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烟-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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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祁先生说不明白就要问,这叫敏学而好问,不耻下问,知耻近乎勇。”
枫川觉得他肯定是把祁先生的话理解错了,又或者是胡乱拼接了,但他已经找不出解释的话,干脆把殷适一个人关进黑屋子里呆着,告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殷适哭了,他坐在黑屋子里大声地哭,哭累了就小声地哭,然后哽咽,最后趴下睡着了,半夜枫川进来看他时,摸摸他湿漉漉的小脸,叹了口气,抱起他送回房间,细心给他脱衣盖被,施了点催眠的小法术,叫他睡个好觉。
修道
殷适悲惨的修道生涯开始了,每七天才能离开他们居住的听竹苑一次,每次不得超过半天,连跟嘉止去远一点的山谷中玩都来不及。
要说枫川师父还是很有点本领的,殷适想溜出园门的时候,会被无形的阻力挡回来;想爬墙出去的时候,发现墙壁变得滑不留手;想爬树翻出,发现树会变矮,而墙会长高!
殷适试了又试,从偷偷摸摸到气急败坏,怎么都逃不出这个大大的院子,忍不住气馁得哭了起来,枫川也不理他,等他哭累了,只能乖乖地自己回来。
祁妈妈每天做好了饭菜,就派右矢送过来,殷适看右矢端着托盘顺利进门,立即便向外冲,谁知身体如同撞在一张无形的柔软大网上一样,再次被弹了回来,重重摔了个屁股墩儿,四脚朝天。
右矢急忙放下托盘扶他起来,问道:“少爷,你怎么了?”
殷适哭丧着脸揉屁股,知道跟他解释不清,干脆便不说话,坐在桌前开始吃饭,枫川吃的很少,甚至吃不吃也没关系,殷适却埋头苦干,枫川满意地望着他,道:“多吃点长得快。”
殷适啪地扔下筷子,脸色阴晴不定,实在对这个师父不满到了极点。原因么,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见到嘉止了,心里难过得发苦,看什么都不顺眼。要知道,这半年多来他们一直是形影不离的啊!
枫川温和地望着他道:“修道之人首要一条,便是修身养性,控制自己的脾气。”
殷适跳下椅子气乎乎地道:“我不要修道了,你放我出去!”
枫川道:“那可不行,你我宿命如此,你已历经磨难,道行损折不少,今生若不赶紧修补,只怕从前的根基都要毁了。”
殷适奇怪地看着他,想不出什么话来说,这实在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枫川伸手把他拉过来,温和地抚摸他的脸颊,叹息道:“你很想出去是么?”
“嗯!”
“那你为什么出不去呢?”
这时右矢收拾好剩下的饭菜,端出了园门,空空的月亮门对他丝毫没有阻碍,殷适看着,不由得悲从中来,哽咽道:“我不知道。”
枫川拉着他手,来到门前,指给他园门上方贴着的一张符咒,道:“你看,这就是道术的力量。”
殷适好奇地看着,又伸出一只手探向门外,指尖所触泛起一片荧光,软软地把他挡了回来。
“为什么右矢可以出去而我不行?”
“这是为师下的咒,只禁着你,对别人没有作用。”
殷适懊恼地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既然对别人没用,那就是说嘉止也可以进来罗?只要他进来,两个人不就照样能在一起玩了吗?他想明白了这节,顿时又高兴起来,恨不得大喊大叫,把嘉止招呼过来。
枫川仿佛能看到他的思想一般,微笑道:“嘉止不会来的。”
“啊?为什么!”
“他有他的修行。”
“咦,嘉止也要修行吗?”
“那是自然。而且他现在的能力远超过你。”
“什么?”殷适大吃一惊,不信地望着枫川,枫川微笑道:“他都没有对你说过,是不是?”
殷适心里不信,脸上自然就带了反感,道:“嘉止不会骗我!”
“他没有骗你,因为你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些事。”枫川淡淡地道。
殷适无话可说,他跟嘉止在一起的时候,除了读书就是玩耍,当然主要还是玩耍,哪里会想到这种话题?他挠一挠头,想要反驳,又不知从何驳起,枫川微笑道:“你要想出去,其实也简单。”
“怎么?”殷适一听脱身有望,顿时振作起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师父。
枫川再次微笑起来,觉得他这模样好生可爱。
“如果你面前有一条河,河对岸有一片桃林,结满了美味的桃子,你想吃,可是过不了河,那怎么办?”
“我游泳过去!”殷适马上就做出决定。
“要是你不会游泳呢?”
