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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红尘有幸识丹青 上 by 阿堵-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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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幸识丹青 上 by 阿堵 
 
 文案 

  丹青和承安 

  一个是临仿伪造古画的不世奇才 

  一个是处心积虑谋朝篡位的王爷 

  一个是伪造的大师,以假乱真 

  一个是表演的高手,假戏真做 

  在命运之手的拨弄下,何去何从? 

  
  

  一树碧桃,其华夭夭。 

  金风玉露绯色劫, 

  你想要不想要? 

  从未想过天荒地老, 

  还是爱了无可救药。 

  振衣起,片叶不留, 

  怎耐得心香一瓣刻骨刀。 

   

  忍负春风为天下, 

  换得寂寥向晚潮。 

  长河流月江山冷, 

  依稀别梦,桃之夭夭。 

   

  花林月照,谁的圈套? 

  天造地设温柔井, 

  你跳还是不跳? 

  色戒欲戒情怎能戒? 

  生死可逃爱最难逃。 

  无生有,天心妙手, 

  有还无,问世间谁能做到? 

  

  纵是真情无从挽, 

  画了,化了,还我逍遥。 

  丹青一点白云外, 

  花开自在,逃之夭夭。 
 

  第 1 章 

  夫子庙后头一条不起眼的斜街,因为两旁柳荫低垂,被当地人唤作柳树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条街上一家接一家开起了卖古董字画的铺子。低低的屋檐,窄窄的门脸,阴暗的店堂,一色黑底金字的招牌,低调中隐隐透出些古朴华丽。城里的百姓只知道这里是读书人买文房四宝的地方,干脆把它叫做纸笔胡同,原先的名字反倒慢慢没人记得了。 

  纸笔胡同店铺密集,连两侧的里弄也都是招牌林立,只不过门脸寒酸些。从南边第三个弄子拐进去,有一家叫做“古雅斋”的铺子。灰墙灰瓦,广漆的雕花门窗,朴素雅致。东家姓王,是最早一批落户纸笔胡同的老板之一,不过只做书画生意。 

  这会儿,王老板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茶,上好的银针一根根立在盅子里,腾起的水雾恰好模糊了他的脸。堂下站立的母子俩似乎丝毫没有被主人的冷淡影响。小男孩大约六七岁,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下里张望,好奇里带着兴奋。那妇人秀丽苍白,容色憔悴却神情淡然,只听得她柔和的嗓音在屋子里回荡。 

  “……先夫在世时和先生颇有往来,也算得上是故交。如今小女子沉疴在身,恐怕不久于人世。这个孩子无依无靠……” 

  听到这里,王老板抬起头,缓缓说道:“朱夫人,在下是生意人,开的也不是积善堂,恐怕……” 

  “先生请听小女子说完。这孩子受他父亲影响,从小酷爱丹青,也算有几分天赋,若非如此,怎敢麻烦先生。” 

  “哦?孩子,你过来。”王老板放下茶盅,招呼小男孩。小男孩抬头看看母亲,得到肯定的答复,这才走到王老板面前。 

  面前这孩子有双灵动清透的眼睛。把一双小手提起来看了看,又捏了捏,问道:“孩子,你喜欢画画?”“嗯!请先生教我。”小男孩认真的点点头。王老板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朱夫人:“夫人想必知道,我这古雅斋做的乃是偏门生意。孩子留在这里,别说光宗耀祖,名传后世,只怕一辈子都见不得光了。” 

  “凡夫俗子,要那些虚名做甚?只求他平安长大,有一技傍身足矣。” 

  眼看着母亲走了,虽然之前说得好好的,自己留在先生这里学画画,母亲回家休养,过些日子再来看自己,男孩小小的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恐慌,一声接一声的叫着“娘——”,“娘——”。王老板心说:“你娘再也不会来了”,慢慢走过去蹲下:“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一边抽咽一边说:“我叫朱成璧。”“朱成碧?嗯,也算有缘。以后你就叫丹青罢,这是你的艺名。你师兄叫水墨。我叫王梓园,我是你们的师傅。” 

  “古雅斋”是个小小的四合院,穿过天井,后头三间屋子,左右两间都做了库房。值更的伙计在库房里搭了简单的床铺。中间一间是接待重要客人的雅间,王梓园有事的时候,也在这里留宿。柜上两个伙计都是本地人家初通文墨的小伙子,他们负责招呼顾客,看守店铺,整理库房。 

  王梓园在城里另有住宅,和他的店铺一样低调,在僻静的南城,普普通通的门墙,进去以后却比预想的要大得多。十几个五六岁到十来岁大小的孩子住在这里,他们都是王梓园的弟子,在这里学习书画。 

