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 作者:府天-第1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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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前线,怕是要经过多场铁与血的战争乃至于损失惨重之后,军队才能被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军队。只有裁汰禁军,把所有的军队都打造得拥有像西军这样的战力,大宋才可能应付日后疾风骤雨的局面。
“冗官、厢军、垦荒、吏治……”
他默默地在心中数着一个个需要解决的难题,顿觉前路一片迷茫。在这个看似富庶升平的时代,又潜藏了多少深沉的危机?
第七卷 第二十七章 下湟州语论进退
对于羌人来说,火烧宗水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其实际意义。在此之前,他们虽然也是奋力据守,却仍旧抱着一丝侥幸。只要宗水以及其后的桥城掌握在他们手里,那么,至不济也能安然无恙地退出湟州,而青唐大军也可以随时驰援。现在宗水桥和整个北部区域全都落入了宋人控制,这意味着他们唯一的后路已经断了。
尽管丹波秃令结命人宣称宗水桥被占乃是谣传,但是,那冲天的火光是无可置疑的事,一时之间,羌人之间立刻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恐慌气氛。面对无路可走的绝境,人们往往会爆发出两种情绪,一种是破罐子破摔索性拼了,另一种则是后退投降。毫无疑问,寻常羌兵也许会选择前者,但对于大多数羌族首领来说,他们的性命才是最最宝贵的。
连夜的苦战也让宋军损失不小,但是,他们毕竟有十万大军,不断有生力军补充上来,而羌人却后援乏力,再也难以。就在姚平仲这一边在东面城墙成功站稳了脚跟之后,西面城墙上突然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
“西门已下,湟州城破了!”
由于是数百士卒同时高声大喊,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嘹亮。此时此刻,没有人追究那西城坚实的城门为何会突然被攻破,将士们只知道一点,若是不快一点,功劳就全都被西边的同僚抢光了。
姚平仲的那杆精铁长枪已经糊满了血迹,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夜究竟杀了多少人。杀气腾腾的他在羌人看来就好似九幽杀神一般狰狞可怖,也正是他的奋勇当先,他麾下的军士才会随之爆发出最大地战力←突然一枪将面前一个呆若木鸡的羌兵扫出老远,然后厉声喝道:“想要军功的就跟我来!”言罢他长枪一挺。竟一马当先地向下城门的楼梯奔去。
听到这句话,东墙上的数百人方才如梦初醒,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跟上姚指挥!”,其他人便呼啦啦地蜂拥而上,汇聚起了一道长长的人流。城头楼梯处的羌兵只是负隅顽抗了一盏茶功夫便在那潮水般的攻势下全然溃败,至于城楼中躲藏的羌人贵族也全都束手就擒。
在西门陷落不到半个时辰后,湟州四面城门终于尽皆洞开,诸军欢呼入城。然而,等到黎明时分王厚和童贯一起入城之后,方才得知酋首丹波秃令结带着数十个心腹不知去向。显然是趁着战势混乱的时候逃遁了。
“居然跑了一条大鱼!”童贯闻报不由有些气急败坏,“若不是此人顽固不化,我军怎么会付出这么大地代价攻城!不能将此人绑缚京城受戮,怎可慰藉死伤将士在天之灵!”
这番话是当着一众将领的面说出,自然是人人感动。不管怎么样,在这一次的大战中。童贯都始终表现出了一个寻常监军没有的质素,不仅亲临战阵,而且还能够谈笑风生,和往日那些内廷出身的宦官监军大相径庭。不少人甚至在心中暗道,就是当年的李宪李子范,也不见得比童贯做得更好。
“各位放心,丹波秃令结虽然逃了,但他仍旧必死无疑!”面对诸将愕然地脸色,王厚不由笑道,“此次失了湟州城。而且万余兵马只剩下了他那十几个亲信,青唐王子谿赊罗撒绝对不会放过他。为了激励士气,谿赊罗撒必定会将其斩首示众!”
