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舞霓裳-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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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华清池,水气弥漫,池中洒满了花瓣,婉若仙境。
我战战兢兢地为娘娘解下罗裳,扶她走入池中。娘娘的肌肤胜雪,滑若凝脂。沐浴之后,穿上稠袍,披上一袭薄纱,明眸皓齿,云鬓花颜,更显娇媚。
我刚替娘娘梳好妆,高公公便来宣旨,“宣,贵妃娘娘入宫侍寝。”
我扶着娘娘穿过一个个回廊,走向皇上的寝宫。娘娘头上的金步摇在我眼前一晃一晃的,我几乎没了走路的力气。事实上,我和娘娘是相互搀扶着走完这长长的一段路。
“臣妾参见皇上。”娘娘一边行礼,一只手仍是紧紧搀着我,我能感到她在微微颤抖。
然而半晌,都没有声音,我和娘娘低垂着头不敢起身,直到一声咳嗽打破了沉寂。
“平身。”皇上从惊艳中回过神来。
我偷偷瞄了一眼刚才咳嗽的人,便看见了他,将要影响我一生的人,禁卫队中郎将沐雨。
“你们都下去吧。”皇上说道。
我轻轻挣开娘娘的手,缓缓退下,在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看见她无助的眼神一闪而逝。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明镜,佳人。
为娘娘插上珠钗,我忍不住开口赞叹,“娘娘好美啊,难怪皇上只专宠娘娘一人了。”
娘娘面色微红,一脸的娇羞,然而她脸色抖地一黯,“又能专宠多久呢?”
“当然是一辈子啦。”我脱口而出。
“是吗?”娘娘淡然笑道,“琉璃还真可爱。”
“谢娘娘。”我受宠若惊地跪下行礼。
“起来吧。”娘娘笑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服侍我,你我也算投缘,以后叫我姐姐好了。”
“奴婢不敢。”我刚起身又抖地跪下。
“尊卑贵贱真的这么重要吗?”娘娘不禁黯然。
我看着娘娘,却不敢开口。虽然我心里早将娘娘当成姐姐看待,然而在宫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即便是十六岁的我,又如何敢逾矩。
沉香亭,鼓瑟吹笙。
皇上命人将扬州进贡的木芍药移植于沉香亭前,与娘娘赏玩。木芍药又名牡丹,宫中种得四本,开出四样颜色,大红,深紫,浅红,通白,甚是好看。
皇上兴致正浓,遂召李嫡仙入宫,作清平调三首。
其一曰: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皇上看后,称赞不已。便命李龟年按调而歌,梨园弟子丝竹并进,彩女和乐而舞。
歌毕,皇上开口道,“朕昨夜梦见仙子弹奏仙曲,今日便试演一曲。”
笛声时而婉转,时而悠扬,有如低诉,有如哀怨。曲罢,众人都道笛音嘹亮,世间罕闻。
娘娘说道,“臣妾有一提议,不如便叫霓裳羽衣曲如何?”
