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月光-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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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菁猛地抬起头来,摇晃了一下才扶着夏月的手站起来,快步冲进了卧室。夏月突然觉得怀里失去了温度,莫名地惶恐不安,战子秦站在不远处默不作声地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沉思,她慢慢曲起了手指,揪紧了膝头的衣料。刚才那一下子,罗菁在她怀里哭泣,原来竟是她镇静的来源,这一刻她只觉得孤独得惊惶,却又不敢开口去叫战子秦。
略抬了抬头,没想对上的却是战子楚的眼睛,那样黑,那样深,仿佛那日初见时的沉静,心里酸楚起来,却只是一种平和的哀伤,渐渐竟有了些许的力气,慢慢地站起来走到战子秦的身边。战子秦回过神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让她靠在自己的身边。不经意间,目光扫过战子楚,冷冷一晒,将夏月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不多时,卧室里传来罗菁的哭声,战锋紧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突然身体摇晃了一下,徐馨赶紧扶住他,夏月感到战子秦的手也是不由自主地紧了一紧。战锋在徐馨的手上扶了一下,长长出了一口气,“都回家去,我有话要说。”
夏月曾经去过督军府参加宴会数次,却从没去过司令官邸,跟战子秦结婚之后也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第一次走进战家的大门。
男人们都去了战锋的书房,徐馨留在督军府帮战京玉打点葬礼的事情,唯有战子晋的夫人方雨菲和她一起坐在偏厅里等着。不住偷偷打量着这个没有过门的七弟妹。想必是匆匆出的门,只是一身墨色的织锦旗袍,灯光昏暗,看不出上面的花色,却衬着雪白的一张小脸上淡眉轻颦,薄唇微晕,粉雕玉琢一般精致动人,她从来没见过夏月穿旗袍的打扮,只道她西洋气派极浓,宛若水墨写意画里的人物一般。暗自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那两个弟弟会为她闹成什么个样子呢!
她家里是江南仕宦人家,战乱这么些年一直门第正直也是不易,偏到了她这一代就她和弟弟两个人,弟弟却是个书呆子,一点也指望不上。当年战老爷子过来提亲,她们全家都是欢欣鼓舞的把她当成福星一般。战子晋对她也好,结婚快二十年了,生下三女一男,她怎么就不足意了的,非让战子晋往那漩涡里面跳?
她嫁过来几年才知道,子晋这个长子在家里是最没有用的。小四只十三四岁就显露出英武不凡来,只见过的人就说,这是公公年轻时候的模样,一夸再夸。小七刚刚十岁就显出绝顶的聪明来,过来给她见礼,一双琉璃一样名澈晶亮的眼睛笑着打量着她,“嫂子,你这样漂亮跟我大哥可是冤枉了啊。”当场就把子晋弄了个大红脸,督军那时候就笑着抓他过去屁股上一顿打,“你小子会瞧女人了?出息了你了?”
那时候她只是脸红,压根没想什么,过几年老大都生了下来才反应过来,小七那小子话里头的意思。子晋虽然是老大,可母亲只是战锋元配带过来的开脸丫头,生下来就是元配给养着,说是长子,可元配去世之后他就还是丫头生的。他的生母一直在老家伺候着老太爷老太太,从来都没出现过在战锋的任上。不说不能和战子秦的母亲比,就是战子楚的母亲也是没法子比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这个大少奶奶在家里的地位也是随着丈夫。后来小四和罗家大小姐闹了一出后,被逼着娶了王胡子的女儿王秀琳,她心里又是惋惜又是高兴。王胡子当真就是个胡子出身,督军招安过来打了几十年仗就成了个师长。她压根瞧不起什么师长,军长的,不过是几条枪架起来名头,明天一个不慎就是血溅五步,命陷黄泉的人物,有什么矜贵了?再说常言富三代方言贵,她家里泥巴腿子出身的胡子又有什么教养了?表面上装得贤惠温婉,却暗地里总是膈应她,不就是仗着她家里男人厉害?
