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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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教组补空干部换成了老郭队长。老郭从一大队调过来,听说年轻的时候打犯人极狠(那个年代,管理方法都是那样简单粗暴)。老郭现在年纪大了,左后有点残疾,话不多,对我、小敏这些犯人却很和蔼。他每次进来,我都马上为他泡茶,并问他吃饭了没有。老郭有时说吃过了,有时说一会回家吃,有时也拿个方便面进来。我给他煮的时候会放些荷包蛋火腿肠这些(我对年长者,无论干部还是犯人,都是比较尊重的,有时候也打犯人中的老鬼,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嘛)。
慢慢地我与老郭也熟了。他是二婚,现在这个老婆身体不好,常生病,我便力所能及地向明明要些药送给他(这是丝毫不图回报的给予)。老郭队长熟了以后也经常与我们犯人开玩笑,玩笑的方式只有一种:吃包子——冷不防兜心窝里给我们一拳。
我是首次吃他的包子之人。一拳过来,我满头大汗疼得蹲到地上,正纳闷这老头怎么疯了一样乱打人,抬头一看,老郭正开心地嘿嘿笑着:“问你想不想吃包子,你还说想吃哩?就给你吃一个呵呵……”我的如来加上帝啊!原来这也算是一种拉近干部与犯人距离的方式!我忍着痛也嘿嘿笑了。
然后是小敏、冯拐,然后是小成、明明这些经常在大门口出入的犯人,无一幸免,哈哈哈!看着他们一个个幸福地痛苦着,我开心极了。从此,老郭被我们称为包队长。
包队长的玩笑对象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广。他已经不满足于见谁打谁,而且主动进监舍里寻找认识的哪个犯人在睡觉,便利索地给他吃个包子,然后站在一旁嘿嘿地笑。中队的勤务犯哪个没吃过包子啊!我有时候正睡午觉,“嗵!”地一声,伴着巨响的巨痛把我惊醒,那股无名火啊!可是,咱只是个犯人哪有资格发火?看着嘿嘿笑的包队长和旁边围观起哄的犯人,我只能呵呵笑着说好了好了别闹了,一个包子就够吃了。随后的某日中午我看哪个开得起玩笑的犯人在睡午觉,也把包队长拉上来、给他个包子尝尝哈哈哈!最惨的是夜班坐班犯,我们可以中午这一阵不睡觉,他们不行啊,只好东躲西藏于生产组的监舍,但也总是被包子惊醒。
包队长与我们打成一片,我有时需要从社会上买些什么东西时便托他带进来,比如有时买几条烟办事用,或过年前买些红纸、金粉写对联用等。我很少买吃的,因为物质上的追求是无止境的,还是每天两顿抿圪抖来得实在吃得放心。包队长的优点之一是在钱上绝不占一分的便宜(买东西不加价),经常我的钱有零有整给我找回来。哦对了,我托他买过一次鱼,那是小敏病得较重,我给他炖了鱼调调口味。
直至我出狱,包队长仍在管教组补空。再次向可爱的老郭队长致敬!
