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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千机变-第1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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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手中的镜子在墙上击碎,操着一块带尖茬和的玻璃…… 
  当第一滴血溅到她手上时,她已经觉得不太好了。这一年,她经了太多的喜怒哀乐,离合聚散。第二天,在医院,她流产了。 
  “我怎么办?”她问实习护士,即她未来的弟媳简美馨。 
  简美馨当时正在跟龙言热恋,心甜意洽。她第一眼看到龙言时,就喜欢上了他。也就喜欢上了龙家所有的人。龙琪又跟龙言长得颇为相似,婆家姐姐的事,就是她的事。 
  她看着未来姐姐的脸色,揣测道:“你是不是不想让姐夫知道?” 
  龙琪点头,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这件事,她很不想让文室知道。 
  “这样吧……”简美馨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生活的阅历让她能把一些日常事务处理得很圆转平滑。她想了想后出主意说,“你装作没事就行了。” 
  “啊──”龙琪吃惊不已。那时的她,心上还没打出“眼儿”来。憨的可以。她想不出没了孩子到时生什么。 
  “知不知道狸猫换太子?” 简美馨也是年轻胆大。若放在现在,她恐怕就不会出这种馊主意了。 
  龙琪摇头,她还没有接受过一节熏陶,“我没太子,也没猫。” 
  对方的不开窍让简美馨有些头疼,不过说实话,她挺喜欢她们姐弟俩这个样子。聪明人最见不得聪明人。所以等后来龙言“变”聪明了后,她就开始装糊涂了。有次她本可以升做主任,她都婉言回绝了,她知道丈夫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的意思是你装着孩子没事,到生的时候抱一个来就行了。”简美馨只好直说了。 
  “啊?”连这也可以作假吗?龙琪觉得十分震撼。 
  “可孩子是真的啊!”简美馨则不以为然。两种意识形态下的价值观。 
  “总归骗人不好吧?” 
  “这不叫骗,这就息事宁人。你想,若让姐夫知道了,又要唠叨,说实在的,我都烦了,你不烦?” 
  这话倒是警句。龙琪最烦的就是跟文室吵。自从她给了文室一掌后,他不骂人了,改做思想工作了。那人把当片警的“谈判”功夫用到家里,整日苦口婆心,诲人不倦,大到国际,小到柴火油盐。比《大话西游》里的唐僧还聒噪。 
  “那……你说怎么办?”龙琪直愣愣地问。 
  “咱家房子大,”简美馨已经把龙家当自己家了,“你就住回家去,姐夫他也不能说什么。还有就是,我跟龙言马上要结婚了,爸妈忙着哪儿有空管你的事。这样混到到生产时,我帮你弄个孩子来。放心,医院这儿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简美馨出此计策时,是一心为龙琪着想的,她一直觉得姐姐姐夫根本不配,别的不说,就凭他那张婆婆嘴。以前龙家家境不好,自然没法挑,只能拐子走斜坡,两拼对。现在好了,龙家改换门庭,姐姐有什么必要守着那个文室?所以嘛,没孩子更好。 
  龙琪尚不能体察简美馨的这份心思。自从游自力走后,她已经不做他想了。只是觉得趁着怀孕,可以少被文室烦。当初嫁文室是她自愿的,她也准备好好做一个妻子,可游自力来过后,一切就变了。感情的事情,很难勉强的。于是就跟着简美馨的思路走了。想不到,由此种下了祸事。 
  一切按简美馨所设计的那样,很完美。孩子“出生”后,文室十分喜欢,30岁得子,心情不言而喻。龙琪见他这样,开始内疚,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 
  就在文欢两岁半那年,事发了。 
  也是合该着出事,那天晚上,龙思焕夫妇去参加一个学生的婚礼,龙言跟简美馨约会去了,龙家只有一个保姆在。龙琪忙着要去外地谈生意,想着应该没事,反正他也疼孩子。可想不到那年的流感那么可怕,好多孩子都得了猩红热,文欢也给传染了。 
