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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之一 少年游-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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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绸缎商人,能干出什么?」谢凌毅打断道。 
雪无垠可不这么认为,欧阳子鑫如此年轻,又只做过绸缎买卖,凭他的经历哪能一眼就认出夏国的擎日箭? 
「他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态,去关心和绸缎铺毫无干系的外国兵器?」 
这是值得深究的问题,不过雪无垠不打算和谢凌毅争执,因为他知道谢凌毅虽然嘴上不说,心底也抱着同样的疑问。 
否则谢凌毅就不会用这种警告的眼神盯住他,那仿佛在说:「不准你插手!」 
「不准我插手吗?」雪无垠心底漫过一丝苦涩。 
「毅,我喜欢你,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雪无垠深情地凝视着谢凌毅。 
「别随便的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无垠。」谢凌毅眉头蹙着,他觉得困扰时,就会有这样的神情:「去甲板上吧,刘恪等着呢。」 
「……是,船长。」又被冷淡的拒绝,雪无垠轻声叹息着,无奈的离开。 


第八章 
湛蓝的海,以一股不动声色的气势,清晰地划出海和天的延线,金灿灿的阳光漫空倾泻下来,使单调而平静的海面变得有些色彩了。 
雪无垠离开后,谢凌毅就一直站在敞开着的舱窗前,黧黑的眸子凝视着远处的天空,不知不觉地,那道道刺眼的光亮,变成了温和的紫红色光晕。 
天就要黑了,花梨书案那里却一点也不见清醒的迹象。 
终于,已等了一个时辰的谢凌毅转过身,走向趴睡在书案上的欧阳子鑫。 
尽管案面上的书册砚台占据了大半位置,也丝毫不影响他侧着身子,左手抱右手,侧脸枕着手腕,一副正睡得酣甜的模样。 
能在硬梆梆的大理石书案上睡着,说明他真的很累,谢凌毅看着他安稳的睡颜,想着他醒时的眼神。 
坦率、执拗、不服输,却也满眼流露着棋逢高手的喜悦。 
谢凌毅看过无数眼神,轻蔑的,残忍的,惶恐的,馅媚的,贪婪的,面对他们,谢凌毅看到了自己的缩影,可面对欧阳子鑫,他就什么也看不见。 
就好象站在一泓微波粼粼的泉水前,太过清澈,反而映不出他的倒影。 
「第一晚就该杀了他的。」谢凌毅默想着,眼神迷茫,为何他有意却下不了手?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他,谢凌毅总有一种似曾相识地感觉,虽然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胸口仍会有悸恸的感觉。 
在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总追逐着欧阳子鑫的一举一动。 
所以刚才面对雪无垠的追问,他根本就答不出来,只要流露出一点困惑地情绪,无垠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欧阳子鑫。 
「谢王爷,一个真正的王者是不需要无谓的羁绊,如果有朝一日,我和你有利益冲突,你就杀了我,千万不要犹豫呢。」 
很久以前,雪无垠说过那样的话,明明涉及他的性命,可他的脸上还是带着迷人地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欧阳子鑫不是雪无垠的对手,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不想让欧阳子鑫受伤,亦不想和无垠起冲突。」这是谢凌毅此刻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嗯……」忽然,欧阳子鑫动了动肩头,发出一声低吟,打断了谢凌毅混乱的思绪。 
他低头看去,虽然光线暗淡了,欧阳子鑫的脸孔还是那样清晰,靛青色绢丝般的头发落在他紧闭的眼睛前,随呼吸而动。 
细致的肌肤,透着柔和的光晕,和那无一点防备的纯真。 
谢凌毅感觉心口抽搐了一下,蓦然屏息,又是这种强烈的熟悉感,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个人,能在常人难以入睡的地方如此酣眠。 
那位「欧阳少爷」……大概已登入朝堂,娶亲了吧? 
这么怔仲的时候,谢凌毅的手臂,已然伸到欧阳子鑫的额前—— 
也许因为感觉到光线突然变黑,欧阳子鑫浓密的睫羽颤动了一瞬。 
谢凌毅猛然回神,瞪着现实中的欧阳子鑫,板起了脸。 
砰!一记重重的毛栗,迅猛地敲上欧阳子鑫的脑门! 
「呜!好痛!」睡得正沉的欧阳子鑫受这一突袭,吼叫道:「干什么?清平?!」 
「很好睡么?」谢凌毅见他一开口就叫着什么清平,见到自己时,又一副惺忪的模样,语气更是冰冻三尺。 
「我……」对了,我在船上。 
察觉室内已到了该点油灯的时候,欧阳子鑫慌了神,耳根直发烫。 
「真对不起!」 
「收拾好账册。」谢凌毅冷冰冰地睨视着他。 
欧阳子鑫不敢怠慢,三两下整理好账本,放在书桌一角,这么做时,谢凌毅已经走到舱室门口。 
欧阳子鑫看着账本发呆,他怎么能睡着呢?一点小事也做不好,谢凌毅一定更看不起他了! 