九七年夏天,老刘下组前一段时间,我又接了一批煤都籍犯人。煤都犯人的确骨头硬!有个叫良友的老鬼,饶是我大耳光十几下,一张嘴满口是血(两侧牙床被打破了),愣是一声不吭,保持立正姿势站得笔直,令我由衷佩服。后来我不光抡耳光了,也对他们来点有实际意义的——对着心窝子(前胸两肋中间下面的三角地带,此处无骨头保护,打一下很疼)发狠用寸劲儿一拳,对方没有不倒地的,以此来打倒一个,威慑他人。
从九七年夏天开始,新犯人培训时每天早上的跑步,改在大院进行。大院这一圈有四五百米,运动量大,正合我的心意。大院每天早上有收尿的,各中队人很多,我带新犯人跑步训练,又能跑出六大队的纪律与煞气,我想这也合郝导的心意。
简单说一下收尿。据听说尿液里能提取什么东西。我们全是男的,可以尿进马桶里,所以在每个中队的小便池处都摆着七八个马桶,每天早上,由中队的杂务犯(包括泡病号的)把马桶挑至大院,中队按人数比例往上交,交不够桶数的会扣分(这是不可能的,尿不够可以兑水嘛,从来没有哪个中队因为交不够数而扣分的)。每天早上那家公司派个技术员带着辆汽车进监区大院拉尿。那技术员也真行,不嫌臊臭地挨个儿往过验尿,一看颜色就知道哪个桶里兑了水,于是挑过来的犯人便会争辩:“师傅!我这都是好尿啊!你看色儿多黄,味儿多臊!一滴水也没拉兑的啊师傅!……”
犯人想扒到车底逃跑是不可能的,不过让这司机或技术员从外面买点什么进来倒是常有的事。
于是,在大院一角嘈杂的交尿背景下,六大队的新犯人便在大院里无休止地一圈圈跑着,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我带操带喊号子,有时也打几下,有时干脆就拎起地上的扁担抡将过去,然后拖着扁担吆喝着:“跑齐!跑起来!”任凭扁担的铁勾子在地面拖得叮里当朗响。
常有外队的老犯人过来跟我讲:“让新犯人懂点规矩是好事儿!现在不叫打人了,俺们队这一年来地收的新人,都油得快要跌皮皮了!那些主任什么的,谁也不敢管!还没拉动他了就杀猪一样嚎着要找干部!咋透来!要放前几年,老子闹不死他个王八旦!……”
对这种自吹自擂的话我总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里想:“你就谝你妈的逼吧,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就你这逑式,前几年还想打人?现在你送尿、前几年怕是要你喝尿!”
不过,新犯人下队后不好管理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改造环境好了,不让老犯人打新犯人了,就连干部打犯人也是经常开会要求减少,劳动强度也轻了——回采队的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掘进队现在也是全锚支护,既安全又省劲,只有开拓把帮的活还是那么苦,不过24队的工作面都用上铲车了。不管哪个队,新犯人刚下了组不会再象过去那样被喝令到二帮或三帮活儿最重的地方持续把帮几个小时而不准站直一下了。遇有新犯人不服从分配或干不完交给的任务,三大员也打得少了,而是交回中队让干部用电棍戳。总的来说,劳改队越来越不象劳改队了,新犯人也越来越不象新犯人了。
犯人毕竟是犯人,他们会对改造环境的改善而感激涕零吗?不会。他们会因为挨的打少了而感受到温暖以至于痛下决心脱胎换骨弃旧图新吗?不会。他们不是学生(虽然好多监狱都挂了某某育新学校的牌子),不会因为干部的苦口婆心敦敦教诲而改变恶习,而是会在心里窃喜:只要脸上装着老实,透他妈就又能逃过一次电棍。我太了解他们了。人之初性本贱、犯人象弹簧你硬他就软、给脸不要脸、给点颜料就想开染坊,这些,都是对犯人的真实写照,特别针对于二劳改们或在社会上原本就是混混的犯人,可惜,劳改队里绝大多数都是这种人。有些本质还算纯朴的年轻犯人,不过但我这样理智地分析、有选择地吸取、在困境中形成个性的,太少了,基本上随着周围的环境而变了,有的倾慕于别人所吹嘘的不劳而获,有的自暴自弃仇恨社会……
对于改造环境的改善和新犯人的“没规矩”,老犯人们很难适应,他们刚入监时,一路挨着打由板油爬上来,总算媳妇熬成婆了,突然不让打新犯人了!不打就不打吧,居然对他们吆三喝四颐指气使也不灵了!——没人敢打,谁怕谁啊!所以,老犯人看到六大队我这儿对新犯人如此严格的管理,才会眼前一亮。
但是,我心里清楚,在这儿集训,不应该是水土,打几下只是辅助手段,重要的是让他们更好更快地认清环境适应环境融入环境——这也是培训期间的跑步、队列训练、干部上课等所追求的目的。
再转回到这批煤都籍犯人当中。
有个叫二明的小后生,这小子身材苗条修长,走路颇有点女性风摆杨柳的袅娜,肤色白皙,五官清秀,眉眼间有股女人的妖柔妩媚劲儿。操!这小子,不用二臭说,我也断定他日后绝对是个瓜旦。不过,我不管他以后会做男做女,在我这儿培训时照样跑步走队列,毫不怜香惜玉。
二明下队后分在三组,据听说他下组的头天晚上便迷住了当时的值星员,从此君王不早朝呵从此二明不干活,一下子也没碰过那些大板锹、洋镐——那些都是粗人们用的。操!据听说二明此举来自于家传。他哥小明以前就在荫矿一大队服刑,长相与二明一样清丽可人,当年就靠着此招红遍一大队(听一大队的老犯人们讲,小明似乎被各队大拿们交换过)。二明逐渐成了社会上的小混混后,他哥小明就敦敦教诲: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如果以后哪天栽进去,不怕!只要如何如何,保管你吃香喝辣!不管劳改队外部环境怎样变化,犯人对美色的贪欲是永远不会变的。嗯?丢人?这有逑的丢人的嘛!米们在社会上靠板鸡挣钱,也没见谁觉得丢人,咱们这不一回事儿嘛。疼?疼个鸡巴了,疼两回就不疼了,舒服着呢!看你这逑样迟早也是要被人下瓜的料,还不如我现在先给你下了吧,顺便也替你松一松……
我操操操!怪不得二明深谙此道,原来家学渊博啊!