  儿子得病,文室急得要命。那天他并没有像李秀娟说的那样没去医院。没去就不会出事了。他去了。俗话说:有子万事足。对于一个寻常男人来说,儿子就是一切。文室真的很疼这个孩子。在医生的指挥带文欢验血、验尿、测体温……忙得的溜溜转。等最后拿到验血单时,傻眼儿了。 
  他当过兵,在部队做过两年卫生员,受过基本的医疗训练,他知道是怎么回事。震惊之余,他下意识地抱着孩子回家了。连医生给的药也忘了拿,这样,耽误了孩子的一条命。 
  龙琪第二天一早赶回来时,看到文欢的尸体,孩子仰天躺着,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瞪着天花板,只是瞳孔已经散了…… 
  她心里一缩,这个孩子曾给过她多少快乐啊,在她心里已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可是仅仅一夜之间,他就不在了。一种且痛且悲且惊且怒、酸苦麻辣感觉在五脏六腑内钻刺。文室知道自己做下了不该的事,赶快先发制人,拿出文欢的验血单,这是他的杀手锏。在一个传统男人心里,孩子是不是他的,比孩子本身生死更重要。传宗接代香火延续,讲究的是血统的纯正。当然,这里还有个尊严的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他底气十足,怒发冲冠。 
  龙琪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恨,孩子横死,他先关心的,居然是这个。他是想以此逃避责任吧?跟这种人真的没什么好说,连责备都是多余的,她抱起变冷变硬的文欢,硬梆梆地扔下一句:“这个改天再说。” 
  “不,你一定得给我说清楚。”文室厉害起来,不光厉害,他想起了那个在他家门口唱歌的英俊少年……心思这样一转,就歪了。他的双眼充血,红得可怕。 
  这份小心思儿,龙琪怎能看不出来,她的怒火不由地升上来,恶狠狠地说:“你想知道真相?好吧,我告诉你。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两个晚上回家,在巷子里遇上一群人……” 
  文室当然不会忘记。就是那次,让他对龙琪胆寒、生畏。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你不是在旁边瞧热闹吗?上帝是有眼的。他现在让你瞧瞧自己的热闹。” 
  文室一下脸色变得苍白,难道……对了,她那时正怀着文欢。其实他也知道,游自力三年前还是个毛头小子。──是我害了自己的孩子? 
  “我不是……我不是瞧热闹,我其实……”他嘴唇哆嗦着,不知该怎么解释。他那时,是有一点点的瞧热闹的心态,但更多的,是被吓呆了。 
  龙琪看着他,莫名地,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沮丧来。──自己明明买的就是一把漏勺,干吗非要当瓢使?五斤的秤压上十斤,那是逆天。 
  她泄气了,淡淡地,“算了,我没怪你。” 
  这话更伤人。 
  文室在龙琪的悲天悯人的眼神下无所遁形,“我跟你离婚。” 
  他脱口而出。──这也是惟一的路了,离开这个婚姻,离开她,也就离开了段惊心事。文欢这条命,让他恐惧。 
  “什么?”龙琪愣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好吧。”抱着文欢走了。 
  “什么?你要跟他离婚?”这个消息对于刘雪花,太过突然。那时,她已经跟了龙琪两年了。 
  “怎么?”龙琪对对方的过激反应表示不理解。 
  刘雪花看着她的这位老板,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她是过来人,她太明白这里边的水深水浅。婚,是那么好离的吗?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离婚就算不是惊天动地,也是惊世骇俗。 
  她想了半天后,说:“不妥──” 
  “哪里不合适吗?”刘雪花知谙人情世故,龙琪有很多事,都愿意求教于她。 
  “我们,不容易呀!”刘雪花感慨,那时的个体户能生存下来的确是很艰难的。她又进一步说明,“现在不能后院起火,人言可畏呀。” 
  龙琪默然。 
  人的舌头既软又没骨,但它可以敲断人的脊梁骨。汉人嘴上的功夫,她早已领教了。 
  “可是,他要离的。” 
  刘雪花摇头,“你要时时记住,咱们是女人。” 
  “女人怎么啦?”龙琪反感。 
  刘雪花见这家伙又犟上了,笑一笑,意味深长地,“男人夏天可以光膀子,人们顶多说他个没教养;女人要是光了膀子,人们会说什么?” 
