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幻象-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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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科学的人类学
第四章 科学符号与文化意义
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后现代主义者,其中有作家、读者、评论家,还有那些没有阅读过本书也能够说出书中某些内容的相当精明的人,大家对科学的意义都多少有些看法。我们都感到,科学的内在价值和它的外在好处,已经不像我们的老师和父母以前所想的那样一目了然。我们还都知道,科学知识并不会自动地改善我们的生活,而且,科学方法是不应当在解决人道主义问题时加以借用的错误模型。同时,我们也都明白,科学极有可能被歪曲,总会有一些人借用科学的一鳞半爪来宣扬某种信仰,或者求助科学的绝对权威来支持别的什么事物。
尽管如此,就算是我们许多人全都是透过后现代主义这同一块黑色玻璃去看科学,我们观察的方式和观察的深度还是极不相同的。不幸的是,后现代主义那过分修饰雕琢的论述有时却相当含糊,分不清在方式或者在深度上存在着的那些差异,容易使读者在作者并无深意的地方胡乱猜测。经常会读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术语,例如〃难题化〃(problematize)、〃解构〃(deconstruct)、〃黑格尔式的论证〃(hegemonic discourse)以及我自己喜欢用的一个怪词〃以阴茎为中心的〃(phallocentric);它们有时不一定表示了什么,却能够引发出太多的联想。我们在这里还能遇到太多的类似通行字和代码字那样的隐语,它们如同蹩脚的抒情诗句〃路易,路易〃,让我们随心所欲地自由发挥,却不必去问作者或者其他读者究竟该怎样理解。
不过,当我在把自己对科学的历史观察开始转向一个人类学问题时,我要先讲明我的倾向,以免有读者在一开始会误以为我的后现代主义倾向与他们的相同。我的观点属于一个被称为〃说明性人类学〃的文化人类学学派。所以有这样的称呼,是因为这个学派的主要工作,是根据人类文化中看到的符号背后所隐藏的意义去说明那些符号,同时也用体现了某种意义的符号去说明指导着我们生活的那些意义。意义和符号
我们大家一起通过创造和分享道德、哲学、思想体系、信仰和价值来了解我们生活的真谛。这意味着,人类文化具有存在于经验中的实质。〃意义〃就是文化人类学家用来表达这种实质的术语。然而,这些意义是无形的。为了了解它们、对它们施加影响和在人们中间交流它们,我们需要用到有形的和看得见的符号。故事、仪式、形象、徽记、口号、美德和角色榜样等等,都是这样的符号。
一种给定的文化就是由意义和符号组成的一个特定的矩阵,生活在这种文化中的一群人依靠这个矩阵来了解他们周围的世界。用克利福德·基尔兹(Clifford Geertz)的话来说,〃符号是固着在可觉察形式上的经验的抽象物。〃它们的功能,詹姆斯·皮科克(James Peacock)写道,〃是表达一种人群意识构型。〃
在理想情况下,意义和符号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简单的、明确的和稳定的。然而,这种关系通常并不确定。符号具有〃多义性〃:它们能够传达多种不同的意义,例如同一幅图像对于不同人可以有不同的意思。而且,意义和符号之间的关系还可能随时间而变化,亦即某一符号今天代表的事物与它不久以前代表的事物有可能不同。针对这种情况,文化人类学就是要努力去阐明意义和符号之间存在着的那种不确定的关系,那是一种〃标志和符号的自然史,一种意义载体的民族史学〃。为此,有下面这些问题需要回答:当存在着一组给定的意义时,人们使用了哪些有形的符号去体现那些无形的意义?人们又是怎样做的?
或者说,从流传在一种给定文化中的那些符号,我们可以通过怎样的推想,去揭示出推动着人们、受到人们关注、同时又让人们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的那些意义?
符号怎么会传达多种不同的意义?
以及,意义和符号之间的关系怎样变化?