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小七身边的董震和秘书处的一个女秘书,谨慎地和她致意,然后走到夏月的身边,“夫人,七公子让你先回去。”
夏月微微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的大门,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我等他一会吧。“
方雨菲暗自叹了口气,也许是这十几年来都和王秀琳面和心不合的暗斗,也许是她嫁过来的时候小七还是个孩子,她从来没有把小七当成是敌人或者是对手,也没想过丈夫会栽在小七的手里。小七早就不是个孩子,或者说这个家里从来就没有过孩子,连自己的孩子都知道互相教育,父亲不被爷爷喜欢,所以见到爷爷要乖一点,要是惹到爷爷生气,那样父亲就更不被待见了。无声地眨了眨要涌出的泪水,回头看了一眼夏月,“你要喝咖啡还是茶?”
她的询问让夏月惊了一下,当真是娇艳的美人,就那样一怔也是我见犹怜,随即谨慎而温婉的点头,“大少奶奶,不必客气。”
她失笑,“你叫我什么?”
夏月有些尴尬,眼里闪过一丝惶恐,勉强微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她挥手叫了下人过来倒茶,幽幽地看着夏月,“我虽然得罪过你,可是总是小七的大嫂,这样称呼太矫情了吧。”叹了一口气,“父亲等你进门,也等得头发都白了不少,小七是他的心肝,为了你连家都不要了,老爷子都快伤心死了。”
夏月的手指捏紧了手绢,她怕的就是听这个,看见下人过来,方雨菲停了嘴,暗自出了一口气,端起杯子来慢慢地抿着。
方雨菲没想她这样沉的住气,原本也不是找架吵,只是这日子过得太过压抑,今天又一同见证了督军的过世,她心里发虚,就是想找人讲话。顿了顿,“你和小七当真就不肯回来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战子秦快步进来,一把拉起夏月,“走,我们走。”
夏月被他扯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一阵爆喝,“你给我滚!走了就别再回来!给我滚得远远的!”她心里一颤,回头只见战锋憋得脸色酱紫,恨恨地看着战子秦,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再看战子秦,却是冷着脸,森然无语,牵着她的手就要从父亲身边挤过去。
战锋突然踏前了一步,挥手就向战子秦的脸上扇了过去。夏月只听见极清脆的一声,顿时吓得呆了,战子秦猛然抓紧了她的手,紧得几乎都抖了起来,她只能看见他紧绷的脸部线条隐隐颤动,连看都不曾看他父亲一眼,若不是他脸上赤红的指印,她几乎不相信挨了刚才一巴掌的人是他。
“月,我们走,我们回家。”她猛然回头看着战锋,却被战子秦拖着快速地离开大厅,她不敢相信,他居然挨了他父亲的打。
被他塞到了车上,她才晃过神来,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脸,战子秦一把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月,别怕,我们回家去。”
她没有害怕,她只是不安,只是替他难过。她看着他紧绷的脸,无声地靠到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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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们走!”“走,我们回家!”这两句话比儿子的拒绝更让他心里抽痛,他那一巴掌打走了儿子,也让这个家再不能完整,儿子对媳妇说回家,回他们自己的家,那么这个家呢?他再也不回来了吗?慢慢地喝着侍从官捧过来的药,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在当今天下诸强中,他和罗东来的出身都不高,罗东来家里在洋鬼子早年攻占东瑾的时候都死完了。他家里也就是个有点田地读过几天书的破落官员。大革命革了先朝皇帝的命,罗东来是个小管带,拉着几百号人投靠了战老爷子,一路打出来的身份。而他早年脾气暴烈,和乡人争执打伤了人,被迫离家出去寻个出身,在先总统的护国军里从大头兵当起,十几年峥嵘岁月做到了师长。他们都是承了战老爷子父女的恩情才有的今天。那年虎狼铺一战,不能说不是因为他过于激进拉开了与罗东来的空隙才让汪家有机可乘。罗东来两个刚刚成年的儿子那是因为自己才死在了战场上,战家和罗东来的情,他一辈子再苦再难也偿还不了的。
