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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黄玉郎 - 天子外传-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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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人紧张地追问:
  “你……你……是否……乙亥年四月十四出生?”
  程悔无限沉重地回答:
  “师父并没有告诉过我的生辰八字,我只知道我确实是乙亥年出生的。”
  怪人的心越跳越急,又再紧张地追问:
  “那……么,你左边肩背之上,是否……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程悔没有回答,默默地卸下外衣,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然后缓缓转身,背向怪人。
  山洞虽极之昏暗,但怪人长年栖身于此,早已训练出一双比野兽更敏锐的眼睛。即使只有半丝烛光,她也能清楚视物。
  她锐利的目光,落在程悔左肩背上。
  那里……
  确实有一块鲜红如血的胎记!
  怪人震愕得目定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程悔轻轻地穿回上衣,慢慢地转身,然后从头上取下一些东西。
  他拿起那东西,让怪人能看清楚,然后说道:
  “这块玉佩,我自小已系在身上,师父曾说,这是我父母遗下之物。”
  怪人一看,那原来是一块碧绿得近乎完美无瑕的绿玉,前后皆雕上一个“程”字。
  这块宝玉,怪人十分熟悉。那是她小时候她的爹特意高价购回,然后命人加工雕上“程”字而给她佩戴的。
  这块宝玉,一直跟她形影不离。
  后来她诞下婴儿,带了男婴逃走,在往西歧路上转挂到男婴身上的。
  天啊!
  尽管一件又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正在崖下发生,崖上的一切却并无特别。
  说并无特别,只因程悔掉下山崖之后,卓无忧“当然”很悲伤,“当然”感到不知如何是好,而且,当然会去告诉天玄子。
  而如今站在崖上一老一少的两条人影,“当然”便是天玄子和卓无忧!
  卓无忧的面上,半带惊惶、半带悲伤。
  悲伤,当然是因为他视如兄长的程悔为救他而堕崖送命。
  惊惶,却是因为他两师兄弟违背师命,擅闯禁地而弄出这弥天大祸,也不知天玄子将会如何处罚。
  而天玄子却是一脸漠然的看着这深不见底的深崖。
  然而,纵使他如何极力掩饰他此刻的心情,他眉宇之间还是隐约透出一股极度沉痛的哀伤。
  他跟前这个悬崖,竟夺去他一生中至爱的两个人的性命。
  他想问天。
  却无话。
  他想痛哭。
  却无泪。
  他,也不知要站到何时,才肯离去。
  世事变幻无常。
  天意难料难测。
  渴望再见多年的人,如今乍现眼前,程悔一时之间竟感不知所措起来。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他曾幻想与娘亲再见的情景不下万次,但没一次会是现在这样。
  他怎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半人半鬼的怪人就是他娘亲。
  难怪当他一见到活像一具干尸的怪人的时候,他竟有股莫名的冲动想去触摸她。
  那是一种感觉。
  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感觉。
  而更叫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相对了二十多年的恩师,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事情怎地一下子变得这样复杂?
  他脑海一片混乱,甚么也想不到。
  反观怪人,她自看见玉佩后便一直没有说话,眼中的泪水不断涌出。
  那是遗忘已久的泪。
  本来自她掉下崖的那一刻起,她以为今生今世再没有泪。
  可是现在却不由她不流泪。
  若说她对这世界还有半点希望的话,她的两名子女便是她唯一的希望。
  可惜她早已认定他俩已先后惨遭毒手。
  如今程悔蓦然出现,冰封的心实时被溶化,泪水从眼中疯狂涌出。
  视野也变得模糊。
  程悔的面目和影像也更模糊。
  她不断反复地问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还是仅是幻象?
  沉默的气氛凝聚于洞中每一个空隙,这一刻,就似是整个世界也为他俩而停顿下来。
  然而,一句埋藏在程悔心底多年的说话,却把这沉默打破
  “娘亲……”
  简单的两个字,细如蚊子飞过的声音,贯进怪人耳中,却比旱天惊雷更震撼。
  娘亲,多么普通而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千般思念、万般爱意。
  就是这两个字,同时唤起了怪人和程悔体内一份无法理解、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独有的感觉,把两颗充满迷惘、疑惑、震撼的心连结起来。
  这一刻,就是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解释,他们也能肯定,对方就是自己失散多年,日夕牵挂着的娘亲和儿子。
  程悔再也按捺不住,一股热血驱使他冲前跪倒在怪人跟前,连续唤了数声“娘亲”
  怪人干瘪的手温柔地经抚程悔的头,喃喃地道:
  “你……你果然是我的好孩子,总算那禽兽还有半点人性,没把你杀死,而且还把你养大。但他必定造梦也没想到我居然未死,而且我两母子竟有重逢的一天,真是老天有眼……
  老天有眼……”
  “来,告诉娘你叫甚么名字!”
