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4-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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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冷玄伤口禁不起颠簸,他没从山岭间抄近路,拣的全是平坦官道,速度自然慢下许多
。从墨郡至京城一个多月的路程,竟几乎多走了一倍时间。
夏蝉争鸣,暖风熏人欲醉。雷海城驾著马车,终於长驱直入驶进开元宫。
辞薇等几个侍女早得了吩咐,知道太上皇和定国王出游将归,把宫院打扫得纤尘不染,
寝殿内更长日燃了龙涎香。见两人风尘仆仆归来,辞薇不待雷海城出声,便忙著带人张罗热
水浴具。
冷玄的伤口在途中已经愈合落痂,留下道尺长的嫩红疤痕。雷海城却兀自不放心,沐浴
更衣後,命人召陆太医过来寝殿诊治。
陆太医问了几句伤情,只叫冷玄多加休养,告了退自去开调理益气的补药汤剂。
“我都说过没大碍,海城,你太紧张了。”冷玄等侍人都走了,才苦笑。
雷海城替冷玄打著蒲扇,淡淡看了男人一眼,没接话。良久,见冷玄已在竹榻上睡著,
他放下扇子,凝视冷玄,忍不住涩然笑。
那道剑伤,根本没有危及要害,却令冷玄伤情反复。男人的身体,何时起衰弱至此?
“你到底,想瞒我到什麽时候?玄……”他低问,几不可闻。
睡梦中的人鼻息微微,当然无法回答他。
冷玄这一觉直睡到黄昏,用过膳,正品著清茗,明周夫妇来开元宫请安。
原慈君穿了件淡紫金纱对襟锦罗长裙,腰身臃肿,已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眉梢眼角洋
溢著将为人母的欢欣喜悦。
雷海城纵然心情抑郁,见到这对十五六岁的准父母,再看看冷玄,也不由好笑。
过不了多久,冷玄就得升级当爷爷了。
冷玄自是注意到雷海城在暗笑,有些尴尬地赐了座,和颜悦色跟原慈君聊著家常。
明周在旁咳一声,道:“父皇,儿臣先前听陆太医说,父皇您龙体欠安康,暂时不宜再
出行。儿臣斗胆,请父皇安心休养。”说罢,朝雷海城一瞥,竟带著几分责怪意味。
“周儿你?”冷玄不悦地微蹙眉。雷海城瞧得真切,抢先对明周道:“这个自然,你父
皇身体康复之前,就算他想出游,我也不会答应。”
冷玄静默了一瞬,随即摇头,不再纠结这话题,问起这段时日内天靖朝政,见明周处理
得井井有条,他轻笑,望向明周的目光里满是安慰和赞许。“父皇终於可以放心将天靖交给
你。”
“父皇过誉了。”明周那张与冷玄轮廓越来越相似的脸庞益发老成,丝毫没有得意,反
而扬了扬眉毛,“上次的刺客,儿臣已略有眉目,应当和秦姜脱不了干系,那冥月又图谋行
刺父皇和定国王。秦姜如此猖狂,依儿臣之见,得给他个教训。”
“你想出兵?”
明周正色道:“儿臣遣去凉尹等四国游说之人均有收获,若真动起干戈,四国当不会全
力以助秦姜。况且儿臣自有分寸,只是小事惩戒而已,免得秦姜真以为我天靖无人。”
冷玄视线落在杯中茶气,片刻终是淡然一笑,缓缓道:“你既然已有了打算,就去做吧
!父皇只要你记住,你是天靖皇帝,你走的每一步都事关天靖安危。”
明周和原慈君齐齐起身肃然受教,耳听殿外响起更声,两人也不再多留,寒暄了几句告
辞回宫。
雷海城本还想跟明周打听刺杀卫臻之事可有下文,许昌国主即殁,许昌国中如今何人掌
权?明周又决意如何处置有异心的墨如非?……但见冷玄意兴慵懒,明显不愿与儿子多谈论
政事,他也就忍住了没问。
让冷玄尽快康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取过桌上摊凉的汤药,隔著银碗试了试温度,
发现已经不烫手可以入口,当下递给冷玄,看男人眉头紧皱,却还是一仰头,把一大碗药汁
都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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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了大小烦琐朝政,冷玄仍旧一天一服汤剂,空暇时便与雷海城去御花园散散步,夜
间在开元宫浅酌赏月,日子虽然平淡似水,倒也舒心自在。
入了酷暑,天气日益炎热闷燥。这天午後两人在院中树荫下摆子对弈。雷海城不想玩象
棋之类的累男人大伤脑筋,干脆凭记忆叫人做了副飞行棋,把辞薇和依依两个伶俐侍女也拉
来凑人数。
两个小丫头起初还战战兢兢,几局过後就把拘谨抛诸脑後,下到紧张处频频大呼小叫。
雷海城和冷玄见两人天真烂漫,都不禁莞尔。雷海城更想起了客居乔行之府上时伺候自
己起居的那对姐妹花凝墨与含香。
临渊城破之日,宫室俱空,全程百姓估计早被迁移他处。那对姐妹花生逢乱世,也不知
如今是生是死颠沛何方?
