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4-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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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都听不到冷玄出声,明周略一迟疑,问道:“父皇?你还有什麽吩咐?”
冷玄终是自恍惚醒觉,无声笑了笑,道:“我走後,你就将父皇的衣冠与你娘亲的遗骨
合葬皇陵吧。”
“那父皇你呢?”明周脱口道,却见冷玄已倦然闭起了眸子。
“……化骨成灰,跟海城那幅画像放一起,长眠树下……”
明周对著冷玄泛出惨淡青色的面容怔了半天,嘴唇颤抖著想说点什麽,可冷玄只是静静
地一挥手,宣告谈话结束。
理齐衣冠仪容,明周踏出寝殿大门,院中秋高阳。满地的碎金,在他履下悉索细响。
雷海城笔挺地伫立树底阴影里,几片落叶沾在他衣上,颤舞不去。
他也没有伸手拂落,只看著明周缓步走来,近前时脚步顿了顿,随後擦身而过。
“你想去漠北沙海?”雷海城愕然放下了粥碗,看著沈浸在夕阳余晖中的人。
冷玄靠坐著,脸颊被阳光笼上层若有若无的淡红色泽,精神出奇得好,点头道:“我说
过,要带你去漠北看沙海,我们明天就启程。”
“可是……”想驳斥男人这荒唐提议,但望见冷玄眼底那抹温柔和期待,所有的言语都
梗在了雷海城喉头。
这,也许是冷玄最後一次向他要求什麽……
“好。”他重新拿过碗,笑道:“吃完药粥,我就去收拾行李。”
一切拾掇停当,回到床边,冷玄已沈沈睡去。
雷海城除了鞋袜,和衣轻手轻脚躺在男人身侧,聆听著冷玄微弱的气息,任月光烛影交
错摇映,洒满了空旷冰冷的宫殿。
整整一夜,他都没有合眼。
翌日正午出发之际,明周得了音讯赶来,知道是父皇执意出行,他心里虽有一千一万个
不愿意,也不忍拂冷玄的意,交代随行侍从好生侍奉冷玄,依依不舍送行至宫门。
雷海城登上马车前回头一瞥,正与明周视线交会。
被大批侍卫围护其中的少年天子强作沈稳,目中却水光闪动。
他和明周,都明白,漠北之行永无归期……
最後望了眼飞檐雕梁的九重宫阙,雷海城转身,扶著冷玄上了马车。
谁主沈浮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京城之去漠北,千里迢迢,路途艰辛。沙漠中更是天威难测,时有险象环生。冷玄此行
不敢托大,带上了大批精锐侍卫。几名御医亦奉命随行,沿途侍奉汤药。
一行百余人车马鱼贯,出京城後直向西行。
为赶时间,雷海城和冷玄定了最快捷的路线,横穿西岐北部疆土再绕道许昌,深入大漠
腹地。
愈往北上,气候愈发寒冽。众人披星戴月,临近许昌国境那天,距离离京之日已过了一
个多月。
虽是白昼,空中却灰蒙蒙的,阴霾深重。鸿雁声哀飞渡关山,四下旷野苍莽,荒草伏地
瑟缩,极目无边萧条肃杀。
车马队伍驻足山峦脚下。前方马背上,一名瘦削微髭的中年男子放低镜筒,向身边骏马
上的雷海城请示道:“雷爷,对面山坳约有万名许昌屯兵,您看……”
“先下马休息,别动烟火。等入夜再出发,绕过山口。”雷海城跃落坐骑,将缰绳扔给
中年男子,径自朝队伍中间的马车走去。
那中年男子柳刃也是暗影之一,生性谨慎,此番出行将旅途打点得井井有条,俨然成了
众侍卫仆役之首。听了雷海城吩咐後,自去安排众人休憩。
雷海城甫钻进车厢,一股浓郁药味立时萦绕鼻端。靠坐著厚实熊皮垫褥闭目养神的男人
被惊醒,睁眸低声道:“到许昌了?”
“天黑後再上路,你尽管好好休息。”雷海城拿过水囊,用干净帕子蘸了清水,轻拭冷
玄有些干裂的嘴唇。
出发至今,冷玄便一直徘徊在昏睡和清醒之间。容颜一天天清减,精神却始终不错。越
近大漠,冷玄睡的时间也越短暂,大多数时候就坐著,凝望雷海城,仿佛那里有他永远都看
不够的东西。
有时雷海城梦中苏醒,总觉察男人冰凉的指尖在若即若离地抚摸他的脸,描绘著他每一
寸轮廓……
眼眶一阵发涩,他垂头,听到冷玄喘了几声,道:“昨天冬至刚过,不知道周儿与秦姜
王会盟进展如何?”
