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泪是金-何建明1390-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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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欲哭无泪之后,我常想着这样一 个问题:我这当儿子的大学生,到底这个春节是回来的对还是回来的错了?我反反复创问自 己,但始终没有结论。
新春的爆竹仍旧那样脆响。可极度孤独和悲伤的我,一点也觉不到。
多少个黑夜里,我有意不开灯,有意不让哪怕是萤火般的光在眼前出现。我想用黑暗来 沉积心头的孤苦与忧伤,我更是在让黑暗之剑磨钝太多流血的心胸……我扪心自问:像我这 样一个既无独立生存能力,又日后无可向父母报孝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在那一次又一次 与黑暗对话时,我甚觉自己的生命是那样轻薄无为,我想借着黑暗去见我的父母,去用儿子 的整个心灵抚慰从未获得过多少幸福与快乐的父母的心……但就在我伸出双臂向死神拥抱的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学校,想起了老师您和同学们,于是脆弱的我又觉得无地自容。
特别是想到在过去的一年里,学校、老师和同学们对自己的帮助,我更觉自己那一闪念 的荒唐。像我这样一个贫苦之家出生的人,在既未向父母报孝一份养育之恩,又未能为国为 民做半点贡献之时就想逃避生命,简直就是一种可怜与无耻!
想通之后,虽然那个失母的春节使我无限痛楚,但回校后我尚能像过河小卒,有进无 退。所幸在后半学期学习成绩较上半学年大有提高,心中总算稍许安慰。
老师,学生现在所虑的是目前入学学费太贵,学、杂、书费达2000多元。虽说我在暑 假留在北京拼命打工40余天,也仅赚得700余块钱,加平时积攒共1000来元。眼下学校新 学年注册日期将至,学生心中怎不焦虑?为解燃眉之急,日前我与一家书店经理谈定以后每 天下午到她书店干活,兴许能挣回一点钱来,可这得一段时间,所以在此我请求学校和老师 能否宽延一些时间再让我交钱,如果能成,学生将视为生命重现!
恳请又恳请。学生:张升1997年9月6日学生求助信之三:
尊敬的校领导、老师:我是园林学院森林旅游96班的学生,因家境贫寒加上连年天 灾,实在无力交纳学费,特向学校申请减免,敬请审查。
我家住抚顺县安家乡大堡村,家中五口人,奶奶已近八旬,弟弟正读初三,爸爸体弱多 病,家中全靠妈妈维持。全家主要经济来源就是那几亩承包田。如遇风调雨顺,生活还算过 得去。可是1995年“7·29”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把我家的几亩承包田里的庄稼全部冲 走;1996年“7·23”一场更大的洪水又使我家颗粒无收。今年满希望有个好收成,但天公 不作美,春旱到秋日,致使全乡全部绝产。连续三年的天灾,让我的家人怎能承受?更有何 力量担起一年几千元费用的我这个大学生的生活与学业呀?
我是1996年从辽宁林业学校毕业后被保送到北京林业大学深造的。
当时心情真是悲喜交加,谁不渴望上大学的机会!然而一贫如洗的家庭又能拿什么来供 我上学呢?带着这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我回家了。爸妈听后不做声,而年仅16岁的弟 弟却第一个表态:姐,你去吧,我供你!弟档的话让我好一阵激动,可我知道他还是个孩 子。我只朝他苦笑了一下。爸妈经过反复考虑,最后同意我读大学。从此家里节衣缩食,生 活更加艰难。我深知家中情况,于是利用假期四处奔走自筹第一学年的学费。我听说有个叫 “寒窗基金”专为学生贷款的,便跑到教育部门,但人家不理我,说我是中专保送生,不能 享受。
无奈,我只好东家求西家磨,从远近亲朋那儿借了3000元钱,苦苦读完了第一个学 年。
暑假了,同学们高高兴兴地回家,而我却因新一学年的学费不知从何来而忧心忡忡起 来。年近50的爸爸骨瘦如柴,出去给人做小工出苦力,一天干下来,从手到脚,浑身每一 个骨节都“吱吱”作响,这病痛已经数年了,可爸就是不肯去医院瞧一次,只是每天大把大 把地吞止痛片。这一切做女儿的我看在眼里,疼在心头……然而更让我难以忍实的是我不仅 不能给他减轻病痛,还要再一次向他伸手索要新一学年的学费!我、我不知如何办为好。新 学年已经来临,我怎能忍心向这样一个父亲伸手呢?可不向他伸手我又有什么其它办法?难 道忍心让我正处初三学习、年仅十几岁的弟弟供我读大学?不不,我不能。可、可我又能干 什么呢?尊敬的领导、老师,请救救一个苦命女学生吧!
