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岚飞雨-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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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母后归还玉坠。』这是自岚见得母亲遗留的手扎后,始终第一顺位的目标。
但明明坚信不疑的意念,此时,却莫名显得摇摆不定。为不碰坏玉坠,岚没有将它带上场,不知是因为握不到习惯的玉坠,还是因为与怜渶持剑相对,岚感觉自己握剑的手心正渗出冰冷汗水,直像要从此处淹没人似的……
岚为了消除那纷乱的想法,狠心一咬牙,采取主动快攻,便直接绕过峰架往怜渶右侧袭去。
『一击,只要一击就好,怜渶你倒下吧!』挥剑当时,岚瞬间忍不住还是阖上眼睛了,等他再睁眼时,跳开攻击的怜渶,已是换了副神情……
勾过那西域雪白脸庞的一抹笑,冷峻妖异。
「你还真忍心下得了手啊!」拍拍膝上灰尘,以只有台上两人听到的音量,讲来清晰的中原话,配上嘻痞玩世不恭的音调。
在场没有人,或说这世间包括霏怜渶本人,都不知道的存在──他现在是霏英琏!
从上一轮竞赛结束时,岚说他有参赛,英琏便已预见会有如此发展,只是他没想到状况会那么糟!怜渶不是在前面比赛就放弃意识,而是撑到与岚对战,上台后,看到岚举剑那一刻,才放开意识。
太赶了,完全没有缓冲时间,而且跟怜渶完全不想与岚对抗的意识有关,这次英琏出来,精神受创的部分,让他的左肩暂时摊住了。若是岚方才那一击是从左方攻来,就算中途他心软,剑速放慢,还是一定会劈到。
所幸就他观察,岚对怜渶似乎有一定程度的重视,由憨厚的怜渶口中讲出这句话,果然让岚傻住片刻。他刚好可以趁这空档,帮自己挣取一点时间。
左绕峰台,换得右肩应对的空间,短时间内,在英琏脑中已转了几个念头。
『这不是比武,这是一场戏,一场必须演完美恰当的好戏。』
下任的皇帝是岚,这是无庸致疑的,所以自己必须输给他;但现任的皇帝不是岚,在圣上面前,要展现出他有可以保护下任皇帝的能力,所以又输不得。
只能以看起来像使出全力,给岚护着面子,又不致使自己丢脸,达到平手的方法。但岚师承武状元的剑技不得小觑,他现在左肩又动不得,要作到恐怕有些难度。
英琏是想过,或许可以用理劝说,但岚一开始反常态的蛮劲,看来要不让人查觉与他商量更不可能……
虽说是如此危急状况,但边以单手应击闪避岚的攻击,边绕过接近祭坛的侧边时,英琏是还不忘拋个笑颜给霖,弄得本是两头担忧比赛,已经急透了的小公主,瞬间蒸成窘臊的蕃茄人儿,英琏才觉得甘心有趣。
显眼但不像刻意的破绽,也在这第五十回交手露出,在身为中原子辈寡少体力的岚,速度变慢之时。当岚的剑锋劈在英琏肩头,同时,也随即蹲身──
让岚的剑可以打到自己,自己的剑可以从反方向砍过岚的小腿!
电光火石,只在瞬间。锣鼓再响,胜负已分。
判定结果,正如英琏所想──『两败俱伤,平手。』
而所幸两方都有留情,所以仅是倒下,并没有造成难弥补的创伤。虽说如此,但皇长子岚的伤势,还是惊动御医团与臣子们,相对而言,无亲无故的英琏这头,可就冷清许多。
英琏说不在意,但内心还是有些小凄凉难受。他都耐不得了,何况怜渶,还是再多撑会吧……
抱此想法,英琏命退了唯一照料自己的侍从,想往更偏僻的地方一人独处。此时,在围着岚那头黑鸦鸦人群中,却挣出了个纤细身影,二话不说急奔向他。
扑入怀中的身影,衣着一袭白描凤凰羽缎,青纬上周缀金芙蓉,碧色绢带末系垂珠,最是昂贵华丽的衣衫,配在拥有绝世容颜的美人儿身上,相辅相成,衬得奔来的她,羽带风飞,更像仙女般。但让英琏无法抗拒的,反而是她那总让自己破功的急性子。
「你要去那里?伤着那里么?那儿痛着?御医看过了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莽撞!」蹬高脚一把拽住英琏领子,霖连珠串焦急问道,每问一句就像是疼在她身上似的痛,让那美丽的脸蛋纠结。
「瞧你这傻丫头,我那痛着了,要不也是被你这蛮力甩伤的。」一手握住霖扯在颈上的一双柔荑,英琏锐利眼神瞬间柔化许多。「吶,你方才是祈求岚赢,还是我赢啊?」有些故意的,英琏这样逗问道。
「这还用说,当然是希望两个都……」查觉自己又被诓了,霖急将话语反转。「哼,希望你输啦!输掉输掉,叫父皇才别封王给你,丢去边疆充军去!几个月都不要看到你!」
霖是还尚不脱稚气,对于边疆充军这字词,没有深刻体验,只知道这是不用杀害人的折衷方法。却不知,遥远的边疆,一去三、四十年载,那还有再活命回家乡的机会。有时,死了倒比活着痛快啊!