  过了好些日子,朱成碧——对,虽然他也更正过,可是师傅似乎很喜欢那个误会,所以他就从朱成璧变成了朱成碧。何况他已经没什么机会用自己的本名了,他现在的名字是丹青。总之后来,丹青发现那些孩子都是师傅的记名弟子,只有自己和水墨师兄才是入室弟子。柜上的伙计并不是师傅的弟子,也不太知道他们的存在,而他们也从来不到店里去。 

  加上自己,一起学习的有十四个孩子。所有孩子的名字都是师傅起的艺名,一律用书画术语,比如章草、瘦金、留白、飞白,甚至包括生宣、熟宣。有一个八岁的师兄唤作纯尾。丹青很是思索了一番,终于想起那是毛笔中的“纯尾狼毫”,心中十分感谢师傅起名时对自己的厚爱。其中水墨师兄最大,十岁,是所有孩子的头儿。师兄弟们同吃同住,年龄相差也不大,自然很快熟悉起来,虽然免不了掐架斗气,彼此仍然亲厚。但是有两条禁忌是一定不能坏的,一是绝不许彼此打听身世,二是绝不可互相交流书画技法。 

  师傅有一间专门的屋子单独指点他们。偶尔师傅会也请来他的朋友们帮忙教授自己的弟子。当面教授结束后,就回到自己的书案前去练习。师兄弟们的书案都在一间大屋子里,不过用高高的屏风隔开,各自埋头用功,互不干涉。 

  头几个月,师傅给了丹青一些笔墨纸砚,朱砂石青,每日只教他自己随便画着玩。丹青有时候画两只小鸟,有时候描几树花草。有时候把院子里各色鲜花摘了在|乳钵里捣碎滤汁,去厨房偷了一摞小碟子盛着这些汁液,添点儿这个,加点儿那个,看它们变成什么颜色。做饭的丫头小娟要抓偷碟子的贼,追着他满院子跑,最后他只好帮小娟姐姐制了一盒胭脂。丹青用那些汤汤水水画了两天画,觉得没意思,看看碟子里还剩不少。怎么办?好不容易弄出来,倒掉太可惜了,干脆全抹在阿黄(王宅的看门狗)的身上。 

  王梓园从古雅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一人一狗趴在院子当中,那狗正投入的啃着面前的肉骨头,身上却锦绣斑斓,宛如下凡神兽。地上摆着好些盛着颜料的小碟子,丹青整张脸都埋在狗屁股后头,一只手稳稳的拿着笔,正在阿黄的尊臀上描着什么。过一会儿,只见他长吁一口气,爬起来道:“阿黄,站起来让我看看你的新衣裳。”阿黄不理他。他抬起脚踢走了那根肉骨头,阿黄低吼一声,冲着肉骨头的落点飞窜过去。夕阳下皮毛耸动,身上花纹云雾蒸腾,绚丽耀眼,臀部到尾巴仿佛跃动的火焰,灼灼逼人。 

  王梓园眨了眨眼睛,定定神,厉声道:“丹青!”猛然间听得师傅唤自己,丹青赶忙转身行礼,一张脸却像大花猫。王梓园使劲板起脸:“把这两天的习作拿来我看。我在‘如是轩’等你。” 

  丹青从自己书案下的隔板上取出这两天的习作,大大小小十几张。想起师傅刚才的样子,心里有点惴惴的,想起阿黄刚才跳起来的样子,又很有成就感,于是在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高兴的矛盾心情中走进了“如是轩”。 

  “如是轩”就是王梓园单独指点弟子的地方。左右都是回廊,独立进出,绕过当门的山水屏风,首先入眼的是三面高及屋顶的大书架,堆着层层叠叠数不清的碑帖卷轴。有一架小巧的松木人字梯专用于拿取上层架上的物品。中间一张紫檀大书案,案旁列着纯净如玉的白瓷笔洗、一人高的笔架山上各种毛笔琳琅满目。 

  “先生,请过目。”丹青把自己的习作递上去。这个书案对他来说还太高了。王梓园静静的站在书案后头,看着小人儿踮起脚,伸直了胳膊,抿着嘴一脸严肃的把画放到书案上。 

  “虽然还很稚嫩,不过用笔自如,线条生动;用色大胆,华丽鲜艳……小小年纪就这样招摇……”王梓园在心里评价着,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翻到一张水墨人物画,一团晕开的阴影中的女子,正回首凝望。兼用了工笔和写意,轮廓简单,看那神情姿态,分明是那个温婉沉静的朱家夫人。仔细看去,并不十分相似,然而眉宇间欲说还休的样子,竟然叫人心头一紧。 