听得这番论断,再想起王厚的种种战略,诸将此时方才心悦诚服。接下来的数天内,各方都在分头清点城内人口和各种设施,并奉王厚帅令招纳湟州境内的各族首领。挟着此次新下湟州之威。各族首领畏惧宋军势大,纷纷来降。最后累计得大首领七百五十人。人口十万户,一时间群情大振。王厚又约束麾下将士不得掳掠,不得擅自杀人,这也让原本忐忑不安的各族百姓暂时得以安心。
剧战之后,在军医那边正式包裹伤口时。姚平仲方才发现自己身上足有大小伤口数十处,最深的几乎见了骨头,因此他不得不休息了几日。由于有支关照,别人也没有去惊动他,当日他在城头的勇姿早已传播了开来,再加上支王厚又对其青眼相加,谁都知道,这一次他的功劳绝对不小。
效力于西军的其他两个姚家子弟也前来探望过,言语中不无唏嘘。毕竟,姚家的好几个将领当初曾经认为河湟可弃,与王厚不无芥蒂,因为这个缘故,姚雄姚古并不在此次西征将领之中,而姚平仲能够得天独厚,对姚家也是一个定心丸。
这一日,姚平仲接到王厚军令,匆匆赶到了刚刚辟为知州府衙地一处大宅院。由于他本就是王厚身边的人,因此只是报出名字便顺利入见←一跨入厅堂,只见里头除了王厚和童贯之外,尚有刚刚受命临时出任湟州知州的高永年,顿时愣了。
“呵呵,看希晏你的样子,似乎是已经恢复了!”王厚上下打量了姚平仲一眼,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听说了,你这一次攻城时曾经亲自攻上东城城头不下十次,最后更是带领军士直下东门,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也没有堕了你们姚家的声名!”
“他就是别人口中那个使得好枪法的那个姚希晏,原来这么年轻地?”四十刚过的高永年好奇地端详着面前地少年,突然大笑道,“我当初和你的伯父并肩作战过,想不到不过数年,居然已经轮到他的子侄辈了!”话虽如此,他心中却觉得有些奇怪。要知道王厚和姚家芥蒂非轻,此次用兵除了赵佶下令随军的几个亲贵子弟外,并没有种姚等将门出身的将领随同出征,怎么会唯独对姚平仲赞赏有加?
“呵呵,希晏曾经是圣上地近卫班直,倘若知道希晏立下如此大功,想必圣上一定会龙颜大悦!”童贯虽然知道姚平仲和高俅之间的关系,言语中却不露半点口风,而是顺着王厚的口气称赞道,“王帅,要是你这一次不保举,我可是要向圣上抱怨的!”
“怎么,监军还怕我抹煞了他的功劳不成?”王厚哑然失笑,见姚平仲几次要张口都被自己这三人堵了回去,便挥手示意众人一起坐下。“捷报的文书我已经用快马飞报京城,这一次湟州大捷非同小可,圣上必定会大加封赏。只是,湟州虽然初定,但还有诸多后续需要一一考虑,所以我在奏疏中已经写明,建议年内不可再用兵。”
“什么?”
异口同声表示出异议的正是童贯和高永年,他们一个是希望大胜之后再来一两场胜利,也好借此机会更进一步,另一个则是希望能够趁势进击扫平羌人余患,听到王厚竟准备暂时休整,不禁都感到愕然。
“湟州虽然已下,但是,形势尚未完全稳定,那些新近来投附的部族首领,全都是首鼠两端的人,未必是持着真心。而青唐王子谿赊罗撒仍有大军数万,决不肯因为失了湟州而束手就擒。我军此次虽然大捷,但其实损伤不小,若是再贪功冒进,谁能担保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捷?仅仅是那无穷后患,就不是我们区区边将能够承受得起的。”
见童贯和高永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王厚又随意瞟了一眼旁边的姚平仲,见其目不斜视聚精会神,不由暗自点头。
“眼下就快要进入秋天,西北塞外一向苦寒,就算能够一战而定青唐,兴筑城池也是着实不易。若不想让诸军暴露荒野或是耗费巨资强筑城池,则我们只能缓缓将大军撤回,这岂不是儿戏?往年兴大军得城,往往一而再再而三地弃取,正是因为盲目进兵的缘故。”
王厚越说越有兴致,最后竟有滔滔不绝的趋势。
“湟州境内有三处要害,其一是湟州南面的瓦当,如今已经筑城扼守;其二是州西的省章,这是往来青唐的咽喉之地,地势险阻,如果不能筑城坚守,那届时一旦出兵,羌人必定趁机断我归路;其三则是位于湟州北部的南宗寨,距离西夏卓罗右厢监军司不过百里,须知党项人一向和诸羌勾结,屡屡挑起边患,如果能在那边筑城,便可以早做防备。这三处城池扼守鄯、湟腰背,掌握了这三城即可控制整个湟州一带,断其首尾之患。我朝曾经在元符年间得到湟鄯,而后却因难守而丢弃,如今岂可重蹈当年覆辙?”