「我被流放了,就没人陪你斗嘴,没人陪你逛花园,没人陪你玩儿喽?」像逗小猫儿似的,英琏将霖引到较无旁人的雪樱林。一方面是不希望让闲杂人等看到『霏怜渶』的不正经一面,另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他不想让人打扰跟霖相处的一时一刻……
樱瓣纷飞,花似雪,皎洁中更带沁凉香气。
「这,这些会有宫女姐姐们陪我,才不要你呢!」
「那,我也没法把这珠子送妳啦……」
圆珠在英琏手中小幅度轻拋,学霖讲话的急躁,一种就是要揶揄她的态度,叫霖是气得转身不愿理他。
「谁希罕。」但实在又被他一副委屈可怜极了的口气诱骗,霖还是忍不住撇头偷看。这才看到英琏所讲的珠子,正是他辛苦好些日子,终于在今天与岚共得魁首后,父皇示意给怜渶的夜明珠。
她知道怜渶一直很想要这珠子,她也曾跟他提过,若真想要,她去向父皇讨,皇宫宝库成千上百都可任选的。但怜渶不要,他坚持要以自己力量拿到,要送给心中最重要的人……
当时在霖的心中,是有分酸楚,莫名地,对那隐约人形敌视。而今,他说要送的人是她,那么,她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思及此,霖心中有些激动,却无法讲上一句话。英琏以为是没逗着她,又续讲道:「你不希罕,有人希罕喽!其实就算你现在说要也没了,珠子早给禹小姐订下了。」
「谁是禹小姐!」这话叫霖慌了,那儿又出现个禹小姐啊!
「呦,谁是禹小姐啊,这说来可要形容久喽──」瞧霖又给自己拐上了,英琏可是好不得意,一口话讲来天花乱坠,就是传神动人。「国色天姿,才艺精湛。好吧,虽然地位低你一些些,但这样受限制也少,两人在一起自由的很。性子又好,手艺更不用说顶尖了,你瞧,这帕子就她给的,绣工真好啊!」
边说着,英琏不知从那变出来,拎着一只梨白鸳鸯帕递在霖眼前晃。
「你……」背转过身,「我不要看,你拿走!」霖只觉得自己现在心头难过,想必面上也不光彩。莫不是礼俗教养,女子喜怒形色不宜显露,英琏那句句比较已是戳伤她内心,眼泪几乎便要淌下。
没理会霖的拒绝,英琏蹭到她跟前,硬将帕子塞到她手中。「好姐姐,你给看看嘛,或许你能学得一些她手艺啊!」
明显包有东西的帕子,在掌心摊开,可不就是她之前拿给英琏擦汗的鸳鸯帕?而里头正是稳稳包裹住闪烁光芒的夜明珠,随夕阳余辉在鸳鸯游过的池水上,映出一片山岑倒影。
「姐姐,有了你这甘霖大雨,我还敢再接触其它什么雨吗。」一把抱住霖,英琏将头倚在她颈窝。「这珠子先送你,改天有机会我去找个好的簪子底,结在一起做你头饰,好么?」
向晚风飘馨香,肌肤若脂泽,瞬间即在永恒。
赠珠玉予伊人,是隔了一半的心,重合的思想。所念所想所爱,该是同一人,怎会有所疑虑。
「你不要总那么沉不住气,不过也没关系,上天待你好,给了你个好父亲、好哥哥,保护你前半生,你后半生也出现人保护了──」走在夕阳下,他握着她的手,牢紧。「不要急不要慌,你的话我都仔细听着了。我陪着你呢,一直一直……」
全然真诚,他的承诺从不曾有一点虚假。一如落日璀璨,终古常然,不灭……
*****
春花盛时,暄风扫,四节美景居冠首。
自冬狩祭典,眨眼个把月便晃过,现下已到春季百花绽放之时。而在那场剑术考核后,怜渶至今还没见到岚。
是怜渶有意避他的。
那场对局,怜渶可说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自己确实登上台子,岚也立在另一头。整个人且是纷乱,不知该如何进退,喉头哽滞,那口气怎么都喘不上来,眼前晃过虚像。是当时娘亲将他交给敌方将领,命他别动,与父王嘱托相驳,瞬间犹豫,伸直手臂便再也构不着娘亲的回忆──