“那就赶紧学!”
“对呀,现在的情况也是这样,只要你学会了我教的法术,自然就可以解开师父所下的禁制,到时你想出门,为师绝不阻拦。”
“哦?”殷适的兴趣被调上来了,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师父,难学么?”
枫川微笑道:“学,则难者亦易矣;不学,则易者亦难矣。”
殷适点头道:“嗯,这是韩文公的话,祁先生给我们讲过的。”
“你觉得有道理么?”
“有道理。”殷适点点头,他一向是个讲理的孩子。
“那咱们先从最简单的学起,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解开为师的符咒,自由出入了。”枫川脸上的表情四平八稳,满含笑意的眼睛让人情不自禁心生好感,殷适快活地点头,拉了他手跟他进屋去了。
当然,枫川道人并没有撒谎,只不过略有保留——以殷适目前的情况,想要做到解开他下的这道禁制自由出入,只怕……没有十年八年是不行的。
不过,当人充满希望的时候,学习会比较有趣味,是吧?
殷适天生好动,这一年来远离父母,更是在山野间放纵惯了,宛如一匹没上嚼子的小马,心无疆界,要他静下心来养性修道,简直比登天也不容易多少,不过枫川道人耐住性子,想了不少办法来引导他,又以与嘉止的会面为诱饵……不管怎么说啦,反正是绞尽脑汁来教导他,终于慢慢领他进入了修道之门。
每七天一次的放风,是殷适最快乐的时光,只要枫川一解开门禁,他便飞一般冲将出去,一路狂奔到前院,跟早早等在那里的嘉止会合,两个孩子紧紧抱在一起,又笑又叫,闹成一团,在兴奋的小胖和右矢加入之后,老宅的寂静便被彻底打破,这三人一狗只要在一起,定会弄得鸡犬不宁,人声鼎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有多少人在玩闹。
由于祁先生得了殷老爷的嘱咐,命嘉止不得到村中镇上人多的地方去露面,所以他们基本上只在大宅中和后山上玩耍,没有外人的加入,亦没有任何世俗的约束,纵情山水,嬉笑闹玩,浑不知世间忧愁为何物。
殷适像小鸟儿出了笼子,飞得不见踪影,枫川也闲下来,悠然踱出听竹苑,给自己松一口气,殷适固然学得累,他这师父教得可更不易哩。
阿莘看到他,冷冷打声招呼,转身走开。枫川微笑道:“阿莘,为什么不高兴?”
阿莘回头,冷冷地道:“阿适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成了道士?你这人装神弄鬼的,我不喜欢!”枫川微微一笑,道:“殷适与我有宿缘,他本就是修道之人,并不是从这一世才开始的。”
阿莘皱眉道:“鬼蜮伎俩!”
枫川挑起眉毛,微笑道:“你不信么?”
“当然不信。”阿莘虽然年少,但家学渊源,已读了不少书,明白事理,对这些神怪之说向来是不信的。
枫川叹道:“世人皆苦,为有所求。”
阿莘道:“你就不苦么?我娘说你是神仙,能呼风唤雨。”神色间却暗含讽刺。
“神仙哪是那么容易做的,修道之人累世修行,也不过是为了脱离尘世之苦,修得善果,求得清静。”
阿莘似懂非懂,不欲跟他多说,转身要走,枫川道:“你不喜欢殷适跟我学道,还有私心的原因吧。”
阿莘一震,回过身来,脸上带了薄怒,质问道:“那你说说,我有什么私心?”
枫川微笑道:“你父亲一生苦读,从未致仕,自然是很有遗憾的了,你身为他的女儿,聪颖过人,心志坚毅,在才学上远超过一般男子,然而身为女子,不能参加科举,无法替父亲一偿宿愿,是以你一直把希望寄托在殷适和嘉止身上,希望他们能一跃龙门,替你父亲扬眉吐气,是也不是?”
阿莘被他说中心事,脸上微微一红,昂首傲然道:“没错,我就是这样希望的!殷适和嘉止都非常聪明,他们一定可以金榜高中,为国为民做一番大事业,如今你一来,什么都被改变了!”
枫川微笑望她,道:“哦,殷适是我带了学习,嘉止可还跟着你父亲呢。”
阿莘怒道:“他也被你们带坏了,现在不肯好好学习,每天傻呆呆地也要修道,哼!”
