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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四块玉-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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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笛被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评论和对比,心里微微有些难受,只说:“如果存在上帝,也许他会知道。” 
“你怎么又改信上帝了?”许帆嘲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信佛。” 
“那时候是我妈信,我也跟着信了,”之笛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其实当时什么也不懂。不过,当时听她讲那些故事,还有自己看的点儿书,倒是让我更有韧性一些。仿佛那时候是更善良一点儿……但是我现在什么也不信了。” 
许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你看我,是不是也改变多了?” 
之笛微笑:“你明明知道。时间对大家都公平。” 
许帆笑道:“又一点变化!小时候如果我问什么,你总会揣测着我的意思,拣好听的说。现在却直截了当,不管人受得了受不了。” 
“或许我开始有了自我意识吧,”之笛说。 
许帆叹气:“是。我们确实变化很大。不过……不过我真怀念从前。” 
之笛看了她一会儿,说:“回忆中的过去容易显得比现在要好。其实你是不应该这样想的,起码你现在比当时漂亮多了。” 
许帆笑着白他一眼:“你的嘴也比当时甜多了。” 
“这是先天本领,”之笛笑道,“不过那时候你说得多,我忙着听,说话就少一点儿,没有表现出来。” 
那次见面之后,之笛回想当时许帆说话的神情语气,隐隐觉得她似乎在暗示自己。但是他不能确定。此外他也想不出如果真的这样,以后会是什么结果。裂痕一旦出现,再怎么修补,终究还在那里,不会因为假装看不见就自己消失。可是,存在没有裂痕的感情吗?他又想起最近几年的生活,不禁叹气。他曾经以为是有的。 
于是他忍不住想起暮云,以及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这是他到美国后第一次不带回避地去想。本来出国念书的时候他希望以后不要再想起。 
那次回家闹得不愉快,为的就是出国念书。 
按照老爸的设计,之笛应该一毕业就到美国把学位读到博士,最不济也混个硕士,然后再上班。之笛从高中开始就听熟了这个计划,本来也这么接受了。可到了大四,他问起暮云是否想出去读书,暮云说不想折腾了,读这么多年书都把人读累了。之笛想了半天,就告诉家里推迟出去,先在国内混两年工作经验再说。老爸震怒之余,只得勉强同意。 
这件事在之笛那次长期出差中途回家时被再次提出来。老爸说:“你毕业也一年半了,该申请了,正好到明年,工作满两年就该入学。” 
之笛才想起两年来只顾和暮云厮混,这个问题自己始终没有正视过。如果说立刻申请出去吧,就只好热剌剌地扔下暮云,一去几年。如果说不申请吧,拿不出合适的理由搪塞,终究是交待不过去。于是只得含含糊糊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老爸就发了脾气,说必须给个明确说法。之笛一边和老爸赌气,一边跟老妈撒娇,使个左右互搏的计策,挑拨他俩互相吵,自己才得以从家里溜走。在飞机上其实心里略有些眉目:只要和暮云把话挑明,索性不再念书得了。 
但是他没想到暮云会在床上,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迎接他。两人翻脸后,过了一个星期,之笛回想自己也有些过头了,虽然对他的行为仍觉不能释怀,又终究是舍不得他。于是再联系暮云,却没了音讯。他住的房子人去楼空,他公司里同事说他已经辞职,他的手机停用。 
之笛微微冷笑,当即打电话向老爸道歉,说是决定出去念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做各种申请材料,请老师写推荐信,等等。入学考试早在大四最后一学期顺便就考了,为的也是防止以后要用到成绩。这时就显出早做准备的方便性来。 
