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万里文集-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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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江河淮海迭受灾害：黄河从来以洪患著名，72 年来警闻有断流兼洪灾
之恶耗。海河素赖黄河分流淤灌，今已断航多年。淮河 1937 年导流入海方完成，
即遭黄河破堤重淤之灾，其后改导入江初非长计。在 1983 年汉水安康洪灾之后，
1998 年长江中下游又遭特大洪灾，接着冬春九江又以基本断航问世。江灾受害人
口 2。33 亿，死亡三千余人，淹地 392 万亩，资金三千万元以上。
这些灾难决非全由天然造成。看到军民合作舍身救护的壮烈，自己一介老书
生，无能为力。除了捐助些资金衣物外，只有悲痛与惭愧。记得少时父亲说：“我
国自有历史以来耕作的农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统治阶层的！”自度身受国家教育十
七年，获得各级学位，七十多年来从事水利工程的教学、研究、和实践：举凡查
勘、规划、测量、设计、施工和行政莫不曾经亲自操作，培养过四十几个工程人
员，教课五十整年，然而对于我国治水大计未曾有过多大有效贡献，乃有上列“愧 对苍生老益悲”的诗句。
二、治河四策概论
我国历来订有治河四策：蓄、塞、浚、疏，有趣的是美国工程兵学者也订有
完全相同的四策。这四策原是针对防洪的，现已扩大目标，兼为通航、发电、灌
溉等水资源利用。四策可单独运用，也可几个综合兼用。
* 手稿，1999 年 4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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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指蓄水工程，拦洪措施、蓄水库、田间沟蓄、水土保持皆属之。前二
者我国古时没有。
“塞”指堤防，以防洪水的顶冲和抬高。塞字是针对堵塞决口而言。
“浚”指浚深河槽，用挖泥法或用堤坝束水法。
“疏”指疏导洪流，分放他道。
在人类占领平原以前，河中水沙流的去路有三条：（1）流水把部分泥沙淤积
在河槽里，结果抬高了河床和洪水位，并减平了坡降。（2）部分泥沙冲出河口而
落淤，延长了河身，又扩大了平原滩地。（3）洪水漫溢河槽，泛滥两岸，淤高了
田地，这就是水沙流造陆的自然现象。
自然界水沙下行是必然的，河道经过淤决徙，扩大了平原。造陆总是对人类 有利的。
当人类占领了平原之后，在这里繁殖生息，当然就不允许河道再摆动迁移，
也不允许再频频泛滥田地。人类就必须解决好上述水沙流原来的三条去路，才可
能在冲积平原上安居乐业。这就是说，必须治河。人们往往只修堤防，不许洪水 泛滥，这就出了问题。
我国早就提出了上列四策治河，其中除了未及分流而只及疏水外，四策可说
是完善的了。百年前德国人提出的治河原则，认为治河目的应使通过各横断面的
输沙率 G 一律相等，以保持各段落间不冲不淤，据是河治。这按笔者分析的河床
演变自然规律，冲积平原上河道长期内淤积是必然的，除非人类另外施加能量，
经常淘挖积淤，德国人的治河不冲不淤目的，是不可能实现的。
三、治河四策效果比较
近代在山区蓄水拦洪，可以削低所在支流的洪峰，保护其两岸不遭泛滥；但
是对于其中下游干流的洪量却并不能有效地大量减少。这是因为干流在中下游的
受水面积很大，而山区拦河坝所能控制的流域面积只占一小部分。而且水库的防
洪容量只是为了削低峰率，等待峰过后洪水仍要放出库来。水库的积极目的是发
电、灌溉、航运等水资源利用，把部分值得调节的害水能转为利水，但部分洪水
仍作为弃水排出库外。干流筑坝防洪还须考虑对上游和支流起有害的生态环境作 用，甚至使筑坝不可行。
通常江河防洪都依靠筑堤高过洪水位，临水一面又须能抵住洪水顶冲。在前
述水沙流三项去路中它助长了输沙出河口，但长期中却只使河床逐渐淤高，未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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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多少田地，乃使洪水泛滥的威协逐年加剧。我国江河都有此患。早期河底淤得
