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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江春入旧年-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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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也没什么不妥,二弟刚办过喜事宾客还未走远……” 
   
  “我们……以前见过么?” 小七定了定心,问道。大公子顾左右而言他,那只好自己来开这个头。 
   
  林大公子的反应出乎意料,倒像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愿提起,眼神忽然游离起来,支支吾吾的嗯了声。 
   
  “在…在哪儿见的?”这句话小七问得小心翼翼,心内忐忑不安,生怕大公子说出那三个字来。 
   
  可他犹豫了半天,说出的依然是那三个字:“……醉红院”,而且还不止:“凤栖楼,还有……” 
   
  话没说完,响起几声敲门声来。 
   
  大公子如释重负,立即转身去开门。小七独自震惊。 
   
  他果真都知道! 
   
  听他说的几个地点,小七艰难在记忆里勾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年月已久,早已记不得面容,但却实实在在有那么一回事……七年前,醉红院那群江湖客里的黑衣人,四年前,凤栖楼着黑缎大袍一言不发的商人……原来自己那些不堪的样子,早被他看了去! 
   
  小七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大公子竟不嫌弃他!甚至连提都没提过一次。如今说出来,还那般的顾忌着怕伤了自己。 
   
  这人……他到底是遇到个什么样的人? 
   
  小七一时难过,难过自己最不耻过往都被最不愿知道的人看了去,一时又觉得庆幸,庆幸自己能开那个窍,庆幸那日在水榭走廊伸出了手。 
   
  这边心湖还未平静,那边铁扇书生拖着万般不愿的裘房玉进了外室,又扔下块大石。 
   
  “房玉年幼顽劣,在下代他给林兄赔礼了。”铁扇书生说罢,向大公子行了一礼:“都怪在下教导不严,近日在路上听这小孽障说起才知当年还有此事。” 
   
  大公子还未开口,但听房玉道: 
   
  “赔什么礼?他自找的!还有,谁要你教导了?你也成了他这般的老古板么?!” 
   
  “房玉!休得胡说,还不给林兄道歉!” 
   
  铁扇书生斥责,那房玉却理也不理,径自哼了一声把头甩了开去:“我哪有胡说?” 
   
  “你可知你那日任性胡为,非但有损林兄清誉,还让那小二平白受辱?” 
   
  “受什么辱?你没见他俩好得跟蜜似的?你不是也说了嘛,那小二原本就是个小倌,给男人解解药性有个什么大不了的?还没让他请媒人酒呢!” 
   
  铁扇书生被他辩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才道:“总之今日你必得向林兄道歉!” 
   
  房玉却偏不遂他,两人就这般僵持不下。 
   
  大公子脸上难堪之极,心里惦记着内室的小七,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小七至内室走了出来,铁扇书生见他神色不对,便拉了裘房玉告辞。 
   
  房玉被拖着往外走,还犹自嚷嚷:“瞧吧,都睡一起了!可不是该请媒人酒么?”说罢还抛个笑脸给小七,满是写着让你得了好处的神态。 
   
  34 
   
  二月初,冰雪初融,林家的商船沿着运河往江南而去。这时节开始走,到了江南正是社前茶出来的时候。 
   
  林家年年都去江南买春茶。 
   
  苏州裘家,在江南一带也颇有盛名,与他们的茶叶买卖也做了好几年,还未出过差子;价钱是二公子早谈好的,只需过去查好货色装了运回洛阳便是,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今年却是鲜少出马,一出马必是大事的大公子主持。搞得整船人格外的小心谨慎。 
   
  管事不在跟前时,船工们常低声议论:隔壁王大娘刚从外地来的远房侄子说,最近,江上的水盗也是越来越猖狂了,杀人掠货,无恶不作! 
   