惆怅懊恼之际,耳边传来谢凌毅很不耐烦的呼喝声:「还楞着干什么?走了!」 
欧阳子鑫抬头,正看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舱门。 
「果然呢……」在心底嘀咕着,欧阳子鑫郁闷地跟了上去。 
◇◆◇ 
「喂!那边的小子,快把绳子拉过来!」甲板上,水手长刘恪在右面船舷一阵咆哮。 
「是、是!」船首帆下的年轻水手,赶紧拖着沉重的足有碗口粗的缆绳跑向他。 
「一、二、三!用力拉!」主桅杆下方,六个高壮的水手在响亮的口号下,啪啦啦地一格一格往上升起巨大的帆幕。 
与此同时,船舵,橹座两边,都聚集着埋首干活的水手,经过一日的休整,他们一个个都看上去精神饱满,干劲十足。 
「要启航了吗?」受到这场面感染,欧阳子鑫的心里也兴奋起来。 
谢凌毅接连走过三座桅楼,来回穿梭其下的水手们忙不迭地让出一条路,欧阳子鑫跟在其身后,自然也走得顺畅。 
他们登上将台,雪无垠似乎很早就来了,看到他们,问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风不是刚起。」谢凌毅看了看微波荡漾的海面,有鱼群从大浮号下串游而过。 
「可是有你在这里,他们会更卖力的。」雪无垠微微一笑。 
谢凌毅没有答话,转身看着将台下正待命的橹手,他们已经检查完系在橹把手顶端的「橹担绳」,大浮号的船舷两侧没有安大炮,而是两排提供动力的橹,也就是大长桨,桨很重,要四个水手才能摇动。 
橹担绳的另一端拴在甲板的一个铁环上,既可以固定橹,又可以作长短的伸缩,以调节橹板入水的深浅。 
谢凌毅扫视过甲板上一百多名待命的水手,问雪无垠:「舵工就绪了吗?」 
「是。」雪无垠点头,欧阳子鑫见他手中一直拿着那卷他们下午看了很久的卷轴,不由好奇地问:「雪舟师,那是……」 
「这个?」雪无垠拉开滚动条上深棕色的绳结,唰地耙滚动条打开了一大半,一手指着滚动条上方的裱字道:「过洋牵星图。」 
「哎?」欧阳子鑫听都没有听说过,很新奇地睁大眼睛,滚动条滚动条中心有画着一艘多桅海船,四周画着着诸星的图形和角度。 
欧阳子鑫只认出北斗和天柱。 
「大海无边,只有观日月、风向、星辰而进。」雪无垠解释道:「这图画的是相对于船的星座的位置,由牵星术得来。」 
「好厉害啊!这个叫做牵星术的东西。」欧阳子鑫抬头仔细地看了看已有数颗明星点缀的天际,果然可以和图中的位置对照起来。 
「换言之,这也就是云险海的海图。」雪无垠又说道:「真正叫人叹为观止的是罗盘针,舟舶往来,惟以它为准,如果遇到雨雾天,就更只得靠它了。」 
「哦……」欧阳子鑫感叹道,随夜幕降临,海风逐渐加强,雪无坝用一把银色簪子高挽起在脑后的长发,亦随风轻扬着。 
「雪舟师您真能干呀!」欧阳子鑫由衷地称赞道,雪无垠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非常可靠的男人。 
「能干的应该是船长才对。」雪无垠不觉莞尔,看向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谢凌毅。 
集合如此少的水手,驾如此大的商船渡云险海,可不是只有胆量就能做到的,毅,你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雪舟师,罗盘针……是和针谱有关吗?」看着谢凌毅,欧阳子鑫就觉得脑门还隐隐作痛,他下手真是很重啊! 
「是。」雪无垠露出意外表情,这小子的脑子也很灵活嘛。 
「那针谱是……」 
「是专门记载罗盘针引路过程的书。」谢凌毅突然插话进来,他看着欧阳子鑫道:「包括船只的航程,航速,牵星图位置等细则。」 
言毕,谢凌毅又沉吟地补充道:「你问完了么?」 
「……是。」言外之意,就是你别再妨碍雪无垠做事,欧阳子鑫虽然还有一肚子问题,但看见谢凌毅瞪着自己,也只能作罢。 
「雪舟师,多谢指教。」谢凌毅越是凶巴巴的对待自己,欧阳子鑫就越体会到雪无垠的柔情,这两个人的性格怎么差这么多。 
「不客气。」雪无垠浅笑,这时一阵疾风吹过将台,那黑而亮的长发一下子越过肩头飞至脸前,他随即伸手拂下。 
「哎?!」那一那,欧阳子鑫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雪无垠那双狭细而长的眼睛,只有单一的银色,就像他头上的纯银发簪一样。 
可当雪无垠也凝眸回视着他时,欧阳子鑫才惊觉这根本不是他眼花,雪无垠的瞳仁,确实是银灰色的! 
