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阳鬼事之人面狗-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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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不用怕它!茶树菇妹缓缓抽出右手,在尸首眼前挥了挥,果然,陈大奶奶的脑袋还是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
死老货,死不瞑目,死了还要坐起来,吓死老娘了!茶树菇妹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陈大奶奶脚下的床沿上,离开了那张令人恶心的老脸。算了,今晚晦气了,至少折寿十年,明天就找刘大昌走吧,有了这一件玉扳指,什么都不用了!
茶树菇妹下床,掀开蚊帐……
但是……烛光下的倒影动了……不是自己眼花了吧?茶树菇妹揉揉眼睛,转头……
茶树菇妹转头一看——尸首已经扭过头来,侧着脑袋盯着她!昏黄的烛光下,一张巴掌大,枯黄而皱巴巴的鸡皮老脸大张着嘴巴,一双一眨不眨的大眼盯着她。一股冷气从茶树菇妹头顶直灌到脚下……
“鬼啊!……”茶树菇妹惨叫一声,手上一松,玉扳指掉了下来,而她什么都顾不及了,踉踉跄跄地抢出,连爬带滚,磕磕碰碰,撞翻了灵台灯烛,破门而出。
当茶树菇妹在大街上泪奔之际,陈娘庚被她的惨叫声吵醒,半醉着,嘟嘟囔囔走了下来……
摆放在灵堂上的大床,蚊帐半开半掩,昏淡的烛光中,依稀只看到蚊帐内人影憧憧,里面似乎直直地坐着个人。那不是死去的老娘么?她怎么不是躺着而是坐着呐?陈娘庚瞪大眼睛,打了个嗝,趁着酒劲未散,浑不知死,走上前去便掀开了蚊帐!
“呃,”陈娘庚又打了个嗝,揉揉眼睛瞧瞧眼前这具“尸体”,“娘,你死了没?”
“没呢!”陈大奶奶的嘴巴终于合上,开口说了句话!
“那你什么时候死?”
“快了!”
“那要抓紧呐!……”
养出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呢?陈大奶奶叹了口气!“娘庚啊,你坐着,老娘最后跟你说几句话就要走了!”
“走?……去哪啊?你,你不是要死了么?还走什么?……你走了我哪里收你尸啊?”
“畜生!逆子!”陈大奶奶张手给陈娘庚一个大巴掌!“你给我好好听着!……坐好!!!”
陈娘庚已经歪在床底下了,听老娘这么一喝,醒了大半,挣扎着爬了起来,脑袋靠着床。“娘,你有话就说,我听着呢!”
陈大奶奶长叹口气,看看厅堂里的布置,说道,“这灵堂也不用撤,我过不了今晚……有几件事我放心不下,一口气就咽不了……”
“那你要是一直放心不下,那你不是一直都咽不了气?”
“……你就这么咒你老娘早点死?”
“没啊,是你说的啊!”
陈大奶奶一时气塞,恨不得立即就锤死这个逆子!陈大奶奶心中虽然恼恨,但想到自己自己“小鬼堵门,凌空打劫”的法术已经快要到时间了,如不快点,只怕来不及说完就魂飞魄散,乌呼哀哉了。
“我一口气咽不下就是因为你这个孽子!……天造孽,老天让我生了你就是为了收拾我的!……”
陈娘庚嘻嘻一笑,“行了,娘,你就说吧!”
“儿啊,我死之后你怎么活下去啊?你没钱,也不会什么手艺活儿,你这十几年为非作歹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我要一死,你可怎么活啊?”
“我,我会喝酒……”陈娘庚笑了!
陈大奶奶摇摇头,看着这个儿子,想来也就是这样了!天命难违啊。本来前日亥时,她就该死了,但她却因为儿子身边有个茶树菇妹而放不了心,只好使了“打劫法”,骗过勾魂二鬼,拖到今日。本想今晚把事情原委一一向儿子说明,但陈娘庚却没心没肝。
“我也不多说啦!娘庚,我挑紧要的说,你可要牢牢记在心里!”
陈娘庚又打了个嗝,点点头!“娘,我虽然喝了酒,但心里清明着呢,你就说吧!”
“你做陈家的子孙也做了二十几年了,你知道我们陈家当年是怎么发家的么?”
陈娘庚一愣,果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祖上到底是怎么发家的。“茶阳陈家,向来都很有钱,谁管以前怎么发家……“
“唉,做人呢不能忘了根本啊,娘庚!自己是陈家人,却不知道自己祖上来历,这不是忘本么?“
谁管得了呢?现在陈家已经破败了,知道陈家以前有多威风那又有什么用?不过老娘今晚是一定要给自己讲故事了,那就让她讲吧!“那你告诉我,我陈家是怎么发家的!“
陈大奶奶点点头,缓缓靠在床头上,“我们陈家发家在清朝康熙年间,当年大斧头村有个姓陈的二十七岁的年轻小伙子……“
“嘻嘻,我知道啦,那不就是我陈家的祖先么? “
陈大奶奶脸一沉,“别打岔!“
“不打岔,不打岔。”陈娘庚其实也没什么心思听!
“你说得没错,这陈姓小伙子就是我们陈家发家的第一代,名讳上望下平,咱家后堂上供的那块‘望平公’的牌匾就是他……当年,陈家还没有发家,望平公身边有七十岁的老母,还有4个子女。他白天就来茶阳城做散工,夜晚就赶回大斧头村家里住,过着一天饱,一天饥的日子。好在他做人老实厚道,干活舍得下力气,从不小偷小摸,也不搬弄是非,大家都很照顾着他,哪家哪户要个人手帮忙,都会提到他,先把活儿给他做。所以这日子虽然过得穷苦,但陈家还支撑着下去……”
陈大奶奶歇了口气,“所以,别看不起穷人,穷人也有翻身的一天……你在外面为非作歹老娘都没有管你,但你对待下人和佃农要是不客气,我就不依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陈娘庚想了想,这倒确是如此。老娘一向来很少发火,要是发火就一定是自己刁难佃农,欺负下人!