  程悔脑海突然灵光一闪,道:
  “我……单字叫”
  “悔!”
  怪人一听,倏地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凄酸苦涩,自言自语道:
  “哈哈!悔!悔!好一个‘悔’字,这禽兽居然也会为他所干的事而后悔!但后悔也没用,我是绝不会原谅他的!悔儿,来,快与娘亲一起返回崖上,把你那禽兽父亲千刀万剐!”
  程悔一惊,弹后了两步,道:
  “不!娘亲,我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宁可与你一起留在此山洞中,也不返回崖上。”
  怪人急道:
  “好!好!好孩子,娘甚么也答应你,你即管说出来好了!”
  程悔说道:
  “我要你返回崖上之后,暂时不要向师父……动手。”
  怪人忿然道:
  “不!娘甚么事也可答应你,但要我放过那禽兽,我办不到!”
  程悔解释道:
  “娘亲,他毕竟是我师父……爹,而且对我也有养育之恩,我怎忍心见你俩互相残杀?
  何况所有事我也只听你片面之词,待我把一切弄清楚,若他真的干过这些事,我必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娘,信我吧!”
  程悔语词坚定而恳切,怪人虽心中不愿,但自知拗不过程悔,心念一转道:
  “好!娘就听你一次,但若是他先出手,我可不会留情的。”
  程悔大喜,道:
  “我相信师父他绝不会那样做的,待我想想有甚么方法能安全返回崖上。”
  程悔左思右想,终于决定用最原始却又最危险的方法。
  他决定背负着他娘亲爬回崖上。
  这方法虽然危险,稍一不慎便会再次跌下深谷,届时也许再没上次般好运。
  可是,除此之外实在别无他法。
  为免体力逐渐下降,因此他更要从速行事。
  他背负起怪人,用蔓藤把他们紧紧捆缚在一起,好等怪人能稳住身形。
  其实他也没信心攀回崖顶,但就算要掉进谷底,他也不会拋下娘亲。一是一同返回崖上,一是一起掉进谷底好了。
  程悔步近洞口,作好了心理准备,深吸了一口气,双脚使劲往地上一蹬,人如大鹏展翅般冲天而起。
  这一跃竟有二丈高,可见程悔的轻功着实不差。
  就在快要力尽之际,程悔双臂注满毕生功力,十指箕张,如钢爪般直插进岩壁之中,然后运足臂力、腰力、腿力,腿尖勉强撑着少许岩壁的凹凸点来稳住身形。
  程悔眉头一紧,暗忖:
  “这峭壁异常陡斜,而且远比想象中坚硬,以我的功力恐怕未必能攀到一半……”
  正思量间,一股暖流蓦地自背上传来。程悔只觉精神大振,全身充满雄浑内力。
  原来是怪人从他背后传功给他,难怪早阵子怪人说要合二人之力方可攀回崖顶。
  这二十多年间,怪人虽然下半身不能活动,但每日除了猎食及休息外,所有时间均用以潜修内力,故此她现在的内力已达到一个十分惊人的境界。
  程悔得怪人功力之助,内力登时增强数倍,再无所虑,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快要返回崖上,程悔的心不禁忐忑不安。
  天玄子真的是他父亲?
  当年真的是他一手粉碎了他本来美满幸福的家?
  他真的曾干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
  假如他娘亲所说的全是真话……
  那他应该怎样面对这个他一生最尊敬的人?