文化人类学的这个学派的名称是〃解释学〃(hermeneutic)人类学。我们中间有些人感到它书写和读念起来都不方便,干脆把它叫做〃说明性〃人类学。关于这个理论有一个现成的例子:科学本身可以是多义性的吗?如果可以,又是怎样变成多义性的?加里·L·道勒(Gary L。Downey)对于科学在美国核电力冲突中表现出来的意义所作的剖析,同时回答了这两个问题。道勒分析说,在那场核工业与环境保护主义者的冲突中,前者的表现通常更多地体现了科学,因此,反对核工业的环境保护主义者常常全都被视为敌视科学的人。但是,道勒说,环境保护主义者的思想体系中也包括有科学。在一场具体的争论中,不同的人对科学有了非常不同的理解,由此可见,他们掌握科学的动机也不相同。这就表明,每个派别关于科学有着各自不同的意义。原子核工业理解核科学,根据的是美国的有用知识哲学。后者把科学归结为技术,于是被宣扬成一种能够为许多人造福的科学。在政治上保持自由的环境保护主义者,通常来自中上层阶级,他们视科学为一种可信度极高的证据宝藏。他们可以利用科学来证明核工业违反了民主文化的一份不成文契约,因为核工业妨碍了别人享用自然环境的权利,而且在这样做时违背了民主决策程序。激进的环境保护主义者同样也承认科学是极有价值的证据,但是他们把技术看成一种邪恶力量,认为它会制造严重的社会不公正。于是,科学作为〃关于自然界权威知识的一种文化来源〃,对它就有了一种三重评价,而且这三种意义中的每一种,均是依先于存在的外来政治意义而定的。这三种政治意义分别是繁荣、民主程序和社会公正。把这三派人作比较,不能说其中哪一派对科学比其他两派更友好或者更敌视。每一派都在自己的思想体系中结合了一定的科学权威。三种力量平衡的结果,没有哪一派能够让公众信服科学证实了它那一派的立场,而另两派不可信。〃关于(核)风险始终未能得出明确的结论,〃道勒写道,〃因此战斗仍像它开始时那样进行着。这是一种在冲突的思想体系之间的派别之争,所有各方都求助了科学这个权威,但没有哪一方完全成功。〃西方文化
文化人类学的说明性学派,从传统上说,一直是以非西方文化为研究对象,使我们对于那些文化中存在的实质有了许多了解。不过,这个学派最近已经转向自身,它现在已经在研究产生自身的西方文化。终于,我们有了关于西方意义及相应符号的人类学。这种关于我们自己的人类学,尚处在不成熟阶段,因此,它面对西方文化的意义和符号系统,常常犹如在乱石滩上行进,备受颠簸。须知,西方人类学家若不着手摆脱非西方世界中的那些说明性难题,那么,他们就难以勾画出那些西方系统并突出其民族史学细节。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人类学家新提出或者再次提出了什么西方思潮。我的意思是,人类学家和其他研究者最近才发现,生活在西方文化中的各民族借以悟出生活真谛的那些意义和符号系统,同其他文化的相应系统完全一样,也是非常奇特和成问题的。研究西方文化遇到的主要困难,是在西方文明内部传播的信息数量太大。在这里,可以得到的信息有数据、文本、图像、模型、电子存贮器,等等,它们的数量比人类历史上任何其他文化中的都要大得多。事实上,在今天,它们其实是无穷大。这样多的信息,没有哪个人、大学、政府或利益团体能够消化得了。生活在西方文化中的人,正在被过多的知识塞得患消化不良。我们理解这全部信息需要凭借的那些文化意义,正在离我们越来越远。这一方面是因为那些意义不可能随着信息快速变化而及时变化,另一面还因为它们无法把全部这些信息即使大部分精炼成可以理解的意义和符号系统。
法国社会学家吉恩·鲍德里拉德(Jean Baudrillard)对于这种情况作过非常中肯的评论。他指出,在被电视和计算机塞满了的这种现代文化中,意义和符号之间的关系,甚至有形真实事物与它们的表象之间的关系,已经遭受到严重破坏。这些文化,他说,主要由图像的图像组成。如今,这些图像已经能够脱离原以为它们所代表那些意义和真实事物而独立存在。鲍德里拉德在他的两本书《模拟》(Simulations)和《有选择的描写》(Selected Writings)中描述过一种〃模拟物的进动〃现象。