96级学生:× 1997年9月1日……
看完这一份份求助书,我说不出自己当时的那种心情。透过这些饱溢泪水的求助书,我
似乎看到一颗颗焦虑不安的心和一张张因营养不良而造成贫血发黄的充满着企盼的脸。 它们
让我感觉呼吸的急促,心跳的加剧,情感的难以抑制……没有比这更叫人揪心的,因为 它发
生在我们大多数人感到阳光明媚的今天。
这时,于老师从另一个屋子进来。“这些材料都是去年9月新学年开始几天内收到的, 这几年一到新学年交费时,我们学工部和学校领导、老师那儿都会收到一封封这样的申请减 免学费和求助申请书信。”她说。
“你们学校的贫困生能占到学生总数的多少比例?”这是我很关心的一个具体的数据。
于老师顿了顿,说:“困难学生占15%—20%,其中特困生7%左右……”
“那你们界定贫困生与特困生的标准是什么呢?”“这个……不太好说。”于老师略陷 沉思。稍许,她说:“我总觉得现在定的标准有点低。比如教育部门原来把家庭平均月收入 在150元以下的划为贫困生,把100元以下的定为特困生。
现在高校大部分按此标准确定。而实际上现在一个学生一个月基本生活费就要200元, 这还没算学杂费。我认为这只能是个大概标准而已,因为现在农村的家庭人均月收入能达到 150元左右的几乎占大多数,这还要看这一年的老天给不给面子,第一部失泪大学城《7》 如果遇上天旱水灾什么的,就不是这种情况了。另一方面,这两年城市下岗职工的增多,许 多城镇来的在校学生由于父母都下岗了,他们的生活水平即使是200元至300元一个月,你 能说他们不是处于贫困状态?再说,有些学生还隐瞒真情。所以大学贫困生的人数比例向外 公布的数字不完全准确。像我们林业大学,是属于艰苦行业院校,学生中60%以上来自农 村,有30%左右是县级以下的小城镇。这些学生之所以报考像我们这样享受国家特殊行业补 贴的院校——如农业、水利、军工、师范等等院校,就是一方面认为录取分数低一点,另一 个重要原因就是学生和他们的家长看到我们这些院校收费低一些。这些因素都是经济差的家 庭的学生所考虑的。从这个意义上推断,你能估计出像我们学校的贫困生比例占多少呢?”
我笑笑,说不敢猜。
“再说学校与学校之间的标准掌握尺度也不同。”于老师接着说,“我所知道的北京大 学对外公布的贫困生比例是25%,应该说从他们学校的学生实际情况所确定的这一比例基本 差不多。但到我们学校恐怕就不能是这样一刀切了。如果将一些重点大学划定贫困的标准拿 到我校,那我们的贫困学生比例可能还要大得多。其实贫困与不贫困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与 所处环境有关。你比如说像我们学校因为大多数学生来自农村,相对家庭经济收入都不高, 而这些学生如果把他们放在那些外贸、经济、艺术类院校去,可能都得算贫困生了,但在我 们学校就不行。只有那些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难以维持的学生——家庭人均月收入低于125元 的,才能进入我们学生处的‘特殊档案’里来,我们工作的重点就是帮这些学生解决困 难。”
林业大学的于老师使我较早从层面上初略了解到了什么叫“贫困生”,以及强烈感受到 的那些处在命运博斗关头的贫困生所发出的阵阵救助声……
林业大学所处的京城西郊,几乎云集了中国最著名的十几所大学,在那连成一片的绿林 中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大学城”。如果不是深入每所学校的学生工作部或者是各学校 团委下的勤工助学中心,你所见所闻的只能是朗朗读书声和那如潮如云的“天之骄子”们。 你因此会认为,凡在这儿的学生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然而有些事你却想象不到,那便是 在这块几乎是集中了中国当代最优秀的学子中,有数以万计的人在接受最繁重、最先进的知 识与攀登最尖端的科学同时,却过着这个城市最低生活水平线以下的贫困日子!有人常年靠 馒头充饥、盐水润口度月;有人捡废纸作练习本、写论文稿;有人从垃圾筒内捡出一条旧长 裤剪去两条裤腿后,改成自己在一个暑期闯荡京城的全部装束……也许正是这种无法想象的 反差,更使我急切地想了解清楚在这和风与绿地的大学城内,到底有多少处在难以维系大学 学业的贫困生。
与林业大学仅一街之隔的中国农业大学,是中国千所高校综合研究与发展前13名的国 家重点大学。他们那儿的贫困生情况会是怎样呢?
