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泪是金-何建明1390-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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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来听听项士信一家是怎么说的。问男主人,可他不愿提这些事,大老爷们的说不 出口呀!女主人并不在乎人家怎么瞧不起她所做的事,她说得也平淡:“家家都有难念的 经,我们本来就鑫儿他爸一个人赚工资,后来虹儿进了我家,4张嘴吃一个挣的钱,自然只 能过苦日子。可咱心里亮堂、踏实,因为看到虹儿能有出息,能上完大学,现在又能找到一 份能发挥他才能的工作,我们全家一点儿不感觉冤。虽然为了他我们背了一身债,但现在两 个孩子都大了,他爸也还能干,我也可以腾出空了,准备办个托儿所,再苦干两三年,欠的 债就差不多可以还尽了… ”
听,本是滚烫、激昂的豪言壮语,却在这样一个普通人的嘴里说得那么平平淡淡。这才 是我们中国百姓的真实情怀!
第10章:驮在车轱辘上的丰碑
我知道白芳礼老人的事是从团中央学校部一位负责人口里听得的,他告诉我,在天津有 一位蹬三轮车的老人现已八十五六岁了,十几年来靠自己蹬三轮车赚来的血汗钱,资助了近 200个大学生的学费与生活费,曾受到江泽民、李鹏、李瑞环等领导的赞誉和接见。
初听这事,我除了强烈的震惊外,心里怎么也不太容易接受这件事实。
我觉得让一个八十几岁的老人而且还是蹬三轮车的老人,用自己那么一脚一蹬踩出来的 血汗钱,去供那么多青春年少的大学生吃饭、穿衣和上学,实在太有点残酷了,也太… 总 之我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去采访之前,我给天津团市委打了个电话,请他们帮助找到这位老人。5月19日,我 正在北京参加一次文学研讨会,会的中途传来天津方面打在我寻呼机上的消息:“天津无你 打听的那个白大爷… ”这怎么可能!我走出会议大厅,急忙给天津方面打去长途电话,要 求他们继续帮助寻找。下午对方告知“已找到”。这消息让我的心像放下了一块石头。第二 天一早4点我就睡不着了,5点“打的”赶到市郊的赵公口长途汽车站,因为来得太早,白 白在晨露中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启程到天津。
9点半左右,市学联的一位同志带我在大街上转来转去走了好多路,来到了天津火车 站。
“白大爷就在那个大广告牌后面。”学联的同志指着火车站西侧的那块巨型广告,对我 说,“白大爷平时没有固定地点,到处都走。为了今天你的采访,昨天下午我专门来了一 趟,让他今儿在这个地方等着。”
越过川流不息的车潮和熙熙攘攘的人流,我们来到巨型广告牌后面的一个三角地。我远 远看到在那个三角地的路边,堆放着一摊破破烂烂的东西,有各种瓶瓶罐罐、纸屑废桶等, 在这些废品堆放物的中央,有一个用旧编织袋片搭成的只有半人高的小棚棚。在棚的后面, 只见一位衣衫穿着极为破落的老人在一只小盆里洗刷着两顶旧鸭舌帽…
“这就是白大爷?!”
“是他。”
这时,老人正抬起头。我心头一颤:这不是油画《父亲》的翻版吗?
瞧那一道档刀刻般的深深皱纹和充满沧桑的脸…
“你是北京来的作家?”老人直起身子,那张黑黝黝的脸盘顿时绽出那憨厚的歉意: “看看,我嘛没干,又让上面重视了。”
老人家原来是个一开口就叫人能见得着底的人哪!