  王梓园想起刚开始的时候,丹青每天都问“娘什么时候来看我?”后来不再问了,只是常常站在门后透过门缝,呆呆的看上很长时间(王宅的孩子们是不可以随便出大门的)。再后来,对着门缝发呆的次数也少了,人却越来越淘,除了练习绘画还算认真,没一刻消停。上树掏鸟窝,钻洞逮耗子,往师兄弟的墨汁里兑凝胶,朱砂里添辣椒粉……仿佛接受了某种事实一般,再不为此伤神。 

  “这画的是你娘?” 

  “嗯,是娘在我梦里的样子。” 

  到底还是孩子,无论怎样决绝刚强,始终还是孩子。 

  王梓园端详一阵那画,叹口气:“去吧。别再折腾阿黄了。” 

  “哎!”丹青清脆的应一声,蹦蹦跳跳走了。 

  王宅里说起来,都是些没娘的孩子。即使有的父母双全,那也是签了一辈子的卖身契买断了的,还不如没有。为什么独独这一个格外教人怜惜呢。王梓园重又低下头,一张一张仔细看丹青那些画。十几张画里什么题材什么风格都有,千变万化,教人目不暇接。他皱起眉头,心道:“这可麻烦了。多少年没遇见这样资质的孩子了,可是在这个行当里,定不下型的孩子又能有多大用处呢?” 

  第 2 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 

  这一天吃了晚饭,水墨、飞白、生宣和丹青坐在院子里摆龙门阵,每人用自己的名字讲一个典故。博览群书,熟知书画人物和典故,本是专业课程之一。飞白年纪最小,爱出风头,第一个讲。 

  “前朝灵帝修鸿都门的时候,书法家石印刚好得罪了权相黄崇古,被罚到鸿都门外刷墙。石印抄起笤帚蘸了白浆,运帚如风,在墙上写起了字。因为笤帚不比毛笔,写出来的字竟然大有致趣,有的似流星划过苍穹,有的如快艇急驰水面,有的如悬崖瀑布飞纵,有的像织布细线伸展,有的若女子秀发飘动……真是千姿百态,美不胜收。恰逢灵帝经过,大为赞叹,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 

  丹青撇撇嘴,道:“后来群臣为了讨皇帝的欢心,恨不能人手一把笤帚,飞白这种字体也泛滥成灾。要说飞白贯通了书画二境,本有画龙点睛的效果。最怕的就是滥用,满纸笤帚丝罢了。” 

  生宣哈哈大乐,飞白兴致正浓,被丹青打断,伸手就去揪他头发。水墨听得丹青说话间已经触及了师傅不得讨论技法的禁忌,拍拍他头顶:“说典故就说典故,好端端的乱发议论干什么。”然后清清嗓子,把话题接了过去。 

  “我来讲一个‘松烟泪’的故事吧。前朝易州奚氏乃是有名的制墨世家。其中把制墨发扬光大的是奚氏第三代家主奚超。在他之前,人们都是取油烟制墨。一斤油不过可得一两油烟,造价十分昂贵。奚超因避战乱携家逃至歙州,见这里松林茂密、溪水清澈,便定居下来,烧取松烟制墨,丰肌腻理,光泽如漆,一时名声大振。地方官进贡了几锭奚家墨到宫里,当时的文熹帝沉溺于书画之道,得此墨欣喜若狂,爱如至宝,责成歙州刺史长供。 

  烧取松烟须在地上搭十几丈长的密封竹棚,内用砖铺通烟道。先把松木烤干流净松香;再斩块堆入竹棚,点火连烧几天,冷却后入竹棚刮取松烟。仅有竹棚后段的松烟才是进贡皇室的上等墨料。然后加入蛋白、鱼胶、牛皮胶、丁香、紫草、秦皮、苏木、白檀、苏合香、珍珠粉……各种配料不下千种。烟料须在铁臼中捣练三万次方成为墨团,再放入铜模中压成墨锭,最后还须雕花镏金绘彩。一锭墨成,费时不下数旬,耗资不下百银。 

  那歙州刺史哪知其中艰辛,只想着多贡些墨锭邀宠。抓了奚家长子为质逼迫奚超。可怜奚超日夜不眠不休烧松制墨,最后心力交瘁而亡。奚家长子把父亲骨灰掺入松烟,制成最后一批奚家墨,然后带着全家人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那掺入了奚超骨灰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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