“就算有消息,也没这麽快传到你我这边。”雷海城无奈地在心底摇头,怕冷玄越想越
担忧,他笑道:“你那宝贝儿子心眼多手段又狠,绝不会给秦姜算计了去,你就别操心了。
”
冷玄笑一笑不再多说,微微掀起车厢侧窗一角沾满灰黄尘土的锦帘,纵目远眺寥廓天地
。
他与雷海城自冰川回宫後,只将许昌国主被诛杀冰川之事告诉了明周,父子俩都认定这
是扶立傀儡掌控许昌的良机。
许昌国主失踪,举国臣民人心惶惶。四个王子如冷玄三人所料为争国主之位反目成仇。
明周暗中扶持四兄弟中的两人与另两人争锋,一场混战已如箭在弦上。
耗尽许昌国力,夺下许昌,继而蚕食金沙各国,将诸小国在联手之前便分头各个击破,
彻底孤立秦姜,再倾巢灭之。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这千秋功业,他注定无法亲眼得见……
惘然间,目光却不由自主投向雷海城──
与之携手看尽如画江山,已经成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实现的奢望。他看不到的,就让雷海
城代他永远地看下去……
雷海城静静坐在冷玄身侧,没有打扰男人。直等暮色逐渐蔓延到车厢内每个角落,他才
轻伸手,将已靠在窗边入睡的冷玄放平褥上,盖上厚厚丝绒被子,下了马车。
众人均已饱餐干粮,整装待发。所有牲畜脚力也都上了口嚼子,四蹄包以软布,以免行
进时惊动许昌戍边将士。
夜里摸黑行路自然快不了。一行人绕著山脚走到月上中天,仍不过走出十来里路。突然
身後传来数声巨响,紧跟著火光熊熊直冲夜空。
万人杀喊与战马嘶鸣声纵使隔著层峦叠嶂,依旧激烈无比。
雷海城听到那几下炮轰,心下已了然。回头,见许昌边境烽火燎天,照得半边天空尽赤
。
这场由天靖力促的内乱,无需多久便将波及许昌全境。
他只淡淡看了眼,就收回视线。
成败都无关他痛痒。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众人不用再顾忌行踪暴露後会被许昌将士追截
,尽可放开手脚赶路。
马鞭虚甩一响,雷海城力夹马肚,冲在了最前方。
长丘是进入大漠南部前的最後一个集镇。方圆不过数里,林立著不少土瓦屋,为往来商
旅提供食宿牲口。因入了冬季,几乎旅人绝迹。
雷海城一行在长丘补充足够清水食物,又重金购买了几十头健壮骆驼,踏进沙漠。
大漠边缘多沙砾滩涂,遭风沙侵蚀的戈壁岩石数量渐增,姿态各异矗立地平线上。黄沙
时不时被风吹移,露出白森森的人畜残骸。
尽管正值冬季,沙漠里白天仍酷热惊人,日头肆无忌惮地喷射著毒火,几天走下来,未
进真正的沙漠区,已有好些个体质稍弱的仆役抵挡不住。冷玄干脆留下病员,带了柳刃等精
壮侍卫弃马车改乘骆驼,直奔大漠腹地。
刚入沙漠时尚有车辕痕迹可寻,等进入腹地,四方均是滚滚沙浪,瀚海茫茫,只有日月
星辰和!翔苍穹的鹰鹫,伴著众人昼夜前行。
一连数日的单调行程後,这天近黄昏,徜徉无垠的地平面上终於隆起绵延不绝的巨大沙
山。
金黄残照落在龙骨般峥嵘盘旋的沙脊上,将万里黄沙染成大片深浅变幻的橙红,与霞光
交映著,一直延伸到天尽头。
“翻过那片沙山,就是漠北最美的沙海。”
冷玄骑在骆驼背上,扭头看著身後雷海城微笑道:“今晚我带你去爬最矮的那座沙山。
人只要夜间在上面走动,沙山会发出五彩火花。”
那不过是沙粒在外力作用下相互摩擦产生火光罢了。雷海城没有说破,只用最轻柔的力
道搂紧了胸前日益瘦弱的身躯,用力呼吸著掺杂了冷玄汗水的气息。
倘若可能,他但愿自己和冷玄永远都像这刻,留在沙山前。
“那是什麽?”几个侍卫倏地指著沙山交头接耳。
雷海城凝目望去,离众人最近的一座沙山上有数个人影正从山顶翻滚滑落,刀剑映日闪
著雪亮寒光。
一人身上显然已经受了好几处伤,滚经的沙粒全被鲜血染红,堪堪落到山脚时,一箭自
山顶斜射而下,正中那人後背。
那人迸出声大吼,顺著风势飘近众人。声音虽然因为痛楚走了调,雷海城却一怔。
这声音,他一定听过。
谁主沈浮 第二百章
十来匹骆影浮现沙山巅顶,骑士均是白衣黑巾,手持弓箭。中间为首之人一挥手,又有
数支利箭离弦,破空劲射。
这次的目标,是摔倒在负伤男子身旁不远处的同伴。
那负伤男子不知哪来的力气,怒喊著飞扑过去,赶在箭矢之前,整个盖住了同伴身躯。
那些箭转眼尽数没入了他皮肉,血光飞溅。
一声凄厉大叫从他身下传出,尖锐的女子嗓音,充满绝望意味。
冷玄咦了声,轻咳问道:“金河储君?”