到来年春天,之笛果然收到几封美国大学入学通知书。他就选择了波士顿的一所学校。老爸发现他出国是读硕士,还唠叨了几句,说是高不成低不就。却不想之笛只是为了满足他的愿望而读这个学位,顺便有增加阅历的意思,否则照他自己意思,其实也不想再念了。 
行前之笛也曾希望见到暮云一面,大家说说话,有个交待,如果可能的话,更留个希望。但是他找不到暮云。上学时恍惚有过暮云家的电话号码,也不见了。而他和暮云大学时在同学中就隐隐有些非议,也耻于向同学大张旗鼓打听暮云的联系方法。只得就这样了。 
离开的那天,之笛突然想起从前的一个梦。在那个梦里,暮云不见了,他满世界哭喊着找他。岂料现实和梦想终究是不同的,之笛坐在飞机上没掉一滴眼泪。他想,我不会轻易为别人哭。 
他决定不再想起他。 

33 

但是许帆却复活了他心里关于暮云的回忆。她的话逼着他去想,想和她的一段经历,以及和他的一段经历;也想他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因为他并不是完全不记得从前的自己。 
之笛因此感慨:许帆真是个厉害的人啊。 
到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对许帆的厉害程度估计不足。 
那时已近冬天,许帆第一次到之笛的学校看他。两人在校园里走了一会儿,许帆虽然也夸了几句,但心思并不在观景上,显然心里有事。后来之笛说带她去逛昆西,她也懒洋洋地不大起劲,只好带她回住处休息。 
“小笛,我们和好吧,”许帆喝了一口水,突然说。 
之笛没想到这话题会来得这么快,有些吃惊,表面上不动声色,说:“我们早就和好了。自从我耳朵长好之后,我就不记恨你了。不然在这里也不会和你来往。” 
许帆咬着嘴唇,沉默一会儿,说:“你其实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何必跟我装胡涂。” 
之笛笑道:“我可没装胡涂。” 
许帆认真地说:“我们是不见得能够完全回到从前。但要是重新在一起,多少能变得比现在更好点儿吧。我还是更希望看见你像以前那个样子,你也这么希望我吧。所以,我们除了感情,还可以互相治疗。” 
之笛感到很困惑。一方面,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她,另一方面,他也确实希望能恢复一点从前的感觉。那种感觉他说不清楚,但有时候他更愿意自己是少年时的自己,而不要现在这样。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恨许帆。要不是她,他怎么会在悲伤之后变得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以至于脸皮越来越厚,心肠越来越狠。可是等他变化了许多年之后,她又出现了,说希望他变回去! 
“那次你那么绝情,连在哪里住院都不告诉我,我当时真觉得活着没意思了……我受的惩罚也够厉害了……”许帆低下头,她的声音里带着眼泪,“我的事,你估计也听说了些吧。后来我一直没恋爱,大学忙了4年,毕业又出来读书,中间时常想起你。本来想打电话到你家问你的情况,又怕问到了只增加难过。想你也不会再接我电话,别说见面……但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我能理解,”之笛叹气道,“但是,这么多年,太多事情发生了。你也说你看到了我的变化,但真正的大变化,是光凭眼睛看不出来的……” 
他不想告诉许帆,他们决裂之后他怎么过的。那时候高中还有一年半,他除了玩命学习就是玩命鬼混,这样才能让自己忘记她和以前的生活,免得自己哭。毕竟他是个男的,哪怕还是少年,也不能容忍自己脆弱。也就是那段时间,他知道自己是个非常非常骄傲的人。或许骄傲的少年大致差不多吧,在心爱的人跟前可以特别温柔,却痛恨为任何理由哭泣。 
所以那一年多,之笛没有再哭过。当时成绩比较好的人看着他应付功课和考试的同时又经常和人鬼混,觉得不可思议;那些和他一起喝酒泡妞的家伙见他居然还能保持好成绩,也觉得不可思议。几乎所有同学都认为他是个怪物。但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心肠正在变硬,才能做到这一点。狠心的人首先对自己狠,这其中包括不怜悯自己和严格自律;然后对别人狠,比如无视他人的眼泪,坚决不陷入和沉溺。 
那一年半之笛因此也没少看别人的眼泪。主要是同校的女生。但是对她们厌倦后,他想起在录相上也见过男人之间那些事,好奇之余,才发现身边还真有男同学在注意他。他们一个相貌普通,一个长得高大帅气,表现却差不多,见了他偷偷脸红,又忍不住偷偷看他,看完脸就看裆,又喜欢跟着他一起上厕所。虽然他并不喜欢男的,也还是顺手牵羊,把他们哄得由着他肆意胡为,又尝到男人的滋味。从他们在他身下既难为情又难受地抽泣看到翻脸时他们的痛哭,他很少感到心软。不怜悯自己的人不会同情别人。他在索取他们的身体时,甚至没给过一个真正的亲吻。只在事隔几年之后,之笛才会暗自承认,那个阶段,他是从他人的眼泪中寻找快感,喝着他人的眼泪成长,好象他人的哭泣能取代他自己的哭泣一样。后来对刘静侬的戏耍只是小菜一碟,真正的残酷青春其实在高中后期。 