  可怜了众人提心吊胆,实则只是大公子一日突然想起小七还未到过江南,便趁着商船走这一趟。也好待风轻柳软的江南春光给他散散心。 
   
  船行月余,一路上顺风顺水,并无半个水盗影子。自然,林家大公子的名号也帮了不小的忙。 
   
  这夜泊在江宁秦淮,江上只只画坊灯红酒绿的穿梭游曳。 
   
  眼见着离裘家已不远,大家才算是放了心,怀里揣了银两的都上岸上船冶游去了。商船上除了大公子和小七,就仅剩几个轮值的船工。 
   
  大公子素来不去那些冶游之所,小七自然更是。 
   
  之前小七跟二公子做了一段时间管事,免不得要去些此类场合,就算不喜欢也须强撑着。好在只过了年余,大公子看着历练够了,便将他从二公子手里抢了回来,不提小七不喜那些场合,只说是把他累着了,此后小七只需与他行事便可。 
   
  自然,这些他是从不与小七说的。 
   
  其实小七并不怕累,还总是自己揽事做。 
   
  于是乎,大公子在家,小七是半个管家; 
   
  大公子押运,小七是得力管事; 
   
  大公子在外游历……小七就只能乖乖跟着,什么事也轮不到他头上来。 
   
  和这次出外差不多,不仅没什么事做,还好吃好穿的供着,到了沿途几个繁华城市,管事和船工上岸补给,大公子便拉上他将那地的名胜古迹游玩一番。不像是行商,倒像是出外游历时的样子。 
   
  只可惜他心里堵了太多心绪,这一路上竟没一点尽兴之时。 
   
  这时天色已暗,大公子也没提要上岸,小七便呆在房内无所事事。 
   
  商船厢房不多,大公子自然单住一间,船工住在舱底通铺,小七与原本负责这趟货的商队管事分别住个小间,一左一右。就在大公子隔壁。 
   
  自从正月十五两人便分房而居。 
   
  船上房间皆是木造,小七不时的能听见隔壁的声响 
   
  人,就在隔壁;心思,理不明白;话,无从说起。 
   
  小七心中烦闷交加,干脆上了船头吹风。 
   
  不知为何,这儿的歌女都爱唱琵琶行,只听得起起伏伏前后错杂。 
   
  左耳听“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右耳闻“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远远的还有句“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飘飘渺渺的传过来。 
   
  沉闷已久的小七终算是笑了出来。 
   
  虽只有那么一瞬,还不能全然释怀,但春风化雨,从来是绵绵密密慢慢渗透。像大公子。 
   
  二月初的风还冷的紧,小七却觉得心中烦闷被拂去了不少。 
   
  站了一阵,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肩背上一暖。 
   
  大公子道:“小心风冷。” 
   
  小七点点头,拉了拉那人给他披上的外衣。 
   
  那之后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那夜的事,大公子平日待小七的种种仍是不变,只是少了晚上同床共枕而已。 
   
  叫人啼笑皆非的是,大公子一直以为小七知道是那夜的人是他,直到看见小七反应如此之大,才知道并非如此。 
   
  他倒是习武之人视觉较常人敏锐,小七可不能在黑暗里看清谁是谁来。 
   
  其实小七知道那夜的事不该怪大公子,他也没有怪大公子。大公子尚且不嫌他出身卑微低贱,他又哪来的立场怪大公子曾因药性伤过他?就如房玉所言,那身子本就连清白都谈不上。 
   
  只是不可避免的,总会有那么点隔阂阻在中间了。 
   
  向来不会提什么要求的小七说想要独自呆几日,大公子便点了头与他分房而居。他不是要闹脾气,也自认没有那个立场跟谁耍性子,小七只是需要时间来让自己不去在意。 
   
  相较那件过了三年的不堪旧事,更让他心绪淤塞的是大公子从未明里或暗里说过喜欢二字。 
   
  大公子待自己如此,就只因为那夜的事?或者不管那天破庙里的是谁,他也都会如此相待? 
   
  那日小七至内室出来,问的不是“三年前那人是你?”而是如今这丁点小儿女心思。 
   
  大公子不会甜言蜜语哄小七说既遇着的是你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月老牵的红线;也不会对小七讲看到他蜷在雪地里时,那种既心痛又庆幸的心思; 
   
  有时候心痛与心动实则只隔一线,何况这心思迟钝的林家大公子,恐怕根本没去想过自己是在线的哪边。 
   
  他只会老老实实答:“是。” 
   
  在他而言既然有了夫妻之实,自然是要将那人顾惜一生的,不管是美是丑,是男是女。 
   
  因此,遇上的是这么个榆木脑袋,小七的沉闷确实有缘由。不过转而想想,也该庆幸自己运气不错,甚至怕还亏得大公子是如此的性子,不然哪来的之后? 
   