该校分东、西两个校区,在东区的学生勤工助学指导中心里,丁运选老师正忙着在今年 暑假期间给那些准备留在北京打工的学生们联系单位。“哎哟,人实在一年比一年多,可岗 位呢却越来越少。”丁老师长吁短叹地说,“前几年我们这儿是全市几十所高校中假期学生 打工最多也是最好的,今年看来不太妙,一方面社会下岗人员跟我们抢活,另一方面留校不 回家的学生越来越多了。”
“贫困生们都想利用假期把新学年的学费挣出来吧?”
“可不是!平时学校功课紧张,大多数贫困生就指望这放假的一个多月挣一把。但市场 是有限的,蛋糕就那么多,一部分人抢去了,另一部分人就得挨饿。”
“那今年挨饿的会不会轮到你们学校这帮贫困生呢?”我问。
“保不准。”丁拿起三本假期勤工俭学求职登记簿,说,“去年到我这儿登记要求帮助 联系打工的是60多个,今年这才5月份就已经有近200人了。压力大呀!”
“为什么想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是同学们自立的意识强了,还是其它什么原因?”
“有前者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贫困比例这几年直线上升。”丁老师介绍道,“我们农 大东区学校近来对特困生有个统计:1995年按每月一个特困生所有收入90元为标准,低于 90元的为特困生,统计结果为350人,占全校学生总数95%;96年按120元以下的收入 标准统计的特困生为570人,为学生总数的154%;97年按150元以下的收入标准统计特 困生为835人,是学生总数的226%。今年98届新生到校时会不会达到30%的比例呢?!
我说不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几年的贫困生比例上升幅度都在6%至8%以上递 增,而今年则可能是第一个高峰年。注意哟,上面我说的是我校的特困生人数和比例,他们 都是那些根本没有任何家庭经济来源甚至还要反过来支持家庭的学生,至于一般要靠自己独 立解决上学生活费的学生数目就更大了。”
“两者加起来多少?”
“在60—70%左右。”
一个惊人的数目!
“现在大学校长们都在承诺‘不让一个因经济贫困而辍学的学生出现’,能做到吗?”
我极想得到实事求是的答案。
丁老师沉默片刻,说:“每个学校都在为之努力,并大多能履行承诺。但有些贫困生无 论你如何帮助,他仍要辍学,学校也无能为力… ”
“为什么?”
“因为学校可以帮助一个学生,却无法拯救和负担一个家庭。”
“你们学校有这样的?”
“有。97届的一个江西籍女学生就休学快一年了。她在学校得了病,我们发动学校和 社会都捐助过她,但她仍感到无法上学,因为她是个孤儿,家里只有一个近80岁的爷爷还 需她抚养… ”
“能告诉她的名字和联系地址吗?我想请她谈谈辍学的情况。”
丁老师给我抄下这个叫张兰金同学的地址。不久,我按这个地址给辍学的张兰金写过一 封信,但一直没有收到回信。我想或许这女孩不想向外人诉说她内心的那份辛酸与痛楚,这 是后话。
下班的铃声早已响过多时,夜色也已笼罩“大学城”,然而在勤工俭学指导中心的办公 室里电话声此起彼伏,那间始终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