那是事物发展的一条逻辑轨迹,沿着那条轨迹,西方世界已经从其中的标志和符号固着在它们本应代表的意义和真实事物之上的原来的一种文化,演变成其中的标志和符号具有了自己的独立生命的另一种文化。这种表象逻辑在历史上有过大约三个鼎盛时期,曾经是西方思潮的主要论点(包括解释学、现象论、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弗洛依德学说、化体论、同在论以及数百种其他主义或学说)。它认为形式和内容或者说有形物和思想,两者之间可以截然区分。它还认定,世界有一些比经验更为本质的存在,我们可以用图像来指代它们,但是一个先验的事物与它的图像之间总不会匹配得十分圆满。如果承认这些观点,那么,西方思潮的主要任务就是去估量一个图像被用来指代它的先验事物时忠实或者不忠实到何种程度,并说明它为什么不忠实,然后再向人们推荐一些有可能使这种联系更加忠实可靠因而也最少受到歪曲的智力方法。
鲍德里拉德以上述这些假定为他的出发点,接着便把他的读者带领到20世纪末西方文化的解释学地狱(hermeneutic Gehenna)去游览。表象逻辑假定一种图像反映一种真实,紧跟着它便有一种疑虑:一个图像会歪曲一种真实;再接着便是指责:一个图像会掩盖一种真实的不在。鲍德里拉德说,关于图像的真实,西方思潮当前正处在一种模拟阶段:一种图像不一定与一种真实有什么形而上学的联系。〃模拟放出的鬼怪〃最终〃撤掉了所有的参照物〃:〃真理,参考系和客观原因,通统不复存在。〃在别的地方,他把这种现象称为〃意义爆聚〃。〃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宇宙里,这里的信息越来越多,而意义却越来越少。〃
〃模拟物〃是鲍德里拉德表示那些已经不再有意义或者真实作为参照的符号所用的术语,而〃超真实性〃则是他对这些模拟物在20世纪末西方文化中的境况所作的描述。图像固着在其他图像上,指的就是别的图像,它们不再需要对应某些形而上学的事物。〃一个意义系统和一个模拟系统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意义和真实被超越了。这个结论是否过于冷酷和过于可怕而不一定真是如此?我们可以返回第一章再看看那个穿白大褂的电视剧演员。他本人是医学权威在为他推销的产品担保吗?不,当然不是,因为医学权威是一种无形的意义,而且无形的意义需要有形的符号。那么,他是一位医生吗?也就是说,他是作为医学权威的一个有形符号的真实的医生吗?不,他也不是,事实上,他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他不是医生。那么,他是冒充医生的演员吗?倘若如此,他就是一次脱离了真正是一位医生的那个人,因而两次脱离了医学权威那无形意义的一个符号。不,他也不是。他只是一位演员,而且他坦率地说过他只是一位演员。如果他不是一种意义,不是有过一次脱离的符号,也不是有过两次脱离的符号,那么,他究竟是什么?说来也真是过于残酷和过于可怕,简直难以置信,而且或许还会令人十分尴尬,他就是鲍德里拉德理论中所说的模拟物。我们一打开电视机,它就进入我们的房间,就在那里面对面欺骗我们,向我们的智力挑衅。他是医学权威的一个图像,与医学权威的意义或者与一位内科医生的真实都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十分荒谬地参照了它们。这种冒充之所以可能,按照鲍德里拉德理论的超真实性,正是因为〃一个意义系统和一个模拟系统之间没有任何联系〃。那位穿白大褂的演员可以模拟医学权威,而不必与医学权威的真实意义有什么相符之处。这就正应了那简单的假定:一位扮演医生的演员要比一位医生更不可信。
在西方文化中,我们是否可以分清哪些部分属于超真实的和哪些部分属于传统意义上的表象的?在评论意义爆聚现象时,鲍德里拉德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计算机模拟[〃矩阵、存贮库(和)指令模型〃]上,而不是电视。为了说明电视模拟如何充塞着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