还有那两只老狐狸,自上次毒蛇示警後迟迟都没有动静,反而令他心生不安。
方朝数天前已返回复命,称已将卫臻为首有反意的几名西岐武将先後诛杀。没等脚底板
站热,方朝就又匆匆辞行。连那夜鹰,自雷海城回宫後也不见踪影。问起侍卫,说是奉了皇
命外出办事数月未归。
波澜不兴的平静之下,仿佛正有什麽在酝酿积聚……
雷海城越想越出神,直等耳畔传来冷玄几声呼唤才惊醒。
“该你了,海城。”冷玄将骰子递给他,微笑道:“这飞行棋确实有趣。”
男人童年时代,恐怕都没玩过什麽游戏。雷海城凝睇冷玄清黑眼瞳深处那几分不自知流
露的雀跃神采,熟悉的心痛感觉又开始在胸口涌动,最终笑了笑。
“还有许多更有趣的游戏呢!我慢慢教你。”
他盯著冷玄,男人却垂眸看棋局。
阳光穿过头顶浓密如翠盖的枝叶缝隙,摇落一点点细碎的光斑,映得冷玄脸上明暗交叠
。
许久,冷玄轻轻地说了个“好”字。
一片树叶随风悠然飘坠,正掠过雷海城与冷玄之间,挡住了雷海城的视线。他看不到,
男人此时究竟是什麽神情。
鹅黄的叶子掉地,很快就和满院落叶混在一起,在清秋凉风中瑟瑟舞。
天穹秋意萧条,开元宫内却分外地热闹。欢声笑语夹著婴儿啼哭,直传高墙外。
天靖皇後两天前游湖时动了胎气,诞下位公主,母女均安。京城各处张灯结彩,为公主
庆生祈福。明周更遣人将这喜讯急报澜王和原慈君娘家族人。
今日早朝後得闲,他便带了小公主过来,请父皇赐名。
“这孩子哭得真响,像你小时候一样。”冷玄从两个|乳母手里抱过女婴。说也奇怪,女
婴到了他手里,便逐渐收了哭声,小嘴有一下没一下咂著。
“她是不是想吃奶了?”雷海城瞧著有趣,凑过来伸手指轻触女婴皱巴巴的小脸。突然
想到自己向婷正式求婚那个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对未来著实憧憬了一把,他和婷不约而同地
都想婚後要个女儿。
那时候,根本就无从想象,自己竟会死而复生,还跟一个男人纠缠入骨……
微一怔忡随即清醒,偏首见冷玄目光停驻在小公主脸上,容色却有些凄凉。
雷海城心知冷玄定是忆起了死去的那对小儿女,无言劝慰,低唤一声:“玄……”
冷玄胸腔深处缓慢呼出口长气,敛了伤感,微笑著道:“就叫思云吧。”
雷海城猛地一震,是思念云潼关那惨烈一役,还是那迷乱了一切的锁云山?……
前尘旧梦,刹那如潮水,百转千回,尽数上心头。
他想著往事,也就没留心冷玄父子说了些什麽,等定下心,听到明周正略带得色地说起
秦姜近况。
“秦姜已派了使者来,愿就风陵那三座城池与我朝会盟。天靖取其二,剩下那一座归入
秦姜。儿臣允了那使者,冬至之日与那秦姜王在东境会盟。”
冷玄黑眸一凝,“你要亲自去?”
“不错。”明周自信满满道:“父皇你不必担心,儿臣既敢答允,自然不会莽撞行事。
”
“借会盟之机,真正立威於天下,让各国不再小觑你年幼无担当,也是件好事。”冷玄
颔首。
明周笑道:“父皇说得是,儿臣正有此意。”
这时小公主蓦然“哇”的一声,在冷玄臂弯里大哭起来。
“孩子饿了,带她回宫去罢。”冷玄将女婴递给那两个|乳母。明周见已近正午,也惦记
著原慈君,起身告辞。
冷玄挺立院中,目送明周一行出了宫门,才回头,面对走到他身後的雷海城。
“在看什麽?”男人那异常专注的眼神让雷海城竟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似乎也发现自己看得太过执著,冷玄一笑摇摇头,移开了视线,转过身往回走。
擦肩而过时,他顿了顿,沈声静静问:“海城,你喜欢孩子?”