很快刘树清到了三组,很快当上值星员。看到二明紧密地团结在刘树清周围,我哈哈大笑。刘树清毫不在乎:“有逑甚了,对他来说,让谁闹不是个闹了。他不就是不想干活儿么,不干便是了,三四十号人,哪在乎少他一个。”
波澜不惊基本重复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天气已凉下来了。
山里的温度比城市低一点,所以荫矿的秋也来得早一些。
今年七月监狱没有搞大型活动,所以准备在国庆期间搞一场隆重的歌咏比赛,一来活跃气氛陶冶情操,二来显示积极向上的改造风所,三来为“创部”活动鼓劲加油。要求以中队为单位积极组织认真准备参加比赛,演唱歌曲还是两首必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和《歌唱祖国》,选唱若干。原来六大队23中队的段指导、24中队的老韩,都对这类思想改造方面的活动很不感兴趣,但现在换成了小曹和小程,在精神面貌上焕然一新。24中队程指导选了《风在吼,马在叫》。
在组织犯人们背歌词、学曲子等方面就不说了,各队都一样,只是要想胜出,就得在花样上推陈出新。在以往比赛中,有的中队犯人人手一束塑料花藏在背后,唱某一句时突然举起、然后随节奏挥舞;有的中队犯人在唱某首歌时,一三排者身体左移、二四排者身体右移,按节奏摇摆,看上去也不错。
可是,这些都老套了啊!小程叫积委会几个犯人(还有我)开会商量,怎样把这次歌咏比赛搞好,这是小程当上指导员后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可是这些犯人哪有文艺这方面的细胞啊!
可惜,我也没有文艺细胞。但是,看着程指导投向我的殷切目光,我无法逃避,只好硬着头皮答应想花招。
我把《风在吼》排成三轮唱(本来想搞四轮的,犯人中逑眉杵眼的太多了,搞不成)。好不容易帮着小程指挥着他们唱齐了,但效果不理想,没有一波赶一波那种感觉。我又叫犯人们在三轮唱时,突出每句的开头结尾的俩字,如此一来,光能听到“风在!风在!风在!”、“洋枪、洋枪、洋枪”、“咆哮、咆哮、咆哮”。我想到比赛时候,教育科文艺队的犯人们把乐器吹打得震天响,评委干部们能听到“风在”、“咆哮”轮了三遍就足够了(结果果然如我所料,不错)。然后,我又找了个十几米长的红布条辐,在八开白纸上刻出“热烈庆祝建国48周年暨香港回归!”这十五个美术字,用别针固定在条辐上,又在条辐两端绑了竹竿,备用(搞这个又让我熬了两个通宵)。我又让范凄找了一面大国旗和五米长的大 竹竿,备用。然后我和小敏又演练了多次打条辐的时间、位置。
等比赛正式开始时,我们已将一切准备就绪。
每个参赛中队在上场时,要先在教育科楼前的台阶上列队(这个上场式我也带着中队犯人实地演练过多次),我和小敏混在最上面一排犯人中上场。他们尽管按各自的位置站,我俩侧滑一步即可。犯人全站好位置后,随着小程的一声:“向右——转!”犯人们面向评委们立正站好了,我和小敏蹲下了,赶紧先把条辐展开,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