“娘,我知道!大前年,我看上了东塘唐苏廉家的女儿,她不愿意,我不也是没有为难他们么?前年唐家来我们这里央求宽缓几个月缴交田租,我不也是允了么?”
陈大奶奶点点头,这个儿子虽然不肖,但是确实只是个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并不是什么恶人。
“那一年的7月11日茶阳刚好发过一次洪水,洪水不大,只过了一天,洪水就退了。7月12日,望平公家里的老娘就劝他鬼节快到了,不要随便出行,免得惹些不吉利的东西进门。但7月12日那一天日光白白,是个大好的晴朗日子,而且鬼节是7月15啊,还早着呢。望平公是个勤快人,指望着多干一天多赚一天的钱,就没有听老娘的话,出门就赶往茶阳城……“
“那他一定是惹上什么灾祸了!“陈娘庚此时被冷风吹了之后,酒醒了许多,这时听着陈大奶奶讲起当年的往事,不禁也惹起了好奇心。
陈大奶奶点点头,“也算不上是什么灾祸,好人有好报,我陈家不也是照样在望平公手上发达了起来么?”
“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望平公在村口小靖河旁救了个被洪水冲下来的白衣女子……”
陈娘庚笑了,“莫非她以后就变成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
平白无故救了个女子,那女子除了以身相许还有啥法子报答?
“望平公当年已经有了4个子女了!怎么又去娶了那个女子?你别胡猜!“
“那后来怎么样?“
“那白衣女子脸朝下趴在河畔……你也知道,发过洪水,河岸边都是淤泥。那女子看来是从上游被洪水冲下来的,挣扎着爬上河畔,没有力气再爬远一点,就趴在河边不动了。当时水流又急,河边又全是淤泥,大家看到了这个女人,虽然觉得可怜却也没人去救她。望平公看到之后脱下鞋袜就下去了。身边的人都劝他不要轻易去救那女子,太危险,而且这个女人来得古怪,转眼就是7月15了,救这个女人不祥!但望平公却没听人劝,下去就把这个女人扛了上来……“
“难道那女人真的不是人?“
陈大奶奶盯着自己的儿子,陈娘庚被盯得浑身不舒服!
陈大奶奶点点头,“确实不是人!“
“鬼?女鬼?“
“……望平公把这个女的从肩上放了下来,放在路旁。这女的一放下来啊,旁边围观的人立即就吓得四处跑了……唉,这女的头发长,身形从后背看起来苗条风流,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陈大奶奶叹口气,“你也知道岗腹窠那个‘没脸女鬼’的传说,这传说可不是假的,当年你望平公救上来的那个女人就是有头没脸、非人非鬼的怪物——没有鼻子眼睛耳朵嘴巴牙齿——整张脸就是一张人皮!“
(岗腹窠:茶阳当地的地名)
陈娘庚看着老娘的脸,吓得不敢动弹,其实,这个时侯陈大奶奶的脸同样可怕,皱巴巴的像个干枯的老柚子。
“而且,这个怪物除了头上长了头发,脸上有张人皮外,周身还有一层毛,淡灰色、油腻腻,像狗毛!”
“那,那,狐狸精?还是狗精?……望平公怎么办?”
陈大奶奶沉吟了一会,对陈娘庚说道:“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会杀了她!”
“你为什么不跑?”陈大奶奶看着自己的儿子,从未见他如此果敢杀伐。
陈娘庚一呆,挠挠头,却也说不明白!这只不过是张口既出,并非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要是在现场,说不定也是拔腿就跑!
陈大奶奶垂下眼睑,缓缓点点头,“杀了她也是对的……不管是跑也好,杀也好,救也好,做个男人就是不能怕事,更不能临事犹豫……当年,望平公把这个女怪物抗进了家,救了她……”
“为什么要救她呢?明知道她是怪物!”
陈大奶奶摇摇头,“没人知道望平公当年为什么要救她,反正就是救了!”
“那又怎么救得活?她都没有口鼻,怎么吃药!”
“嗯,没有口鼻,当然不能吃药,但是,没有口鼻也说明她根本就不会被溺毙。她只是被水浸了太久,只要把她塞进被子暖和一会儿就没事了!”
“那么,她不是鬼了!”
“我没说她是鬼,不过,她倒的确是死了,而且是死了又复活!”
“死了怎么不是变成鬼?死了又怎么复活?”
陈大奶奶叹口气,“我不是死了又复活?……我死之前正想告诉你茶阴城人面狗和狗面人的事么?可惜你们都不听!”
“你,你说茶阳人死了之后不进冥幽地府,而是进入茶阴城,不受阎王管辖,男的变成人面狗,女的变成狗面人……”
陈大奶奶点点头,“还好,你还没喝醉啊,倒还记得!“
陈娘庚挠挠头,“我很少喝醉!只是大家都希望我喝醉,我就醉一醉给人看。“
陈大奶奶惊异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她看人断事向来极准,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却没有看清,一直以为这个儿子吊儿郎当就是个败家子,原来却也有这番隐忍功夫,并不是那么草包!
陈大奶奶脸一沉,“哼!装醉很了不起么?……“说到这,口气不觉又放了下来,”你呢,说到底还是性子直躁,做事虽狠却欠缺思量,以后可千万别太过直性妄为!“
“陈家都破败了,我还能怎么直性妄为?“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陈大奶奶惨然一笑,倦倦地又重新靠在床头喃喃自语,”杀,你以为你当真能杀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