“可你这阵来看我啥都不像了… ”老人颤微着身体,皱起眉头,指指点档地对我说, “以前我在这儿有13个小卖铺,前阵子政府号召要整治车站、街道环境,我们这些小卖 铺、小亭子都得拆掉。我是劳模,当了几十年的老劳模,得带头响应政府的号召呀,所以我 就让政府先拆了我的这些小卖铺。13个小铺哩,他们那天来了三十几辆车、100多号人哪, 拆了近一天,全给拆掉了。现在我就成了这个样,一点不像样,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生意好 着呢!”老大爷还是个做过大生意的人呢,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哎,以前生意大着呢。”老人一提起这,顿时神情飞扬起来。他说他这儿是前些年张 立昌市长亲自给批的一块地用来让他建小亭子,卖些水果、包子什么的。“我是老劳模,嘛 事就得想多为国家做点事,多做点贡献。你等着,我给你看看材料……
”老人转身钻进那个小棚棚,很吃力地拎出四个塞得满满的包包给我看。“都是材料, 写我的,还有照片。好多好多呢。我当劳模十几年,你想十几年了给我写的材料有多少!多 去了,家里还有好多好多……”质朴的老人拿起一张张绉巴巴的、早已发黄了的各式各样有 关介绍他的报纸和新闻图片,如数家珍似的给我看,那张沧桑的脸上裸露着一种童真般的笑 容。而我正是从这些早已发黄和模糊了的点档滴滴材料上,了解了这位蹬三轮车老人那令人 俯首称颂的事——白芳礼老人生于1912年,祖籍河北沧县白贾村,祖辈贫寒,他从小没念 过书,如今也不认得几个字。1944年,因日子过不下去逃难到天津,流浪几年后当上了一 名卖苦力的三轮车车夫。从那起,他一跨上三轮车就没停过,一直到50多年后的今天。解 放后的白芳礼,靠自己两条腿成了为人民服务的劳动模范,也靠三轮车拉扯大了自己的4个 孩子,其中3个上了大学。从小不认字的老人,对自己能用三轮车滚出的一条汗水路上,把 自己的子女培养成大学生是件最欣慰的事。1986年,相当于绕地球蹬了几十圈的74岁老人 正准备告别三轮车时,一次回老家的过程使他改变了主意,并重新蹬上三轮,开始了新的生 命历程。
娃儿,大白天的你们不上学,在地里泡啥?老人在庄稼地里看到一群孩子正在干活,便 问。娃儿们告诉这位城里来的老爷爷,他们的大人不让他们上学。这是怎么回事!老人找到 孩子的家长问这是究竟为啥。家长们说,种田人哪有那么多钱供娃儿们上学。老人一听,心 里像灌了铅,他跑到学校问校长,收多少钱孩子们上不起学?校长苦笑道,一年也就百儿八 十的,不过就是真的有学生来上学,可也没老师了。老人不解,嘛没老师?校长说,还不是 工资太少,留不住呗。老人顿时无言。
这一夜,老人辗转难眠:家乡那么贫困,就是因为庄稼人没知识。
可现今孩子们仍然上不了学,难道还要让家乡一辈辈穷下去?不成!其它事都可以,孩 子不上学这事不行。
“有件事跟你们说一说:我原打算回老家养老享清福,可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回城重 操旧业。”家庭会上,白芳礼老人当着老伴和儿女们宣布道:“另一件事是,我要把以前蹬 三轮车攒下的5000块钱全部交给老家办教育。这事你们是赞成还是反对都一样,我主意已 定,谁也别插杠了!”
别人不知道,可老伴和孩子们知道,这5000元钱,是老爷子几十年来仅存下的“养老 钱”呀!急也没用,嚷更不顶事,既然老爷子自己定下的事,就依他去吧。家人无可奈何地 叹了几声气,孝顺的儿女们担心的是父亲蹬了一辈子三轮车,如今这么大年纪了,本该享享 清福,可他……唉,阻是阻不住了,老爷子的脾气家人最清楚。
“爸,咱再说别的啥是没用了,您老可悠着点,腿脚感到有点累了就早点儿回来歇着。
”像往常一样,儿女们在老爷子出门,给他备好一瓶水、一块毛巾,一直目送出街的尽 头。
白芳礼呢,这回重新蹬上三轮车虽然还是那么熟悉,那么转圈圈,但心里却比过去多装 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孩子们上学的事。是的,毛主席都解放我们几十年了,咋还有念不下去 书的?!不能,绝不能让小娃儿们再像我不认得几个字而只能蹬三轮车。74岁的老人想到 这里,他的双腿重重地提了一把劲,而就是这么一提劲,又整整绕地球转了6圈……
面对如此一位执着、坚韧的耄耋老人,我的心无法不强烈颤动。那辆伴着老人走了几圈 地球的三轮车就停在旁边,这是很普通的一辆人力小车。与天津火车站附近千百辆三轮车区 别不同的是,这辆小车前面有一面十分醒目的小三角红旗,红旗上面有三行字:老弱病残优 待,孤老户义务,军烈属半价。
“你看看咱车站四周有多少蹬车人哪!竞争了不得哟。可我从不挣黑心钱,为了给孩子 们多挣些钱念书,我就争取每天多跑几趟。这面旗打出去后,好多以前的老伙计朝我白眼, 说你又是压价又搞义务,我们生意怎么做呀。我说你们说错了,车站那么多人要车,我哪顾 得过来?你们挣钱是为了养家口和发财,我不一样,所以我可以搞些义务,当然我也要赚 钱,可赚了钱是为孩子们上学用的,好生意你们抢去了,我只能找些便宜的或者半价一类的 活。
听我这么一说,那些老伙计们就不再跟我过不去了。”老人擦着车,开心地说着。然而 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看看眼前这位苍如古柏的三轮车老人那身破陋得与街边要饭的乞丐无 两样的行头,谁能想得到他在这10余年里竟无偿向教育事业赞助了30万元巨款,长年支援 了天津、南开等好几所大学里正在读书的200多名贫困大学生和几十名有经济困难的中、小 学生上学!
