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万里文集-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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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忆少时明月影，叹流光，散尽悲欢意。怅旧恨，心如水。


潭州初见烽烟里。想当年，红颜彼此，新婚燕尔。
无限深情无穷意，惜别相思不止。密联系，同窗姒娣。
北上文旌图畅叙，望京华，愧失追陪旨。依北斗，梦魂抵。


注　释　：＇1＇　　时客三门峡，希杰来信将去京相访，赠诗曲。　




忆先外舅丁氏鼎丞公 丙辰冬月　


岱岳峻嶒沂沭长，　公家鲁叟化淳乡，
德尊民党驰声早，　朴学渊源世代昌＇1＇。　季女偏怜少君淑，　狂生坦腹卧东床，
谆谆诲悟行藏义，　推爱吾为半鲁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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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我违教纵豪性，　兴酣俗物视茫茫，
居然老去成瓠落，　枉累蛾眉迭恐惶。　缅念丈人遇吾厚，　辄思奋发报遗芳，　教儿莫忘外家德，　诚爱元元传馨香。


注　释　：＇1＇　岳祖竹筠公以朴学闻世；鼎丞公讳惟汾，著有毛诗韵聿，方言音释，俚语证古等行世。　

＇2＇　岳每告人：此婿是半个山东人，按其他婿皆鲁籍。　




至日苦忆童年 诗寄姊弟 时客三门峡　丙辰冬至　


到老离家终是苦， 况逢至日最思亲＇1＇。　幼年餟灶盘飨美＇2＇，白首搔愁别恨新。
祀祖团圆嬉兄妹， 望乡遥远咽悲辛。　而今各有儿孙弄， 还忆当年娘叱嗔？


注　释　：＇1＇　先父于一九六五年冬至前—天逝世。　

＇2＇　童年每岁尾家家祭灶祀祖，盘飨甚丰。　




读史记汉书论子长孟坚 丙辰岁暮　


百代英才司马迁， 忠贞气节冠前贤。　异哉明哲保身议， 千古才奴班孟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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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和客赠词 满江红 一九七八年四月　


才子风流，总还是，书生气息。　试回首，窗前灯下，当年勤习。
长啸几曾留节序，高歌难以驱狐蜮。　肯相怜，惟有月映帏，存温色。


文业重，高人识。收拾起，凭追忆。　把平生著述，炼成程式。
老去时来机会到。醉生梦死年华逼。　尽兴酣俗物视茫茫，仍谨饬。



满江红词寄万里　

有客询：胡不参加今年全国科技大会？剥后村句效长吉恼公，聊以自嘲云耳。　


邺架书城，记当日、萤窗负笈。　破牖下，焚膏继晷，几多朝夕。
但觉高歌惊神鬼，何妨饿死填沟洫。　有谁怜，兀兀老书生，无出息。


原著作，残篇什。零落尽，慵收拾。　把宋人词句，时时温习。
生怕客谈科技事，且教儿诵苏辛集。　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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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游闲咏（29　首）






右派改正后南行和从弟清士赠诗 七八年十月　


少壮离乡老迟迟，　合欢有弟兴催诗。　同根长忆相亲处，　隔世难忘总角时。　惧谤从来不成器，　立功须待展承基。　拼将心力残年献，　天道无亲不我欺。


附清士赠诗：
喜万里兄嫂南旋　


黄菊丛开酒满卮，　弟兄相对鬓成丝。　遍寻荆棘难忘世，　独立苍茫未废诗。　读史曾嗟元祐榜，　治河亲访禹王碑。　群公戮力神州业，　一马奔腾万马驰。



和兆勋赠词　

戊午秋到沪，别故乡廿二年矣。兆勋函促去宁，赠词浪淘沙两首，答和。　


故国正苍凉，城郭秋装。鹤回华表拂枯桑。花自飘零人自逸，一样傲霜。
往事且无忘，卅载鸡窗。定酬壮志气洋洋。不负当年勤学苦，大好时光。


欲上更高楼，莫惹闲愁。不悲摇落不惊秋。旖旎湖光应似旧，愿再追游。
莫虑路悠悠，自有来由。登峰壮志不难酬。把唔在望先致意，和此词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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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兆勋来词
浪淘沙　　两首　


炎热转清凉，秋换新装。年来经历叹沧桑。岁月不由人意改，鬓点微霜。
往事每难忘，五载同窗。曾怀远志度重洋。忆否秦淮听唱夜，年少时光？


竟奕胜棋搂，闲步莫愁。光阴如逝几多秋。大好湖光仍似旧，难再同游。
回首思悠悠，欲罢无由。西窗话旧愿难酬。千里友情凭寸纸，谨托鸿邮。




赠赫从礼学长 七八年冬　


文殊尚遗老＇1＇，北地重人豪，　潇洒晏平仲，　恢谐孙叔敖＇2＇。
同窗情谊厚， 报国志行高。　莫道冯唐老，　犹怀展虎韬。


注　释　：＇1＇　文殊转音满洲，从礼满族，在校绰号遗老。　

＇2＇　从礼躯短，态度潇洒，谈笑恢谐，而内怀机智。学长同级长我八岁。　




和兆励“七十书怀” 七八年十二月　


兆勋风仪古来稀， 才调于今亦足奇。　不恨性情违浊世， 偏教桃李缀新技。　暮年载籍犹难已， 春色满园长在期。
岂得人生总无谓， 皋桥营奠哭幽姿＇1＇。


注　释　：＇1＇　兆勋亡妻葬白下皋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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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兆勋