  有时候世事不能去计较开端,只要看到结果是圆满的,便是圆满的了。会不会说话哄人开心,破庙里那场强暴,其实都是一样的事实。与如今大公子的顾惜一样。 
   
  情理情理,一样不分明都能惹起惊天大浪。 
   
  小七理是明了,或者应该说一直都明了的,只是情还在这些心绪里弯来绕去。 
   
  而大公子又是那种冷淡性子,这事也就一直没人开那个和好的头。甚至因为除了亲密些的肢体接触,平日相处皆和往常一样,便根本没感觉两人之间有什么别扭。 
   
  这事若是换了别家,恐怕早吵得天翻地覆闹个你死我活了,也只有小七与大公子合在一起,才能有这种不像别扭的别扭。 
   
  果真应了那句“什么锅配什么盖”,一个不会说一个不会闹,只等春风慢慢的化了雨,再被他们慢慢的煮开,变作烟气散开去。 
   
  35 
   
  过了江宁,下一个上岸的地方便要到扬州了。 
   
  烟花三月,柳色青青,正逢扬州琼花观玉树开琼花的时节。大公子听管事告知此地有何稀奇之物后,便带了小七往城东琼花观赏花去。 
   
  据说那琼花花大如盘洁白如玉,开时清香无比,且数量极少,普天之下仅有几株,都聚在了这扬州。观旁还建了个无双亭,叫世人一看便知这琼花是举世无双。 
   
  三春爱赏,车马如市。 
   
  扬州赏琼花比之洛阳赏牡丹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以大公子完全没想到会在慕名来赏花的人群中拥来挤去。丝毫不合他的性子。 
   
  大公子想携了人飞掠而去,又恐惊扰了百姓,只好冷着脸将小七护好,以免他被人挤撞了。 
   
  直至终于见了那清香泌人的异花和小七一脸惊喜之情,才觉得这趟算没白挤。心下寻思何时弄上一株回林家去。 
   
  小七爱花,虽然他从来不说,甚至反感自己这个喜好,大公子却看在眼里。譬如趁二公子大婚得来的牡丹,譬如大公子院里近年才种上的梅花桃树,譬如池塘里新添的睡莲。 
   
  从观里出来,正是日中十分,小七便与大公子往酒楼去打尖。 
   
  初春的日光洒在身上已微有了暖意。 
   
  小七本就因见此异花而心怀喜悦,又回想起之前大公子在人群里护着自己,却又没有靠得太近的臂怀,不由心里也暖了起来。这份体贴,他虽不会说出来,但却是时时想着自己的,连那细微的心绪也都顾着了。 
   
  况且赏花这种事,本来也不合大公子的性子。 
   
  思及此处,正想要跟他道声谢,忽见街边一个男人正在打自己老婆,口中污言秽语,直骂的贱人贱人。 
   
  那女子头脸已是青紫一片,旁边围了不少人,有跟着那男人骂这女子实在是下贱该打,亏了他花那么多钱赎人出来……也有皱眉苦脸为她同情的,只没有人上前阻止。 
   
  不知道为什么,小七有些恍惚,想起老早前的事来了。 
   
  是十岁那年,小七还叫春晴的时候。 
   
  那天晚上,自己替公子挡了李二少,还想着房月可该受气了。 
   
  夜里他半夜起身小解,路过房月后窗,却见得那屋里,一片凄惨模样。李二少在他家公子那碰钉子的气,果然全撒到了这无辜抵罪的人身上。 
   
  也许是对房内的景象太过震惊,他呆呆的在窗外站了大约一个时辰,才见着那李二少扯了房月身上束缚,哑着嗓子说了点什么,便一脚踢下床去。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房月,却连一句话都没敢说,只拉了撕破的衣服裹上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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