“大爷,您给学生们捐了那么多钱,自己却生活得如此艰苦!”我实在无法忍心看一眼 这位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的生活:从头到脚穿的是不配套的衣衫鞋帽,吃的是冷馒头加一瓶 白开水,那张他说已经在此住了10个年头的所谓“床”,只不过是两叠砖上面搁的一块木 板和一件旧大衣。没有“屋”,唯一的“屋”是块摊开的塑料编织袋布和四根小木杆支撑的 一个弱不经风的小棚棚。我来的夜晚,京津两地正下过一场暴雨,老人说他昨晚就是在雨中 过的,他拿起一床正在晒着的被子给我看,那上面有一大摊水迹……
“以前这儿是小亭子,7平方来米,能有个栖身之处。现在不行了,给拆了,不知啥时 候能好起来……”老人似乎对我没能看到他以前曾经“辉煌”的小亭子感到有些遗憾。其实 有人告诉我即使是那时,老人过的仍是俭朴得叫人不堪入目的生活。
为了能多挣一点钱,他已经好多年不住家里,特别是老伴去世后他就以车站边的小亭子 为家,很多时候由于拉活需要,他走到哪就睡在哪,一张报纸往地上一铺,一块方砖往后脑 一放,一只帽子往脸上一掩,便是他睡觉前的全部准备“程序”。“我从来没买过衣服,你 看,我身上这些衬衣、外裤,都是平时捡的。还有鞋,两只不一样的呀,瞧,里面的里子不 一样吧!
还有袜子,我都是捡的。今儿捡一只,明儿再捡一只,多了就可以配套。我从头到脚、 从里到外穿着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出钱买的。”老人说到这儿很神秘地对我说,“那么多记者 采访我,我都没给他们讲这些事,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忙说谢谢您老了。于是老人接着 说:“我哪舍得花钱!蹬一次车赚一二十块钱不易啊,孩子们等着我的钱念书,我天天心头 惦记着在我赞助的那几百学生。我就不能花钱,只能往里挣才是。孩子们考上大学多不易, 可考上大学还念不起,你说这事咋整?那年我听人说咱天津几所大学里有不少学生考上了却 没钱买书,没钱吃饱饭,我想孩子们的家长没办法给他们挣来钱,可我蹬三轮车还能挣些 呀,所以我就重操旧业,一蹬就蹬到现在,一蹬就下不了车了,你想几百个学生光吃光出学 费一年就要多少钱!我是劳模,没文化,又年岁大了,嘛事干不了了,可蹬三轮车还成。一 天蹬下来总还有几十块钱么,孩子们有了钱就可以安心上课了,所以一想到这些我就越蹬越 有劲……”
老人说得我眼睛直发酸。
现今的社会上有大款儿一出手可以给哪个单位赞助几百万、几千万甚至几个亿的,虽然 赚钱也并不是对所有人来说都那么容易,但无论如何他们要比白芳礼容易得不知多少倍。可 是我眼前的这位津门老人为学生们送去的每一分钱,却是用自己的双腿一脚高一脚低那么踩 出来的,是他每日不分早晚,栉风沐雨,用淌下的一滴滴汗水积攒出来的,它是多么来之不 易,来之艰辛呵!
一日,老人正蹬车回“家”时,见路边躺着一位昏倒在地的妇女。
他赶紧下车将这位40来岁的妇女扶上自己的小三轮,之后直奔医院。谁知在颠簸中苏 醒过来的这位妇女说啥也不愿让老人往医院送。“大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