枫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道:“殷适和嘉止确实都非常聪明,但他们都不属于这个尘世,况且就算是他们按你的心愿努力读书,金榜题名,出将入相,又能怎样呢?功名百年如尘土,一切的繁华,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阿莘皱眉道:“你们这种人,一派颓废,好好的两个孩子,都被浪费了!”
枫川淡笑道:“你本来根骨上佳,是可以修道之人,然而世俗之心太重,只怕一时不得入道。”
阿莘冷然道:“哼!谁要入你们的道!”说罢转身而去,枫川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黄粮
阿莘回到房中,闷闷不乐,倚在床上休息,恍惚间闭眼小睡了片刻,突然殷适跑进来,兴高采烈地大呼小叫:“阿莘姐姐,我不用学道了!我不用学道了!”
阿莘又惊又喜,忙起身问:“为什么?那个臭道士肯放你了么?”
“反正我就是不学了!哦,自由啰!自由喽!”殷适连蹦带跳,抱住随后跑来的嘉止转圈圈,两个男孩子喜不自禁,阿莘也感欣慰,跑去听竹苑瞧瞧,果然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仿佛那道士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次日殷适和嘉止又开始跟随祁先生读书,嘉止固然努力,殷适也一改往日顽皮,学习颇为用心,两人本就聪慧,在深山中心无旁鹜,学业进境极快,冬去春来,忽忽十年寒暑,殷适与嘉止都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同去京中赴试。
不久好消息传来,殷适居然一举夺魁,高中当年榜首,嘉止略逊一筹,中了探花。
祁先生听了报子的消息,简直疑在梦中,乐得合不拢嘴,还是阿莘清醒,忙取了赏钱打发前来报喜的官差,随即陪父亲下山进京。
在京城殷府,祁先生一家自然受到了热烈欢迎,庆功宴上,殷老爷推祁先生坐了首席,祁先生推辞,殷老爷道:“师恩如海,阿适能有今天的出息,完全仰仗先生多年教诲,您实在功不可没!”
殷适也上来敬酒,一身大红的状元服,精神抖擞,喜气洋洋。
阿莘暗地里问嘉止:“平素都是你学得好,怎么到了这时候反是阿适中了状元?”
嘉止笑嘻嘻地道:“状元有什么了不起,我只不过爱这探花之名好听,所以才故意让了他。”
阿莘忍俊不禁,殷适听见了却不肯依,三人又笑闹一场,便如小时候一般亲昵无间。
殷家老爷和夫人看着,与祁先生交换了一下眼光,殷夫人笑道:“阿莘是我们眼看着长大的,这么些年跟阿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又深知她是个情深义重的好姑娘,为了照顾父母,也为了照顾阿适和嘉止,一直不肯出嫁,如今阿适也考取了功名,不如咱们喜上加喜,便给他们做了亲如何?”
祁先生大喜,祁妈妈早有此意,殷老爷但笑不语,殷适虽然大吃了一惊,但也没有反对,阿莘没想到自己要被嫁给一直当做弟弟的殷适,颇为窘迫,但自古女子婚姻大事都遵从父母之命,阿莘虽不情愿,也无法可想,不出一月,果然殷府再办喜事,阿莘成为了殷适之妻。
此后殷适做官一帆风顺,祁先生由于他的保荐,受到皇帝赏识,破格被朝廷录用,及至年老,终于扬眉吐气,能够一展生平抱负,大慰老怀。
次年阿莘生了一个女儿,隔一年又生了个儿子,儿女双全,其乐融融,父亲、丈夫、公公都在朝为官,嘉止与殷家两位公子也都入翰林院,当真门庭鼎盛,人皆称羡。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自古来宫廷争斗屡见不鲜,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大丧刚过,新帝便开始重整朝政,对当初争位的几个兄弟或贬或禁,与他们有牵连的大臣也被清洗一遍。
瞬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阿莘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一日殷府忽然被御林军围困,举家抄没。
坐在冰冷地牢里的阿莘心惊胆战,抱着两个幼小的孩子默默流泪,为全家的命运担忧,然而她的担忧并没有进行多久,数日间便有圣旨下来,官样文章一通,阿莘只关心一句:十六岁以上男子处斩,幼童与女眷没入官中为奴。
晴天霹雳!
就算再怎么想过不好的结局,也料不到居然严重到全家处斩,阿莘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凄厉的北风横扫而过,天地一片肃杀,阿莘等殷府女眷被押在法场外,亲眼目睹了殷家男子被斩,那绝望的目光,喷射的鲜血,滚落的人头,令她的心碎成齑粉,只恨自己为什么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