“妙,妙。”皇上笑道,“就叫霓裳羽衣曲。”
骊宫,仙乐飘飘。
缓歌慢舞,娘娘一袭红艳的霓裳,在身着淡绿羽衣的宫女中间,婉若翩翩彩蝶,空谷幽兰。
经过数月的演练,娘娘带领我们几个宫女,已将一支霓裳羽衣舞跳得淋漓尽致,尽善尽美。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好,好。”舞罢,皇上拍手称快,“全都重重有赏。”
娘娘轻移莲步,行至皇上身边,“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何事?”皇上眉峰一挑。
“臣妾想请皇上赐名给琉璃。”娘娘缓缓说道,我不禁怔住。
能蒙皇上赐名不单是莫大的荣耀,受赐之人一家还可免受劳役之苦。
“好,爱妃说赐什么名字好呢?”皇上笑道。
“名花倾国,不如便叫木芍药。”娘娘欣然一笑。
“谢皇上,娘娘恩典。”我连忙叩头谢恩,同时还不忘偷偷望向皇上身边。看见沐雨朝我微微一笑,我将头垂得更低。
近来我越来越注意沐雨,不自觉地便会寻找他的踪迹。偷偷看他的笑,偷偷听他的话,他若看我一眼,我的心情便会好上一整天。
天宝十年,元宵佳节。
皇上禁不住娘娘的苦苦哀求,带上我和沐雨,一行四人微服出宫。
月色如银,华灯初上,长安城内一片繁华。赏花灯,猜灯谜,热闹非凡。
七年来我第一次出宫,第一次置身于人群之中,一切都恍如梦境。待我惊醒过来,皇上,娘娘和沐雨都不见了,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原先的喜悦荡然无存。我四下找寻着娘娘他们的身影,然而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脸上泛起一阵湿意。
就在这时,我的手被一只大掌牢牢牵住。看见再熟悉不过的背影,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任由他拉着我穿梭于人群之间。我不禁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这样甜甜的感觉便永远也不会消失了。
幸而皇上和娘娘正专注于猜灯谜,并没有察觉到我们短暂的失踪。沐雨轻轻松开手,我却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透过余光,我看见他一脸傻傻的笑容,我也扑哧笑了出来。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起兵反叛。
次年六月,安禄山攻破潼关,皇上车驾幸蜀。
车驾行至马嵬驿,羽林军徘徊不进,逼迫皇上处死娘娘的呼声不断。
水月寺,山雨欲来。
“皇上,你就下旨吧。”娘娘淡然地说道,似乎即将死人的并不是她。
“这……”皇上一怔,转身拂袖而去。
“芍药,替我梳妆,要最华丽的。”娘娘嫣然一笑。
我将首饰一件件替娘娘插上,花钿,翠翘,金雀,玉搔头,多不胜数。看着娘娘一脸的淡然,我竟哭不出来,只是胸口闷得几乎不能呼吸。
娘娘又命我将剩下的首饰以及皇上以往的赏赐打成一个包袱。
“芍药,你带着这些东西走吧。”娘娘说道。
“不,芍药要陪着娘娘。”我扑通跪在娘娘面前。
“我活不过今天了,你快走吧。”娘娘催促道。
“不,芍药不走,芍药要陪着姐姐。”泪水终于绝堤。
两道清泪也缓缓从娘娘眼中流出,“你既然叫我姐姐,就听我的话,快走。”
娘娘说不过我的执拗,勉强让我留下,但她命我将珠宝偷偷藏于佛像之后,我只得照办。
子时,高公公宣皇上旨意,赐娘娘三尺白凌,命娘娘自缢。
“不……”我拼命想拉住娘娘,却被两名侍卫抓住不放。
在娘娘踩上凳子的一刹那,我看见了他,沐雨。
看见他无奈的样子,看见他不舍的眼神。
然而一道白光过后,我只记得从他眼角掉落的那滴泪。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然醒来。水月寺已经空无一人,曾经的喧闹,嘈杂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目尘埃。幸而藏在佛像后的包袱还在,我取出包袱,离开了黄沙漫天的马嵬坡。
云梦泽,青山迢迢,绿水潺潺。
我在这一住,便忘了年月,也忘了尘世的繁杂。
月凉如水,湖平如镜。
我轻轻地舞,霓裳羽衣曲的曲调在脑中回旋。我张开手臂开始旋转,一圈,两圈……六圈,跌倒,我不停地转,不停地跌倒。
霓裳羽衣舞本要转上九圈,和娘娘一起跳时,我会觉得自己是一只蜜蜂,绕着花朵不停地旋转,转上几十圈也不觉得累。而现在,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蚕蛹,被缚住了手脚,不再能跳舞。
然而脑中的曲调却不断清晰,似乎近在耳边,我像破茧而出的蝴蝶,手臂变得轻盈,舞步变得飞旋,一圈,两圈……九圈,我开心地跳到湖里,湖面受到波动,泛起阵阵磷光。
“谁?”月光下,我看见一道人影。
伴着一声咳嗽,一个年轻的男子从林中的暗处缓缓走出。
我的声音不禁颤抖,“沐雨?”