“对。”叫声入耳,雷海城更证实了自己先前的揣测,可以百分百断定,那被负伤男子
护在身下的人便是当初气焰嚣张的金河储君越霄。
心头忍不住微震,一国储君居然被人追杀至大漠,这批白衣人究竟是什麽来历?
正暗自惊疑,山顶上的白衣人也望见了雷海城一行,箭矢如流星,居高临下竟朝雷海城
等人射来。
把他们当成寻常了商队,想杀人灭口?
雷海城冷笑。翻腕撤出短刀,打落飞近身前的两支箭。耳边“叮当”声不断,余下箭矢
亦被柳刃与侍卫们纷纷挡飞。
众侍卫都是伶俐之辈,不待下令,就提起弓箭回击,将两个白衣人射落骆驼。
山上的白衣人显然受惊不小,起了阵骚动。见雷海城这方人多势众,为首那人掉转骆驼
领著属下朝山坡背面逃去,卷起半天黄沙飞尘。
雷海城心知追不上,也就不浪费众人的体力,驾著骆驼走向金河储君。
女人已经坐起,怀抱男子,呆如泥雕木塑。
殷红的血,还在缓慢地从男子各处大小伤口里流出,渗进她身边沙地。
男子脸上沾满血污沙粒,双目怒睁,呼吸却已被突出心口的半截箭矢夺走。
听到驼铃声停在了身前,女人终於仰起头。
此刻的越霄蓬头垢面,完全找不到当日半分妖娆风姿,左颊精心描绘的花蔓亦被汗水冲
淡,露出那道狰狞扭曲的疤痕。
她定定地望著雷海城和冷玄,目光却空洞得没有映出任何人。半晌,伸手慢慢替萧云起
合拢眼皮,抱著尸体吃力地站起身。拖著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绕过骆驼往东走。
“追杀你的,是什麽人?”雷海城看越霄表情,知道多半问不出答案,但还是代冷玄发
了问。
越霄头也不回,依旧缓缓地挪动著脚步,身後留下串血脚印。
凭她这样子,绝对走不出大漠,早晚和萧云起的尸体一起沦为秃鹫腹中餐。雷海城皱了
下眉,盯住越霄背影道:“你不想回金河故土麽?”
越霄双肩轻微耸动,竟出人意料地笑了起,声音明明又轻又柔,却令人情不自禁遍体生
寒。“我根本就不是金河国人,还回去做什麽?我要带他回自己的家乡……”
雷海城脑海里猛地灵光一闪,“你是秦姜派去金河的,是凤璃君的人。”
“凤璃……”越霄喃喃重复著,倏忽尖声道:“我要杀了他!挖他的心来祭云起!”她
一边大叫,一边狂奔,没两步便跌倒,又立刻爬起,拖著尸身踉跄奔行。
本可以轻易命令侍卫拦下她,可看越霄疯疯癫癫的,雷海城默然。
“让她去!”冷玄低头,望著他和雷海城投照身前的影子在最後那缕夕阳余晖里越拉越
长,最终消融殆尽。
他低咳,喘息随夜风散。“那些事都留给周儿吧,海城,别再多想了。”
三天後的下午,面对无边无际浩瀚沙海,雷海城真的甩开了所有烦琐杂念,与冷玄静静
地遥望天地间这一片永恒。
万念似乎亦定格,却羁绊不住时间悄然流逝。
日头一点点地偏西,沈入黄沙後。月轮凄清,将大漠映照成苍莽雪原。冷玄终於伸出比
任何时候都冰冷彻骨的手掌,握住了雷海城的手。
“海城,回去罢……”
帐篷里点起了小炭炉,烧得很暖。
冷玄倚坐案几旁,边咳边看雷海城就著清水吃完干粮。轻声道:“海城,帮我再梳下头
发。这里的风特别大,头发都吹乱了。”
雷海城笑笑,拿了梳子替冷玄打散发髻,慢慢地梳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