七十书怀 七八年十二月　



人生七十古来稀， 百岁于今亦不奇。
四害已除澄玉宇， 　百花齐放满春枝。　自身庸碌虽堪愧， 祖国光明正可期。　愿献余年图建树， 　为教桃李更多姿。



庚申早春南行杭州遇雨 调蝶恋花 八零年四月　


为探江南春几许，北国奔来，偏遇蒙蒙雨。但见柳条青数缕，未闻莺舌哓千语。
春只三分寒未去，总为情深，翻惹灰情绪。雨亦擅奇何足阻，迷离客与烟波侣。




孤山访梅　　调渔家傲


放鹤亭前清浅渚，梅花初放茶花怒。
姑射仙人携士女，能解语，有妻有子长为侣。


舍却元元孤善去，林逋不逮三皮羖。
谁济苍生谁耐苦，明出处。岳王祠里英姿舞。




自题花前留影　


白发花前不解羞，　北邙路近未知忧。　春风习习催生气，　肯染霜髭挽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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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酬兆勋惠诗 一九八零年十一月廿九宁浔舟中　


白下从来名士多，　江南才气镇山河。　明陵抔起培塿土，　玄武聊兴杯勺波。　总为性真长作嫁，　能烦神护少撝呵。　堂皇天道无亲远，　肯与善人存委佗。


知兄知我一何深，　学水学桥同此心。　不羡荣华绝炎势，　相看白首卧青林。　黎元苦乐长存念，　山水悠闲好咏吟。　才竭濒临身趋老，　骥乎不伏孰能禁。


附兆勋

赠诗二首 一九八零年十一月廿五日　

同窗黄兄万里多次来宁，相与游赏金陵景色。谨赋赠贤伉俪两首七律，以作纪念　


三访金陵兴若何，　墓园依旧伴山河。　登临不减当年勇，　豪放如无往日疴。　君有齐眉同苦乐，　我凭遗爱度磋跎。　伏槽老骥心犹壮，　莫令余年逐逝波。


五载同窗谊最深，　山河改貌叹浮沉。　秦淮昔日听歌唱，　陵墓今朝又访临。　逸兴闲情终不改，　雄心壮志岂能禁。　当年故旧多休隐，　永保青春共满斟。



壬戍秋赴蓉讲学 （七首）


将越夔门　
将越夔门涕泪流，　八年烽火此淹留。　锦江南浦尚茅舍，　涪水西滨惊浪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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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旧深忧半为鬼，　思朋惟恐尽经囚。
悠悠四十年前事，　涌上心头不获休。


初落机场　
云端飞落蚕丛际，　蜀水巴山迎客来。　细草有情频颔首，　微风何意紧偎腮。　诧奇四顾伸头望，　发兴狂呼笑口开。
此地吾尝练工事，　起家三十便登台＇1＇。


拜长兄方刚　墓于乐山大　佛寺巅　＇2＇
玄静幽清太素前，　群芳簇拥道山边。　浩然溟涬同科去，　大块文章隐括全。　魂绕峨眉半轮月，　月明山姆五更天。　一生道直言行正，　学邃时穷节义坚。


自题乐山大　佛前夫妇影 一　九八二　年七月四　日　
大佛身前活佛联，　红颜白发映江天。　狂夫有妇常相伴，　印证三生石上缘。


登大佛头顶　望嘉州　
画阁凌空高处危，　江天溟涬有风吹。　佛头遥望嘉州白，　厥外厥中无象为。


峨嵋清音阁　一线天 一　九八　二年七月　七日　
清音阁下泉声咽，　一线天边雨兴来。　不弃麈缘不逃世，　元元在念壮怀开。


注　释　：＇1＇　余廿八岁入蜀负责水工事。　

＇2＇　方刚一九四四年殁于乐山武汉大学，三子留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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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谢冯广宏和诗相赠　


