然地理学为基础。于是我广求名师于美国著名大学，从天文、地质、气
象、气候等各基础科学学起，最后在康乃尔大学得硕士学位，在意利诺大学得工
程博士学位，为该校第七个博士，第一个中国人工程博士。其间又曾往田纳西河
诺利斯坝大学实习数月。又在大学内演讲中国诗文的精湛。于 1937 年搭船回国。
* 2001 年 2 月 18 日
324
中途船舶日本横滨，登陆间眺蓬莱胜境，偶遇在日本学医的丁玉隽，一见钟
情，同船返沪，相约到南京其家相会。不料第二次约会时，为其父国民党元老山
东丁惟汾先生知我是上海少年后，将我逐出。其后我父央媒说亲，两老人相见后
便大喜成好友。按丁老时为国民党组织部长，又兼国共合作的组织部长，毛泽东
为宣传部长，我父被聘为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首要。于是未几成亲，育有三子三
女，我夫妇被清华同事一致誉为模范夫妻。我曾四次癌症动手术，无恙，得力于
我妻看护者不少。而我手术出院竟有四位同事病故，令人伤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