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腐-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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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晨光呆了半晌,终于推门离开。
这日黄昏连城渡过楚江,来到了海颜国边境的清宁镇。上岸后回首一望,夕阳里对岸南楚的繁华瞬间褪去了颜色,如是他脑中残存的记忆。
走进小镇里,看着那些海颜人笑逐颜开,安居乐业,连城自是欣慰无比,心情也好转了许多。
夜里他找了间客栈住下,虽觉疲惫,可是心口处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却让他无法入睡。这几日越来越觉得虚弱,常常会喘不过气来,失眠这样的事时有发生,有时好不容易睡着,却又不得安稳,梦魇中总怕自己再也无法醒转,待终于清醒时却又隐隐的失望。
翻来覆去熬到了三更天,才终于有了几分睡意。迷糊间忽听见隔壁有人轻叹一声道:〃皇兄,他们两人已双宿双飞,根本顾不上你啦。就算我放你回去,你横插在他们两人之间又有何意义?我们两个同病相怜,从此相依为命岂非很好?〃
皇兄?连城突然清醒过来,暗暗寻思:这人到底是哪国的皇子?怎会跑到这简陋的客栈里来?
这时又听见那人道:〃我知道你恨我那夜强要了你,其实我自己也后悔得紧。皇兄,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我真的开始喜欢你了,你就原谅了我可好?〃
连城心里一动,起身出门悄悄潜入隔壁窗下,用手指轻轻戳破窗纸,然后凑上眼睛朝里面望去。房间里昏黄的烛光下一人侧身朝里躺在床上,看不见其面容,另一个人则坐在床边,赫然是三皇子楚恺之。
连城脑中灵光一闪,想着那躺着的定然是失踪多日的紫桥了。又寻思起来:这楚恺之不呆在南楚京城,带着紫桥跑到海颜来作甚?难道是害怕被临渊发现?
思索间听见恺之续道:〃我知道你不服气输给那个君连城,其实我也很不服气呢!唉!可是有时我又忍不住佩服他。今年元宵节我派了六个高手去十里亭杀他,结果那六人无一生还,后来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了六十个高手去京城巷子里围攻他,却又被他逃脱了。那日他掏出自己的心跳下悬崖后我想着这下他总死定了,却想不到他居然还能活着回来这老天真是不长眼。〃
听了恺之的叙述,连城立即回想起楚江曾质问自己为何要追杀他,原来这一切都是这楚恺之在暗中捣鬼。元宵节那夜他定是悄悄跟踪自己去了十里亭,后等自己离开后再派人围攻楚江。至于后来的巷口围攻,想必是因为迷Jian失败,所以才对楚江怀恨在心。想到一向温雅随和的楚恺之居然会如此阴险狠毒,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这时恺之起身伸了个懒腰,又道:〃楚冬阳一心要杀死我们所有皇子,还好那夜他与陈太后谈话被我听见。紫桥,这次出来我们再不回去啦,我们去一个山明水秀之地隐居可好?〃
连城闻言又是一惊,暗道:冬阳本来便与临渊不和,那临渊如今岂非很危险?