“什么?”那人一开口,我便知道他不是沐雨,他的声音不如沐雨的浑厚,却更为深沉。
“你是谁?”我冷冷地问道。
“在下文竹。”他略一拱手,我看见了他拿在手中的玉笛。
“刚才的曲子是你吹的?”我疑惑道。
“不错,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包涵。”文竹淡然道。
“你会霓裳羽衣曲?”我不禁差异。
“霓裳羽衣曲?我没听过。”文竹摇头。
“那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我奇道。
“我看你的舞步有很熟悉的感觉,情不自禁便吹了。”文竹微微一笑。
“是吗?”我看着他淡淡的笑容,又想起了沐雨,想起那一道白光。
明月皎皎,伴着婉转嘹亮的笛声,我又跳起霓裳羽衣舞。
文竹似乎也在云梦泽定居下来。几个月来,只要我到湖边跳舞,总会有笛音相伴。然而这一晚,我还没跳完,笛音却嘎然而止。
“文兄好兴致啊。”嘲弄的笑声从林中传出。
我悄悄走到林边,两个陌生人站在文竹身边。
文竹冷哼一声。
“谁会想到杀人魔头竟能吹出这么优雅的笛声。”其中一名白衣人冷笑道。
“我们到处找你,没想到你躲在这么阴森的地方。”另一名青衣人说道。
“我今天不想杀人,你们走吧。”文竹将笛子轻轻一抬,青衣人的手臂应声而断。
青衣人的脸瞬时变得惨白。
“你等着,我们会来找你报仇的。”白衣人扶着青衣人狼狈而走前还不忘撂下狠话。
“你都看见了?”文竹朝我站的方向说道。
我缓缓从树后走出,说道,“他们还会回来的。”
“你不要再到湖边跳舞了。”文竹几乎是命令我。
“他们看不到我的,”我淡淡地说道,“你最好离开云梦泽。”
“我不会走的。”文竹坚定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月明,星稀。
湖边,我又看见文竹的身影,“你怎么还没走?”
“你怎么又来了?”文竹反问。
“你为什么不走?”我又问。
“因为你。”文竹看着我的眼睛,“我想和你一同住在云梦泽。”
我不敢再看文竹的眼神,低头取出一块玉佩交给他,这块玉佩曾经是娘娘的随身之物。
“带着它。”我将玉佩塞给他后,匆匆离开。
待我跑进林中,回头再看时,文竹已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两人正是上次的青衣和白衣人。
“文老弟,又见面了。”青衣人恶狠狠地说道。
“以往的恩怨该做个了结了。”白衣人冷笑道。
“是该做个了断了。”文竹冷冷地说道。
“你杀我师弟,又掳走我弟媳,这笔帐该如何了结?”说话间,青衣人已拔刀在手。
“武当派朱青亭,抢人财产,霸人妻子,我杀他只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文竹说道。
“你……”青衣人正待反驳,白衣人插口道,“你杀我父兄三人又该如何解释。”
“华山白苏云父子四人,背信弃义,残杀同门,我念你平素作恶不多才放你一条生路。”文竹冷然道。
“别和他多罗嗦。”一名黑衣老者拉住恼羞成怒的白衣人,“总之血债血偿,纳命来吧。”
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各执兵刃攻向文竹,文竹却气定神闲地左闪右避,始终不肯亮出武器。众人的攻势越来越猛,我瞧着越来越惊险。黑衣老者长剑一斜,险险划破文竹的衣带,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掉了出来。黑衣老者弯身要捡玉佩,文竹一惊,手中绿光一闪,已将玉佩夺回。我这才看清他的兵刃正是平素所吹的玉笛。
“贵妃娘娘的玉佩?”黑衣老者诧异道,“从哪来的?”
“你没有必要知道。”文竹冷冷地说
我仔细一看,那位老者竟是我曾经见过的一名禁卫兵,难怪他能认出玉佩的出处。我脑中念头一闪,飞身抢过文竹手中的玉笛,“跟我来。”
我带着文竹穿过林子,其余的人也紧追不舌。左拐右绕过很多小道之后,我们到了一处开阔的草地。黑暗中,数十颗明珠发出耀眼的光芒,照得一旁的宝物闪闪发亮。
“夜明珠。”老者叫罢,飞身扑向宝物,恐怕他这辈子从来没施展过这么好的轻功了。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抢夺珠宝。然而,就在他们打斗不休时,泥土渐渐吞噬了他们的双脚,上身,直至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