后悔,怅惋,怎么都忘不了,遇上难以判断抉择时,便必然浮现的。每当此时,他的意识便会唤散、昏厥。情愿放弃,不要有会伤害那一方的选择。逃开,不断地奔驰,在空旷道路上,一人体会孤独,承担寂寞……
那时,他以为自己也是昏死过去了,怎知当他醒来,却得到他将岚打伤,两人平分秋色的结果?旁人事后生动叙述,说他招招取狠,岚皇子也当仁不让,宛若骤雨狂风缠斗。一场很是精彩的对局,是在他的剑砍向岚的腿,岚的剑劈在他左肩时,勾下完美句点。
没有意识的他,又化成了从前仆役口中的恶鬼?向来尔雅温柔的岚,竟认真相搏,可见其对取胜的在意。他愿他快乐,而非是与他相争,甚至自己还伤了他!想及此,怜渶早痊愈大半的左肩,又一阵剧痛。
因为受伤疗养之故,岚在这些日子都没有去校场,授业也由太傅特赴寝宫教导。要见得岚,便只有亲访其宫殿一途,但往昔几乎踏平的廊径,在愧疚下,怜渶却无法踏上那一个步伐。
每日前来,每日在回廊口抬头观望,满满的难厘情绪,积在胸口,可是一句苦涩说得。今日,他依旧驻立于岚的寝宫──齐云宫侧,久久,见得服侍岚的几名宫女离殿,才是凑上前相问。
「这位姐姐,今天也麻烦你帮我拿给岚殿下好吗?」
双掌大的描金笼中,是只活力十足的小蟋蟀,使力蹦在木条间的模样,好不有趣。虽然还怯于见岚,但每日前来,怜渶都会带点小玩意给岚。像一种弥补心态,他希望在自己没法见到岚时,这些精巧的小东西,能带给他快乐。
完成托付后,正当怜渶要转身离去时,一个老资格的女官却是大声唤住他。「怜渶殿下,请留步,岚殿下找你呢!」
齐云宫,所以得此名,是因为在整座行阳城中,位居地势首高处,几乎要探入云深。照理,此处应作朝议主殿、皇城中心才是,但据当时风水师评估,却不是最适宜作中轴线之处,所以才退为一般宫殿。
由于立建山岭,要进入此宫,必经一条蜿蜒长廊,随攀高的每一步,周遭空气在隐约间,渐稀薄清冷。
硕大冰寒的寝宫,岚一人独居,环顾视线眺望,便是皇城全貌便是耿朝土地,独立的领域,像将自我禁锢在这孤寂中。于是,他的笑带了冰,他的愁带了寒,一颦一笑,只有凝神细看时,会感受到那让人疼惜的轻,怎么都抓不住的形体。
立于书房宫门前,怜渶望着认真办公的岚,只觉痴然。想要踏入内,又怕一个惊扰,会让眼前单薄人儿,透明虚化。
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岚抬头先查觉他了。「来了怎么不喊一声,我要真专心阅折子,你可有得等了,傻蛋。」起身迎来,岚如此笑唤他,几步走向前,左足带跛。
见他不稳的步子,怜渶觉得整颗心都要揪出来似,连忙扶住了岚。「小心。」
「那么久不来探探,这儿年轻宫女也没个机警,要不是佐颖同我说,你这傻蛋是亲自送来,亲自又在那看好久,」方才唤住怜渶的女官,聪敏地已将茶水糕点重置。在就坐的空档,岚的话顿了顿,才续说道。「我还当是你怪我劈伤你,不认我这哥哥了。」
不疑有他,对局时英琏讲的话,冷峻的表情,让岚在事后想来,也深觉自己鲁莽,愧疚极了。
「你的脚,还好吗?」一如岚的心情,怜渶记挂的,也是对方伤势,话语急切。
「不碍事,是怪我自己闲不下来,初期调养没安份坐下休息,这才拖久了,多休养些时候便好。说来,你的肩可好些没?」
岚是慰问之意,手搭在怜渶肩头。却不自觉帮他调整起领巾,像母亲期许孩子般,其实就算怜渶一切穿戴整齐,岚总还习惯会再替他重理顺一次。
关心的话语,指尖接触到怜渶颈子,让他是觉得空气从每一触点流散,逐渐让心窒息,紧紧绷住……这种感觉,叫怜渶没法顺利搭上一句话,就只是连连点头响应。也因为此,才见得桌上资料。
一只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