又见恺之俯身亲了亲紫桥的面颊,〃别生气了,夜深了,我们睡罢。〃便开始替紫桥宽衣。
连城见紫桥软软躺在那里,任他摆布,猜想他多半是中了迷|药。心念一动,从怀中掏出玉凝留给他的纸包,屏住呼吸后将少许药粉从窗洞弹了进去。顷刻后便看见恺之晕倒在了床边,而床上的紫桥也昏迷了过去。
连城潜入房里,犹豫了一下后将恺之绑在了椅子上,然后抱着昏睡着的紫桥出了房门。
楚临渊骑马穿过一片竹园,来到两间茅屋外。屋子右边是一棵槐树,白色的槐花正开得绚烂,散发着甜甜的香气。左边是口水井,井边的地上倒着一些农具,是个标准的农家。
思绪不由飘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那夜他骑马沿着楚江堤岸缓缓而行,看见一个海颜少年昏倒在雪地里,他下马救醒了少年,之后又骑马送他回家。那少年正是连城,而他家便是眼前这两间茅屋了。事隔近两年,当夜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屋子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夜门口槐树上的朵朵雪花换成了如今清雅的槐花。
他伸手扶了扶肩上的包裹,望着紧闭的屋门踌躇了片刻,便上前敲了敲门。半晌没有人应,他心中颇觉失望,百无聊赖之下走到槐树下仰头摘了一串白花,又掐了一朵放进口中。有细细的花蜜融上舌尖,甘甜清亮,连日的焦躁与疲惫似乎也渐渐疏解开来。
〃你来了。〃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楚临渊缓缓转过身,看见连城站在竹园边,右手拿着一根竹枝轻轻摇晃着。数日未见,他似乎又消瘦了不少,原本淡红色的唇有些发白,苍白的肌肤上细细的血管若隐若现,有些令人心惊。
临渊心里微微一痛,稍稍别过了目光,点了点头道:〃多谢你救了紫桥,又送信示警。〃几日前他在京城收到连城的飞鸽传书,信上提到已有紫桥的消息,又说明冬阳意欲杀他,让他即刻来这里。
〃不用。〃连城淡淡道:〃紫桥已到了安全之地,一切均好,你不用担心。〃
〃紫桥他现在哪里?〃
〃在附近的一间客栈里。〃连城看了看他肩上的包裹,布料下隐约有硬物的痕迹,于是问:〃你带了你父皇的骨灰来?〃
临渊一怔,包裹里的确放着楚炎的骨灰坛,因恐他不悦,忙解释道:〃我不是要逼你什么,我只是想着比起皇陵父皇他应该更愿意葬在海颜。〃其实他是想着将楚炎葬在海颜,总算可以离君留醉的墓近些。
连城〃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两人沉默着站了一阵子,临渊突然开口道:〃……那夜突然有事,所以才没有去客栈看你。〃
〃无妨。〃连城淡然道,〃我也没有等你。〃
空气再度沉寂,临渊犹豫了一下,问:〃紫桥在哪间客栈?〃紫桥失踪已有一月多,临渊自是非常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连城顿了一顿,别过目光望着满树的槐花道:〃昨夜我梦见我爹站在这棵树下朝着我微笑 ……〃
临渊见他突然岔开话题,本觉得有些失望,一转眼看见他清瘦的容颜上泛着淡淡的光彩,眼中碧波澄澈透亮,却突然看得痴了。
连城唇角溢出一丝笑意,〃我终于完成了他的心愿,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去见他啦。〃
临渊一怔,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见他目光柔和,唇角含笑,不知为何看在眼中却酸楚得厉害,又听见他接着道:〃我爹在我梦里说:'悠悠江水,我之归处。'我想他的意思大概是让我把他的骨灰撒在楚江里。〃
说到这里他转回了目光,看着楚临渊道:〃其实我爹骨灰尚未下葬。本来我是想等海颜复国后将他葬在君家皇陵里的,现在看来已不必了。〃
楚临渊心中一动,脱口道:〃那我也将父皇的骨灰撒在楚江里。〃这样也算是合葬了。
〃那是你的事。〃 连城淡然道,秋日黄昏的余晖透过竹枝斑斑点点洒落在他的衣衫上,微风里月白衣衫上银线绣成的淡纹轻轻摇曳着,静谧得似是一幅图画。
〃那你准备何时进行?〃临渊问他。
〃……就现在罢。〃说完这几个字连城便进了茅屋,片刻后他抱着一个褐色瓷坛走了出来,沿着竹园边的小路向前走去。
临渊急忙跟上,不多时两人便来到楚江边,这一段楚江地处偏僻,是以江堤上并无其他行人。极目望去,夕阳下江水如练,气势如虹一泻千里。远处江面上白帆尽染夕阳之色,翩然随波而行,隐约有渔歌传来,甚是悦耳动听,倒的确是个佳美之地。
连城站在江岸上迎风而立,默然了半晌才伸手打开了瓷坛的盖子。他稍稍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瓷坛微倾,细白的骨灰便从坛口碎玉般缓缓泻出,随风飘进江水里。
临渊忙走到他身边,也将楚炎的骨灰慢慢倒进了江里。江风吹起浅浅的波纹,那细末很快湮没在漩涡里,消失不见。临渊心中有些怅然,这江如此之大,两人的骨灰有真正交融的机会么?再一想,红尘俗世,缘起缘灭,又何必过于执着?这样想着便也释然了。
两人一起跪下,朝江水拜了几拜,想到楚炎君留醉一段纠缠,不知连累了多少无辜性命,心中不觉伤痛惆怅。是缘是孽,是爱是恨,恐怕无人可以说得清楚,到头来不过是徒留怅惘罢了。