虽尚未高出两岸地面，但是被抬高了的洪水位却高于两岸地面，使大雨后地面积
水无法排入河道里，抽排机械的力量又不够，于是形成涝灾。再经过长期的河槽
淤积，河底高出地面而形成悬河，迫使人们把河堤随着河底之升高而逐年加高。
于是渗出两岸的地下水位升高，使田地盐碱化。堤虽未决，而两岸农田或涝或碱，
产量减少。堤防之策所以普遍采用，主要由于工程简单省劳资，堤身可以逐年陆
续加高。这种工程为了防洪，只能说是治标，并未解决好水沙流的三项去路以治 本。
在洪水过高过猛的情形下，堤防难于防守时，不得不开口分洪，是为疏水。
疏水只漫出过多的洪水，其含沙浓度和大河中的一样，因此在输沙能力减低下，
大河仍然淤积。笔者建议的分流，在分流闸下底槛设得很低，能刷出底沙，分洪
水中含沙加浓，于是大河积淤大大减少了。在汇水河段则可疏水或分往两岸的湖
泊低地，或绕行分洪道后仍回本河。洪水在一定防护的概率下，所过田地是预先
准备好的，这样难得出现一次遭害的。在流派河段则终年分流，向各派放出浓厚
的水沙流，再从各派淤灌三角洲田地。这样就把大部害水化为利水了。
拦河筑坝，顺河修堤，再加上浚河，并将淘出的河泥淤高两岸田地，乃是最
根本的治河策略。它们能同时解决好上述河中水沙流必要的三条去路：浚河淤地
既抑低河槽之升高，并抬起田地高度，在不泛滥的情形下增大了田地和槽底的高
差，又淤灌了田地。堤防则束住洪流直奔河口，刷沙出槽。只是以往长期未浚未
放淤，积重难返，必须长期地进行浚河淤地，补偿并阻止进一步使田地和河底的
高差减小，并且逐渐增大这高差，以降低洪水位，而求河治。
四、治河策略总结
作者认为江河水沙流从上游山区出来淤地造陆，是不可抗拒而有利的自然现
象。既成平原，人类据以生息，所谓“淫浸衍溢怀生物”，（庄周语）人们就必须
顺着水沙流促使地貌自然地演变，不违背客观规律地减免水害，并增多耕地和水 资源利用。
当前河患普遍的现象是，由于人类占领了平原修堤防洪，（1）江河槽底淤积
逐年加高，（2）出海泥沙或有增多，但仍嫌不够，（3）两岸田地少有浸决泛滥，
没有史前那样和河槽相应淤高的现象；一遇堤决，则殃成洪灾。所以江河必须治 理，既防水害，兼增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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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讨论的一般性治水策略是针对江河干流中下游汇水流域的淤积河段，如
长江荆州至扬州段；和三角洲派域的淤积河段，如长江扬州以下，黄河郑州以下。 建议治河策略要点如下，按重要性依次叙述。
（7） 疏通各派河口，取捷径输沙出海，遏止海洋迥流。
（8） 分流各派，淤灌两岸田地。
（9） 中游汇水淤积河段中凡江河枯水位高出两岸地面的也设闸长期分流，
用捣沙器加浓水沙流出闸。枯水位较低而淤积较快的则外加能量抽出水沙，或用
拖斗（drag line）拖泥过堤。这就是浚河淤地，增加地河高差。
分出的水沙流宜取洼道，用复式断面沿途淤滩刷槽。沿程可以分流淤灌洼地、
沼泽与湖泊。农民可自用拖斗拖出湖泊积淤泥沙，以填高田地。不废田还湖。汛 期必要时可令清水流还大河。
（10） 固堤护岸，遇特大洪水，备有分洪地区，只为了削峰所需暂储的洪量。
（11） 各支流山区可筑坝调洪，但主要是为了水资源综合利用及各支流两岸
防洪，对于干流减洪作用甚微。坝底要留洞排沙。干流沉沙无害于生态环境方可 筑高坝。
（12） 各支流要梯级开发，每级设活动低坝，岸边设船闸、水力电厂及灌溉 渠道。泥沙卵石要下行畅通。也可沿途浚河填地。
五、江河淮海综合治理法概述
水利工程有治河、防洪、航道、排水、供水、灌溉、水力发电、和港湾工程
等八类，每类都脱离不了治河工程，它可以说包含有多种水利工程。今江河淮海
四水亟待治理，允为当今全国最迫需、最伟大的经济建设。按江河两水都源自青
藏。适我国西南青藏地势较东部冀豫为高，高差达四千多米。而西南金沙江、澜
沧江、怒江、亚鲁藏布江年流量又非常丰富。故引青藏水向冀豫自流灌溉，而非
先发电，再用电力抽水，无论地形水量都是因势利导之举。沿程既供水又发电，
其利甚溥。从此，四水得治，华北西北旱潦永免，（见引水路线图）半个中国经济 可大大发展。