他遇见妙云,是在先总统病逝的那一年,天底下的事一下子都乱了主张,谁都要做那管事的人,原本坚强有力的护国军一下子就跨了,他带着部队在陇南漫无目的的乱转,名为剿匪,实则就是想给弟兄们弄点遣散费。妙云家里是书香门第,早年败落下来的官宦人家,她没有兄弟,父亲一死,在家里就格外可怜。当时城里还有另外一支队伍里一个营长看中了她,两只驳壳枪并着五十块大洋就要抢了她做姨太太。她性子烈,跳下花轿就往东河里跳,他救了她上来在军营里养病,她说给他当丫头也不回家了。他不敢说娶她,他十四岁就成了婚,元配夫人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得了一场病,不能再生育,又让她的一个陪嫁丫头给他生的老大,如今已经三岁了。他们家里规矩大,他虽然出来了,却也不敢就这样娶个如夫人,更何况,这样太委屈了她。
后来他被战老督军招募到麾下,跟着罗东来转战东吴,她跟着他枪林弹雨里形影不离。总算等到了云开雾散,等到罗东来坐稳了督军的位置的那一天,他带着她回了山南的老家,看她给老太爷奉茶,看着族人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她,看着她的名字登到战家的族谱上头。那一天他是那样志得意满,晚上喝得酩酊大醉,抱着老太太哭笑,最最捣蛋的倔儿阿锋出出息息的回来了,还带回来这样贤惠美丽的一个媳妇。
之后的五年,是他这一世最快活的日子,她给他生了个漂亮的儿子,有着一双和她一样漆黑温柔的眼睛,他每天抱着亲个不够,只是唯恐这个漂亮的孩子不够武气不够威风,能走路就带着骑马打枪,谁都知道总司令的四公子是司令的心肝宝贝,走到哪里都是小将军小将军地叫着。他每一天都那样的快活,他和她的日子是从没有过的快活。
可一切结束得那样快,虎狼铺一战,如果不是徐家帮忙,他和罗东来很可能双双死在了沙场上,他对徐家的感激不亚于对当年的战老督军。可是当战京玉说要他娶徐家的二小姐的时候,他立刻呆住,他不曾想过除了妙云他还会娶别的女人。战京玉活动了家里的老太爷,原本他的元配刚刚去世,正是要扶正妙云的时候,老太爷只当战京玉是天大的恩人,二话不说就和徐家换了庚帖,战京玉劝诫他,“徐家为什么要帮我们?不就是要在东瑾站住脚?他能帮我们转头也能帮别人,要让他安心,不是让徐大少爷来东瑾任个职就能作数的,这世上没有比姻亲更把握的事情了。”
他思虑再三,战京玉和罗东来的情他不能不讲,无奈地瞒着妙云去了京城,将婚事定了下来。徐家是讲道理的,却是洋派的作风,没有别的要求,只是要求徐馨嫁过去的时候,他家里不能有别的女人。他将妙云迁出了司令府邸,结婚之后徐馨主动说让接她回来照顾子楚,他满心欢喜地去接妙云,却遭到了拒绝。他第一次知道,温婉的妙云,乖顺的妙云竟然有这样烈的性子,她容得了他之前有一个元配,却不能容忍他又娶一个美丽年轻的大家闺秀。可怜的子楚两边奔跑,天真的孩子很快懂得了大人的残忍,漂亮的眼睛冷了下来,看他开始生疏,在小七出生之后,更加不可弥补地疏远了起来。
小七是两家里唯一一个在虎狼铺战后出生的孩子,他之前的几个孩子他都没能守着出生,都是他人在前线,电话或者电报里接到孩子出生的喜讯,只有小七是在平和的环境里热热闹闹地盼着准备着迎接出来的宝贝。他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尴尬着徐馨非要到教会医院里生孩子,也一边体会着等待一个来源于他的生命的诞生的焦急和喜悦。当修女把那个粉嘟嘟的婴儿抱给他看的时候,他当真是有第一次当父亲那种的激动。
小七一出生就特别漂亮,女孩子一般的秀气,哭声却是响亮,小眉头皱着,完完全全的男子气概。罗东来的两个儿子都死在虎狼铺,战子秦一出生,便经常抱来给他看,出入督军府比回自己家里还要自在。这孩子从小就机灵,主意大,就是调皮捣蛋都有勇有谋。谁瞧他都是个鬼精灵,人见人爱,都不忍心苛责,他唯恐纵坏了他,经常打,打也不怕,越打越皮,无人管教得了。旁人只愁他骄矜任性,唯独罗东来说,淘小子出好的,这小子将来有出息。毕竟是娇养过度,没有吃过苦头,他和罗东来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放他到外面去磨砺一下。偏小七人小主意却大。家里还没有安排好,他就开始惊天动地折腾起来了。
外甥像舅舅,小七天生比两个哥哥会读书,所有学校都呆不到两年就逃也似地跑出来胡闹,他们是想他吃些苦头,却没想他这个苦头吃的与原先的预想全然不同。他和罗东来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