如果上大学没有遇见暮云,他会怎么样呢?之笛不敢想象。暮云那时候实在太好了,好得让他自己也跟着心软,甚至不计较他是男的,爱上了他。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哭,结果又为了暮云大哭一场,并因此把上大学后勉强维持的清白生活延续下去。以至于到后来连暮云都以为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只会勾引捉弄人却少有强烈欲望的怪胎。 
这些经历,以及引发这些事件的种种情绪,虽然只要他不说出来,许帆就永远不会知道。但她也永远不可能理解。他太了解她了。但是她的话却真的让他有些心动。 
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许帆突然起身,说:“我该走了。” 
“别急着走,”之笛拉住她胳膊,微笑,“或许,我们真的应该再有个机会。” 
许帆茫然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我是说,我们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之笛慢慢说,又不禁抱怨,“我真的、真的开始怀念以前了。都怪你。” 
于是许帆凑近身,先是小心翼翼地,然后非常热烈地吻他。他略觉有些不适应,很快也开始自然地反馈。生涩、单纯的少年时代确实彻底过去了。他们熟练流利地接吻,技术媲美八级工匠。 
两个身体在暌违多年后热情地重逢,既不需要偷偷摸摸,更不需要毛巾来捂住呻吟,缠绵中多了一段自由奔放,比起少年时代的偷情,又是一种风光。他们似乎要把接近10年的分离全部用身体语言表达出来一样,拥抱着翻来覆去,彻夜不眠。 

34 

之笛和许帆的复合,很快尽人皆知。 
热情的哥伦比亚人胡安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之笛和许帆的丘比特,手里的金箭有意无意射中了他们。因此他在之笛请他吃饭喝酒数次之后,仍然不依不饶说:“Andy,你怎么感谢我都不过分,那次如果我坚持不陪你去纽约,你不可能再见到Fanny。” 
那些天性浪漫的外国同学不用说了,就连学校里的中国同学,虽然更现实些,特意要求他说完与许帆从幼年到现在的情感历程(虽然是被抽掉情节的),都祝福他。这说明,在这个世界上,真正长期不变、细水长流的感情,实在是稀缺资源,之笛想。尽管他认为自己和许帆的感情实际上并不属于这一范畴。他总觉得这次和两个陌生人相遇相爱没多大差别,甚至更复杂些,因为涉及到今昔对比,恩怨交织。 
说话间又是一个春天。之笛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按照他原来的打算,应该是拿到学位就回国。刚来美国时谈到这个想法,有些中国同学不大理解:“你读的专业找工作容易,这里大环境总比国内好些。再说,人家会以为你混不下去才回国。” 
之笛说:“我过我的,别人怎么想也顾不过来。” 
但是和许帆恢复关系之后,这一切都需要重新考量。他知道许帆不想回去,从平时很多无意中的谈话中就可以听出来。抛开生活环境、自然环境上的差异,光考虑许帆的志向就清楚了。许帆上大学之后居然逐渐喜欢上了学术。之笛刚听见她说,只觉得搞笑,但后来看她确实很认真,又看过她写的一些论文,不说观点和材料如何,那个架势倒似模似样。如果她真的铁心做学术,显然是在国外好过些。都知道国内学阀厉害,又缺乏制度,什么污七八糟的手段在学术圈子里都有,谈不上公平竞争,许帆自然没有必要去赶那趟混水。 
按照他们目前的进展,几乎看得见婚姻了。之笛自然要陪着许帆一起呆下来。和家里也谈到这个话题,老爸虽然对他不接着读博士不甚满意,倒觉得这趟念书不算完全白费,除了弄个名校学位,还弄到个媳妇儿,又是知根知底的许帆;无形中气就平了几分。 
一想到许帆,总是不由自主要想到暮云,甚至要进行一些比较。之笛心知这大概就是又一种阴暗肮脏心理,但他无法控制自己。这两个人,像是他生活中对称的两部分,两段感情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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