一个流域规划必须针对全面考查。黄河年流量中稳定的水流约一半是从宁夏
河口镇以上青、甘、宁广大地域上由年 300mm 多雨量所提供的。人们从 1962 年
起在这里中西部修了几个大坝，当然就把这些本来供应下游的水资源用掉了，于
是造成黄河断流。懂得这道理，从 1962 年修第一个坝开始就该同时开发川北松潘
草地、并引雅砻江水入黄河，再开渠道隧洞引用金沙江水，再开发澜沧江、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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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亚鲁藏布江水入金沙江，大量水入黄河各大坝。这样，不但补救了 1972 年起
黄河缺水，而且解决了整个华北西北的用水和电力需求。黄河的洪水则来自陕晋
间的北干流和渭河，前者亟须在龙门利用地形筑坝调洪调沙，使能逐渐冲刷泥沙
下来淤灌造地，这就不会产生 7500m3 /s 的洪泛了。三门峡筑坝后无法调沙出库造
地，泥沙淤河贻害两岸田地。
黄河行水有了保障，它就成为一条灌溉干渠，南济淮河，北通海河运河，可 以有计划地灌溉造地。于是淮海皆治。
长江干旱而断航则最是令人恐惧。虽说江南水丰，历史上也发生过干旱甚至
易子而食的惨剧。遇洪灾还可筑堤防护，若遇旱灾则除了求助于他乡外别无长策。
所以从金沙江引水往黄河后，江自身仍须筑坝蓄大量水以防干旱。好在亚鲁藏布
江的年流量丰富，在我国仅次于长江，比黄河还多。各江皆可藉大爆炸筑成堆石
高坝蓄水，连同甘肃可蓄水二百多亿立方米的龙羊峡水库五库联合运行就可保证 长江终年通航。
当然，全部工程是非常巨大的，五个大坝拦住五条大江，四条长遂道穿过四
座大山。其中金沙江和长江还可分级拦河筑坝。全程自流灌溉。可以先勘测规划
好后整个工程由东向西，分专段逐步施工。其效益是非常宏贲的，较易赢得国际
贷款或投资。当前我国经济在下岗人力敷余，亟须猛增内需的情形下是现实可行 的。宜从速决策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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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利部召开的
《黄河的重大问题及其对策》讨论会上的发言 *
一、关于水利部所提的黄河三个重大问题
笔者认为其中只有洪水威协是主题。1949 年以来国家重视防洪，从未发生过
严重的破堤泛滥。由于“下游是悬河，洪水危害最为严重”（意见稿 6~9 页）。所
以防洪仍是问题，待大家讨论防护措施。
至于“下游断流频繁，1986 年至 1997 年……河槽淤积加重，……造成了小
洪水、高水位、大漫滩的不利局面”（ 意见稿 10~12 页）。这是由于 1962 年起上
游修了三四个水库，单说龙羊峡库量就达 200 多亿立方米，中下游小水库有几十
个，水土保持几十个，它们的蓄水量和灌溉用水量，将各用去 300 多亿立米水，
则黄河原来的平均年流量 580 亿立米，当然自 1972 年起会全部用光，而造成断流，
使下游各省农民受到极大的灾害。懂得黄河流域内水量是这样分布的，则就该自
1962 年开始修建上游各水库起就加引青藏丰富的西南水源。同时从亚鲁藏布江
（过波密）——怒江——澜沦江——金沙江（过玉树）——雅砻江——黄河龙羊
峡——河口镇——潼关。（见黄万里《论江河淮海综合治理》末页签线。若平均引
1000 立米/秒，即 315 亿立米/年。黄河流域全线将得到充分水流、于灌溉、航运、
发电，全面兴起水利，我国华中、华东、华北经济将全面发达。这是我们完全可
以事先想到的，从 1962 年起兴工，1972 年就会有显著成绩，决无断流之灾。
至于生态环境恶化的两个问题，水污染量近十年增加了一倍，同时河水流量
又减少，这个问题必须由政府对企业进行依法加强控制，并尽量加多上游来水。
这是全国普遍的问题。关于水土流失问题，这原是黄河流域突出的情况。黄土疏
松，坡陡沟深，雨猛而量少，造成河水少而输沙多，高原居民贫困。上中游土壤
泻失，下游河床淤塞，乃是话说黄河问题，作为特殊的自然因素和基本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