  …





第四章 义不容情
 
  夜,将尽未尽。
  日,将出未出。
  此刻正是阴阳交泰,日月无华之时。
  亦是天地最静、最深沉、最萧剎的时候。
  天地,彷佛有意以这种气氛,来见证一阕悲歌的奏起。
  一场牵连两代的悲剧序幕。
  天玄子终于动了。
  整夜仿如岩石一动不动的他,终于转身离去。
  卓无忧也感受到他压抑着的无穷哀痛,眼眶不觉地湿润一片。
  就在天玄子刚步离崖边十多步之际,卓无忧瞿地在后面大呼:
  “师……师父,快来,崖下好象有人在爬上来,不知是否……大师兄……”
  天玄子一闻此语,心头陡地一震,以平生最快的身法闪回崖边。
  他俯首极目往下看,只见一片黑沉沉的深渊之下,隐约像有些东西附在崖壁蠕动着。
  那处与崖顶相距至少有百丈,天玄子仅能看见一点黑点。
  只见他运聚内力,朝深谷之下大喝:
  “悔儿,是你吗?”
  喝声极之雄亮,震得山鸣谷应,回音四荡。
  接着,崖下竟传来一些极之微弱的话音,好象是在回答着天玄子。
  不错,那的确是程悔在回答。
  借着其母深厚的内力之助,程悔已越攀越高,但总是攀极也攀不到尽头,甚至已开始感到有点不支。
  正在担心能否支持到崖顶之际,忽闻天玄子的声音,程悔登时大喜过望。
  而怪人听见天玄子的声音,心头狂跳,额角冒汗,双眼更像要喷火似的。
  程悔也感到她激动得全身发抖,只是一直不敢多说半句。
  崖上的天玄子,虽未能百分百肯定程悔正从崖下攀爬上来,但时间却不容许他再犹豫半刻。
  他用尽平生最快的轻功,掠过铁索,如箭一般朝广成观飞奔而去。
  崖上只留下卓无忧一人,心焦如焚地看着崖下那缓缓移动的黑点。
  约过了一刻钟,天玄子飞奔回来,手上多了一大捆绳索。
  天玄子二话不说,抓着绳索一端,把另一端朝那黑点拋下。
  只不知这绳索的长度是否能到达程梅目下攀至的位置。
  崖下的程悔,感到背后怪人传来的内力已越来越弱,而且他的体力亦已经消耗近九成以上。
  毕竟人力有限,又怎能轻易战胜大自然的天威?程悔现在只靠一份坚毅的斗志苦苦支撑,希望天玄子能及时赶来救援。
  就在此时,他看见有些东西从崖上掉下。
  他留神一看,原来正是天玄子拋下的绳索。
  只可惜绳索长度果真不够,与程悔仍有两丈多的距离。
  只要能抓紧绳索,他与娘亲便可返回崖上。
  他鼓尽残余的体力,朝着绳索攀去。
  他的手,已被弄得血肉模糊,每次插进石壁中,拔出来时总留下点点血和肉屑,异常凄厉可怖。
  费了最后的余力,他的手终于触摸到绳索。
  手一紧,像是重新抓看生命似的。
  一条绳索,把他们的命运再次连结起来。
  崖上的天玄子,感到绳上传来拉力,估道程悔已抓到了绳索,于是运起十成功力,把绳索拉回崖上。
  天玄子的功力深不可测,这一拉之力何止千钧,整条绳索给硬生生急扯上来。
  程悔刚才所处位置与岸上相距本有五十文之遥,但他一抓紧绳索,便感到绳上传来一股强大内力,比怪人的可谓不遑多让。接着一股巨力一拉,把他整个人拉得冲天而起。
  这一冲,竟已越过了悬崖。
  程悔半空一个翻身,安然着地。
  就在他着地的一刻,各人的面上,同时现出了不同的表情。
  卓无忧的喜悦。
  程悔的忧心。
  怪人的怒火。
  与及
  天玄子的错愕。
  天玄子看见程悔安然无恙返回崖上,先是一阵喜悦。
  但当他察觉程悔背上背着一个活像干尸般的人时,心头难免感到一阵错愕。
  倏然间,他心中更泛起了一份异常的感觉。
  这感觉就好象在告诉他,这个人,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故人。
  一个为他带来一生中唯一憾事的人。
  但,怎可能是她?
  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已堕下这个万丈悬崖,粉身碎骨。怎可能是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活像具干尸一般的妖异怪人?
  纵使天玄子平素如何冷静和处变不惊,此刻也难免感到迷惘,半晌说不出话来。
  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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