  龙琪默然。男女之间,是不可能绝对平等的。从天然构造,从意识形态。 
  “女人不能光着身子……”刘雪花将话题慢慢地切入,“所以说,男人如衣裳,女人不能没有这件衣裳。这衣裳可避寒,可遮羞,可增色,可抬高身份。” 
  龙琪听得心惊,这份见解,可是书本上没有的。该好好品味一番。 
  刘雪花越说越深入,“现在,文室就是你是最好的衣裳,虽然款式差点,可他属名牌正宗,料子不坏,作工也还是好的。干吗要丢了他呢?知道吗?离婚,等于是换衣裳,而且是当众扒光了换……” 
  这话警醒龙琪,她现在正处上升阶段,要树立的是正面健康的公众形象,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是十分必要的。文室职业正当,口碑又好,也能算得上是件品牌,除了她自己觉得不舒服以外。 
  “我明白了。”她说。 
  “那文室那边……”刘雪花认为应该趁热打铁,断了对方那份念想。 
  龙琪也觉得是。“你出面把他约出来。最好是明天,地点定在……” 
  “怎么去那里?”刘雪花诧异。 
  “放心,我有我的道理。”龙琪说着,想了想,又道,“要做,就做狠一点,一次解决。” 
  第二天,文室在单位接到刘雪花的电话。 
  对刘雪花,他并不陌生,在他印象中,这个女人咋咋呼呼好出尖揽事。这种女人他作片警几年中,见多了,没文化、浅薄、恶俗……他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坦坦然就去了,打了个招呼后,便装着一心一意看山那边的风景。 
  龙琪选的这地方也奇怪,是醉昏崖顶有名的向阳坡,山上苍松翠柏,蔚然深秀,缕缕岫烟从对面岩洞里逸出来,谷中终年浮着袅袅白云,向下望去,隐约可见小溪、野花、怪石…… 
  “你真的想离婚?” 
  安排好一切后,刘雪花退到一边,龙琪盯着文室问。 
  文室料到对方跟他谈的就是这事,口气强硬地:“文欢不是我的,你骗我。” 
  龙琪听他到了这一点,还毫不为文欢的死歉疚,反倒一味替自己辩护,气极反笑,笑着,阴森森地说:“所以,你不给他药吃,故意耽搁时间,令他送了命……” 
  这话让文室从心底打了个冷战,若说当初他是存了心的叫文欢死,这不是真的,但他潜意识中的确有一线放任自流的念头,而且当时急怒攻心,气晕了头。无论怎么,一条人命折在他手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龙琪接过刘雪花手中一份病历,“这是文欢当天看病的纪录,这里边表明,你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你还给他开过药,但,你没按医嘱给他打针,也没给他吃药。你是警察,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性质……” 
  ──这么做的性质至少是过失杀人。天哪!山风,轰隆隆地从文室耳边掠过,他想像着自己蹲大狱、丢工作、身败名裂…… 
  “不!”他从臆想中清醒过来后吼道,“不,文欢是我儿子!” 
  一般而言,对中国人,儿女就是自家的私有财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就有处置权。所以文欢就算因他失误而死,他也大可不必承担责任。道义的,和法律的。 
  倒是反应挺快的,龙琪见他用这个委过,心底发出一丝冷笑,“不,文欢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不,他是!”文室几乎是吼着。 
  “他是?难道我记错了?”龙琪脸上浮起一层嘲弄。颠倒黑白,翻转是非,混淆真假,就是这么容易。 
  “是你记错了,文欢他,的确是我儿子。”文室彻底投降。 
  龙琪冷笑,像猫扑住鼠一样,“那,离婚的事,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文室这时才转过弯来,对方原来是不想跟他离婚。摸清这个底牌,他就牛了起来。 
  “我要离。” 
  “行,看看脚下。”龙琪淡淡地。 
  文室听话地攀着护栏往下看,谷底冒起一团团的白云,迷雾一样层层滚涌,心里不由一惊,“你想怎么样?” 
  龙琪慢慢地说:“要么,你跳下去;要么,乖乖做我的丈夫。” 
  “啊……你要杀人!”文室用了好一会子,才明白自己没听错。 
  龙琪微笑着靠近他一步,“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 
  文室看着龙琪的笑容,肝胆俱裂,他的老婆是什么人他很清楚,放在古代,她就是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狂徒。她怎么迅速发家的,他也略知一二。他惹不起她。不光惹不起,他现在躲都躲不掉。 
  “我死在这里,你会说不清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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