未识荆州辱赠诗，　老怀怅惆感相知。　从来巴蜀多才士，　不仗诸君更仗谁？



甲子春重游昆明赠曹生克明 一九八四年四月十九日　

克明一九五二年毕业唐山交大，时任水电部设计院总工程师，诗题在昆明合影之照上。　


卅二年前好学生，　于今工总亦清门。　持谋计必成经济，　不负愚师苦诲心。



题张生永平石林摄影　
永平一九五五年毕业清华水利系，时任成都科技大学教授。诗题其昆明石林跃马英影。　其夫人王明慈为同学王冶侄女，亦任教科技大。


张郎跃马石林中，　潇洒风情意气雄。　赢得王娘心一片。　归来满袖荡春风。



都江堰颂　＇1＇ 一九八四年五月　


君不见，
西蜀岷山发湔水，飞沙走石摧玉垒。　一訇灌口圹原开，湖峡成都斯积起。　又不闻，
禹兴汶川或称谣，东别为沱事则昭。　巧凿离堆秦守计，百年始沐文翁教。　都江杩槎外江断，水入宝瓶飞沙岸。　低作堰兮深淘滩，鱼嘴叉分四六判。　二江穿灌蓉城中，溉地万项世褒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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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策分流散洪势，正南荡漾锦帆风。
水沙就下成规律，设计无违经济则。　铁柱石门莫拘泥，不淤不费功方实。　数来瞻仰堰庄严，老去犹谋工效添。　落水新津身未死，九州行水好参研。


注　释　：＇1＇　一九八九年六月，四川成都马百军书为条幅，水利后学门生胥维藩复制。　




怀兆勋 一九八四年五月廿五日　


不见兆勋久，　迩来康乐否？　和颜带笑开，　长忆同窗友。
喜看美须髯，　无嫌耄期丑。　宅心日月明，　光耀掩星斗。
意气一何平，　疾言不由口。　订交总角初，　曾未根归咎。
五十七年来，　情操共坚守。　高松众仰攀，　俯视陶潜柳。
群鸟噪枝头，　好花空自负。　多君情意长，　德业潜深厚。　应信道无亲，毋疑仁者寿。
嗟呼！
惜今白下已辞春，　恨此朔方风正吼。　遥想何时聚白头，　睛窗对酌三杯酒？



别恋 剥耆卿昼夜乐原韵 甲子冬月　


横滨记得初相遇。　随结缡，长相聚。　何期白首偕欢，翻起别离情绪。
况值朔风催岁暮，　看落叶辞技无数。　但愿好风光，尽随卿飞去。


一场寂寞凭谁诉，　算私盟，未轻负。　早知恁的难抛，悔不当初留住。　容伫望、鹊桥来路。　一刻有空闲，便思量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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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题颐和园游春合影 一九八八年五月　


金婚宴罢好寻春，　剪影花前梦里身＇1＇。　还似旧时相逐戏，　纵然到老见情真。


注　释　：＇1＇　我夫妇成婚于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廿七日　




到桂林讲学喜逢邵生忠谟有赠奉和　＇1＇ 已已年三月　


难得江声带雨听，　何妨山色失空明。　老夫偶释庠黉束，　贤弟重逢客旅惊。　我虑河殇献新策，　君谋漓舳畅通行。　桂林山水冶人性，　好脱世间荣辱争。


注　释　：＇1＇　忠谟，—九五八年清华大学水利系毕业，现任职漓江航道工程。　




青衣江志序 一九八八年八月　


有水青青一衣带， 奔流直冲嘉州界。
灵关后户蛮荒外， 宝兴河长泻评湃＇1＇。　远溯源头夹金岭， 两河口险鸟飞戒；
西分大渡过金汤， 东趋芦山别成派＇2＇。　夹岸天全始阳镇， 飞仙关月当空卦＇3＇。　南来汇入荥经河， 西去雅安流始大＇4＇。　一遇漏天君莫嗟， 昏昏八表黯津涯，
山崩石落通途塞， 泽国茫茫失尔遐。　螺蚌蛟螭满近郭， 齐鸣百谷震千家。　雨停白屋留孤树， 桃梗漂漂映白沙。　此水清清堪濯发， 莫教污染鱼虾殁。
谣浸衍溢怀生物＇5＇，　坡陡流丰能郁勃＇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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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臂横江山势雄， 居高临下建瓴屼。
顶宽地广可结营， 遏彼西夷逾则绝＇7＇。　崖壁千仞一线通， 多功峡险扼喉咽＇8＇。　深潭漩出恐惊雷， 此道惟仙越西域。
峡尽江宽圹地开， 嘉州荟蔚四方才。　三江细雨空蒙里， 肯为诗人送句来。　少作青衣江畔客， 天名荣雅走多回；　老来乐序斯江志， 梦绕青衣江水隈。


注　释　：＇1＇　青衣江北支宝兴河，出自夹金山。　

＇2＇　夹金山两河分西东两支，西为大渡河源，东为宝兴河源。　

＇3＇　青衣江西支有天全河，其下游为飞仙关峡口。　

＇4＇　南支荥经河，北、西、南共有三支汇于雅安，遂为青衣江。　

＇5＇　庄周语。　

＇6＇　谓水能丰富。　

＇7＇　西夷指当地少数民族。　

＇8＇　多功峡口最狭处为飞仙关。　




访松江农村 一九九零年一月三日　


还乡歇浦忆鱼虾，　顺访农情且驻车。　柳岸晓风吹壁月，　板桥流水映人家。
四分稻谷充仑实，　卅万教民轻世华＇1＇。　妇孺地头勤作业，　幢幢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