“啊?”怎麽忽然说起这个来了?雷海城一愕。
“我看得出,你很喜欢。”
“嗯……”雷海城还在思索男人说这话的用意,冷玄轻咳两声,缓步踱回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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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海城无奈地甩了甩头,跟上冷玄,跨过门槛时脚板轻勾,带上了殿门。伸臂从背後紧
锁住冷玄,下巴搁在男人颈边,叹道:“那天你还叫我不要离开你,现在你又乱想,不会是
想劝我娶老婆生孩子吧?”
冷玄身躯微微一动,却不转头,抬手轻抚著雷海城脸颊,终是一笑:“我想得太多了。
”
“知道就好!”雷海城佯怒地在冷玄脖子上用力吻出个红痕,算做小惩,扳过男人的脸
,直视冷玄道:“在一起,是你我自己选的路。难道走到今天,你还想要我回头?你把我当
成什麽了?”
冷玄轻喟,揉了揉雷海城头顶,“对不起。”
雷海城原本还打算再发两句牢骚,听到冷玄这声道歉,却也说不下去,只能紧了紧胳膊
,把男人搂得更牢。低头,在冷玄看不到的地方苦笑。
明周会盟之行既成定局。离冬至日时日尚远,天靖宫中已开始著手为明周登基以来的首
次离京大肆筹备,仪仗排场都力求极尽奢华,以示大国天威。
精兵数万亦在明周部署下开赴东境会盟地,屯兵戒严,肃清闲杂可疑人等。
相对京城内外忙碌景象,开元宫里益发地清净安宁,雷海城却悠闲不起来。
一夜欢好过後他忘了拉上被子,结果第二天冷玄便染了风寒,咳喘得厉害,服了十几帖
汤药毫无起色。雷海城虽然心急,也无计可施。
“你别再走来走去了,风寒而已,再服几天药自然痊愈。”冷玄和衣躺在床上,声音有
点沙哑,精神却不错。
但愿如此……雷海城心里咕哝了一句,见床脚铜炉里烧的暖炭已大半成灰烬,他又添上
了些。殿内温度不久上升,温暖如春。
冷玄的手,依然发冷。
雷海城替男人慢慢搓揉掌心,活络血脉,边给男人讲笑话解闷。
说完几个小笑话,他一时也陷入沈默。
宫墙外,隐隐飘来鼓乐丝弦。笑语喧哗随风扬散。
今天,正值小公主满月,宫中大宴群臣。
“後天,就是你的生辰了……”雷海城低头看著冷玄,“你肯定还是不想操办张扬的。
玄,今年生日,你想要什麽礼物?”
没想到雷海城会把他的生辰记得这麽牢,冷玄黑眸微澜,嘴角漾开丝淡淡喜悦。
雷海城终於也了然地笑。不用冷玄开口,他也知道男人想要的是什麽──
这世上,除了你,再没有其他。
两天光阴飞快如风逝,秋夜凉似水,月光昏黄,凭窗映出叶影婆娑。
跟上次生日时同样的一金盘寿桃,同样摆放成一圈,插著蜡烛。
“玄,许个愿吧。”雷海城提醒隔著跳跃红焰坐在桌对面的冷玄。
男人披了件墨色龙纹锦袍,双颊带著病态嫣红,不时闷声低咳,但在雷海城殷切注视下
仍是打起精神,无声说了句,蜡烛吹到一半,就忍不住喉咙痛痒,剧烈咳嗽。
雷海城忙起身给他抚背顺气。
冷玄喘了口气,缓过呼吸,歉然仰头道:“我没事的,海城,你别慌,海城?……”
幽暗摇曳的烛光里,雷海城正定定凝视著他,眼神哀绝。
为什麽要这麽悲伤地看著他?……冷玄不安地又唤了雷海城一声。
青年终於伸出手,摸向他的面庞──
两条殷红血线,细细的,正缓慢地从冷玄鼻中淌落……
可冷玄自己,并没有觉察。
指尖轻轻抹去男人鼻血,雷海城凄然笑:“玄,你还想继续瞒我麽?”
冷玄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雷海城在说些什麽,只对雷海城指尖沾上的血迹怔怔发了半天呆
,才蓦然惊醒,用衣袖使劲擦著鼻端,仿佛想将所有不该出现的东西都用力抹掉。
“玄!”心脏痛到像被人拽出身体再狠命扎上两刀,雷海城大吼一声,扣住男人手腕,
阻止男人近似自虐的举动。
冷玄瞬息安静下来,眼底却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