良久后连城直起身来,他侧身望向正缓缓起身的临渊,〃沿着江岸向东走八十里便是秋坪镇,紫桥他在镇西平安客栈人字号房等你。〃
临渊大喜,急忙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回身道:〃我找到他再来看你。〃
连城怔了一怔,面上突然崭露出一丝挑衅的笑意,〃然后呢?〃
〃这……〃临渊愣住,心也突然沉了下去,这中间关系乱到了极致,根本无力理清。
茫然望向连城,见他望着江水默然不语,心里突然痛得扭曲成了一团。想到藕断丝连,不过是害人害己,于是暗暗下定了决心。
〃……你多保重。〃临渊用尽全力挤出了这四个字,毅然转身离去。
〃且慢!〃连城忽然在他身后呼喊了一声。
临渊身躯一颤,缓缓转回身来,见他手捂着心口站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情不自禁上前一步问:〃你怎么了?〃
连城摇头道:〃我没事。〃他咬了咬嘴唇,之后缓缓抬起眼睫紧紧盯着临渊,口中一字一顿道:〃……你可爱我?〃
(四十六)
临渊闻言立时怔在当地,动了动嘴唇,想要回答,耳边却回响着自己对紫桥的那番誓言:〃……我发誓此生……发誓从此只爱紫桥一人,若有违背誓言,让我让我孤独终老,让令我移情的那人不得好死,可是紫桥却要一生平安幸福。〃
捏紧了拳头,感觉有细汗从额上渗出,甚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只是简单几个字,却怎样都无法从口中吐出。
茫然朝连城望去,见他面上渐渐露出讥诮之色,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时忽听得连城冷笑一声,道:〃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什么爱不爱,我才不信!〃一甩衣袖便飞奔而去。
连城一路奔回茅屋,掩上房门后将背靠在门上喘着粗气,剧烈的奔跑令他身体负荷过大,感觉身子轻飘飘的,连神智都有些模糊了。
〃什么直言相问不过是自取其辱!〃连城捂着心口走到里屋躺在了床上,他睁眼望着帐子顶,绝望、羞辱、伤心、懊悔等等情绪一起涌上了心头。
天渐渐黑了,小小的方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连城躺在黑暗里聆听着自然的声音,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觉得冷得厉害,便伸手拉过被子盖在了身上,手移到心口处时突然顿了顿心口那粒冰琉珠不知何时竟已化尽。
万念俱灰之下闭上了眼,恍惚中听见推门声响,随即有细碎脚步声传来。连城勉强睁眼侧身望去,黑暗中看见临渊走到了床边坐下,又听临渊解释道:〃……我是回来骑马的,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我的马……外面雨下得很大,我可以借宿一夜么?〃
〃……随你。〃连城有气无力道,看了看临渊湿透的衣衫,又道:〃橱里有干净衣衫,随便找一件穿罢。〃
临渊点点头,到橱里找出一件粗布衣衫穿上。扫了一眼狭小的房间,似乎没有可以容身之地,便走到了外间。黑暗里中堂上斗大的〃奠〃字清晰可见,墙上依旧挂着白幔子,一切与初见连城那夜并无太大分别。
他走到桌子边坐下,望着窗外的雨帘发起愣来。不知呆坐了多久,直到心口处的蛊毒又开始发作。他习惯性地伸手按住,每夜如期而至的疼痛反而让他觉得心安,似乎心上有一个角落还保留着,这样一来,那痛也就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熬了一阵那痛终于过去,临渊伸手擦了擦汗,轻轻舒了口气。这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房间里也忽然明亮起来。他回头相顾,看见连城左手持着蜡烛,右手端了一杯水走了过来,〃又发作了?喝点水罢。〃
〃多谢。〃临渊心头一热,起身接过茶杯,一瞥间看见他右手手指上隐约的血迹,他忙伸手拽住,〃你的手怎么破了?〃
连城缓缓缩回手,〃不小心划破了,小伤而已。〃
临渊松了口气,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又顺手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连城看了看房间四周,叹道:〃这里和那夜没有什么区别。〃
临渊〃嗯〃了一声,不明白他为何说这个,又听他道:〃回想从前种种,觉得自己实在愚昧之极。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起点,可笑可笑!〃
临渊见他言行举动里透着古怪,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连城却突然转移了话题,道:〃夜有些凉,不如到里面的床上去睡罢。以前我一直和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