「吓到你了?真没办法,我的眼睛一到晚上就会变成这样。」雪无垠自嘲似地指着自己诡异的瞳仁:「不仅像铅块一样沉闷,也无法看清东西呢。」 
欧阳子鑫诧异极了,记得第一次见到雪无垠时,还为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感叹过! 
「到底……怎么会这样的?」欧阳子鑫注视着雪无垠,非常难过的问道。 
雪无垠温柔的笑了笑:「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侥幸逃过了鬼门关,就是眼睛落下了毛病,白天没有问题,可一到晚上天色黑沉的时候,用它看东西,什么都是灰色的。」 
「难道都无法医治吗?」欧阳子鑫觉得非常惋惜:「我听说针灸对眼部疾病是很有效的!」 
「无垠他本身就是针灸医师,他的眼睛虽然不好,但是其它感官就锻炼得非常灵敏,因为色盲而小看他,可是要吃苦头的。」谢凌毅低沉地说道。 
这是一语双关,提醒着潜在的危险,可是欧阳子鑫完全没有听出来。 
雪无垠注视着谢凌毅,嘴角浮现一抹笑容。 
欧阳子鑫突然想起雪无垠会读唇语的事,果然如此啊,但是……无法享受至美的四季夜景,这样的雪无垠…… 
「对不起……」不知为何,欧阳子鑫觉得除了道歉,做什么都无法表达自己此刻难受的心情。 
「既然知道错,就站着别再多嘴!」谢凌毅说着便扬起手,欧阳子鑫见他又要打自己,不禁起脖子。 
出乎意料地,谢凌毅只是轻抚了一下他前额的刘海,雪无垠亦看见这一幕,他不动声色,依旧笑盈盈的,可是手里的滚动条,却皱起数道醒目的褶痕。 
「船长,目前测得风向为偏北,是左右斜逆风。」一个水手在将台下汇报道。 
「嗯,通知船工起锚后用走『之』字调帆。」谢凌毅颔首道。 
「刘恪还没测好水深么?」谢凌毅看向前面的船舷,刘恪和两个水手正往海里拋下着一条结铁棕绳。 
「这一带的水深约摸二十丈,航向应该偏左一些,往四十丈的海域。」雪无垠凭着知识道:「先绕过这片浅海,再返回正确的西南航向。」 
谢凌毅思量着雪无垠的话,然后下令道:「待刘恪报数上来,便起锚。」 
欧阳子鑫默一声不响地站在他们身后,因为雪无垠的事,他闷闷不乐,不死心地寻思着该怎样治疗。 
「为庆贺新帝登基,国外使节进贡给皇帝名贵稀有的药材,或许其中就有治疗眼疾的奇药。」欧阳子鑫突然想道:「对了,也可以找找民间的偏方!」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前边黝黑陡峭的木梯,忽然发觉那片阴影里头有什么,那大概是桅杆的影子,又或许是个人。 
是个人。 
「天澧?」没错,正是让他在船舱里迷路的少年。 
「怎么了?」天澧上身穿着黑色的无袖长衫,下身是深色的绫裤,又站在这么偏僻的角落,难怪叫人看不清。 
欧阳子鑫定睛看着天澧的脸,他一扫往日的神气,显得相当沉郁,似乎陷入某种痛苦的思绪纠葛之中。 
他在看谁呢?欧阳子鑫刚想按迹循踪,不料天澧突然转移了视线—— 
「呃?」欧阳子鑫一惊,他们俩的目光对上了,就像重要的隐私被人窥见般,天澧恼羞万分狠狠瞪了欧阳子鑫一眼,并很快地转身走开。 
直到这一刻欧阳子鑫才体会到常人所说的「拧我肤痛」的滋味,他和天澧相识尚浅,实在不解这个少年为何总对他充满敌意? 
「很在意。」无论是天澧那与年纪不符的忧郁,还是那恨不得把自己扔下船去的厌恶眼神。 
见谢凌毅正和雪无垠谈着什么星相水准线,无须他伺候,欧阳子鑫便扶着木梯栏杆,蹑手蹑脚地走下将台。 
「天澧!等等!」欧阳子鑫一直走到被水手们称作「头称」的船首桅杆下方,才出声叫住不断加快脚步的天澧。 
「哼。」天澧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突然转身面对欧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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