听到这里,童贯偷眼看了看姚平仲的神情,心中不禁微动,连忙笑着接口道:“王帅所言有理,只要这三城筑好了,则整个湟州便可牢牢握在我朝手中,如此那些降者便难生异心,进而可为我军所用。兼且又可握有地利,让朝廷威名散播出去,远近得知之后,前来依附者必定更多,这样就可以分化瓦解羌人。待到明年开春再度用兵,必定能够一战而下。”
此时此刻,高永年就算再迟钝也注意到了姚平仲在座的不平常,这是关系到军略的大事,别说姚平仲还没有得到正式委任,就算得到了委任,一介普通军官也根本没有资格位列其间,莫非,他和朝中某个大佬有关?想到这一点,他不由打了个寒噤,言语愈发小心了起来。
第七卷 第二十八章 高严对酌谋靖国
虽然已经入秋,但七月的光景仍是热得酷烈。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大街小巷除了卖力气的苦力之外少见行人,更不用说那些穿绫着罗的富贵人了。但每日夜间,那些青楼楚馆酒楼饭庄却愈发热闹了起来,目下时节,人们的话题便只有一个——湟州大捷!
“要我说,湟州是什么地方我们也不知道,这仗打胜了也是白打,前时元符年间不是也曾经打过几场胜仗么,最后还不是把那些地方丢了!”
“咳,不毛之地打下来还得花钱,朝廷那帮子官员还真是不会算账!”
“你们懂什么,政事堂那几位相公是借着军功稳定地位呢!”
听着耳畔这些异常犀利的议论,饶是高俅如今已经历练得城府深沉,也禁不住脸色微变,更不用说身旁的严均了。两人谁也没想到,朝廷派人大肆宣扬西北大捷,在民间竟会收到这样的效果。严均当下就改变了主意,招来伙计便上了三楼,也好图一个耳根清静。
“这些小民百姓哪里知道什么国之大计,真真是夏虫不可语冰!”严均满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这才满肚子火气地抱怨道,“要是不及早立规矩,还不知道这些人会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来!”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均达你不会不智到此吧?”高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俯瞰着街头的一些榜文。“他们在天底下最富庶的京城,看惯了盛世繁华达官显贵,哪里知道西北百姓的辛苦,哪里知道朝不保夕的日子是什么模样?他们知道的是朝廷想要他们知道地,其他的毫不知情,你还能指望他们说出什么好话?所以说。寻常百姓一定会认为不想打仗的是好皇帝和好官,全然不知万一亡国,他们又岂能有如今的好日子?”
听到亡国两个字,严均不觉眼皮子一跳,左右环顾了一番,见没有外人方才松了一口气。“伯章你还说我说话不看场合,你也太大胆了,这种地方岂可胡言乱语?”
高俅自知失言,微微一笑便转过了话头:“王厚的奏疏你在枢密院应该已经看过了,你怎么看?”
“他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未免不合那些急于立功的大佬们的心意。”严均轻蔑地撇了撇嘴,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蔡元度还暗地里抱怨过,说王厚因为一次湟州大捷而有些骄横,仿佛西北没了他就不能成功。对这道不合时宜的奏疏很有些看法。照我看来,这些人哪里是想着开疆拓土,分明是和底下那帮子民众议论的一样,想要借这个机会巩固地位才是真地。怕只怕圣上也同样怀着急功近利的心思,那就麻烦了。”
“应该不至于。日前我单独请见的时候,圣上还很是宽慰,说是王厚手段独到,西北军事自该交给懂得进退的人。不过,你大约不知道,王厚给我送来了一封私信也就罢了。希晏那小子也给我送来了一封密函呢。”高俅轻轻用手指叩击着桌面,莞尔一笑道,“王厚居然想通过他向我进言不可急于进兵,说了一通大道理!”
“他怎么能不怕,毕竟,已经因湟鄯一事吃过一次亏,怎么敢因为贪功而造成第二次失利?”严均闻言释然。转而又沉思了一阵,“我看过王厚的报捷文书。姚家那个少年郎此次功劳也相当不小,以他的年纪,虽然不能骤进,但一个指挥地军职恐怕是少不了的。我只担心圣上见他年少英杰,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