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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凤凰木下栖-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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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理所当然,纵是异类,亦是物各有情。天理大道,又岂是如此就能歪倒
的?凄凉惨淡瞬息涌上心头,寒鹭躺住不能动了,亦不是悔恨什麽,只是当一切
情切理中,转瞬却不知何从怒去。
    也应该,也明了,偶尔为之,春梦一场亦是美事,只是要偏离大道而行,那
到底不得。无处看去,寒鹭侧面往枕上一靠,目无所依,突然前掠过一边黑影,
写意缓缓从左至右扫去,细黑微杂,竟却是一条尾巴……尾巴?
    寒鹭立起,只见蓝被外压了一只赤狐,身长八尺有馀,四足黑袜,正尖著长
嘴闭著吊目,虾腰卷曲一团,看似好梦正浓。那长尾巴轻摇轻摆,半舌一伸唅在
白嘴当头,看在寒鹭眼内,却煞是好看。他迟疑了一会,终於张指往那尾巴上抚
去,松松软软,原来却不尽然是毛。寒鹭放胆细摸,只感到在那松散之中,却是
别有洞天,当中一条肉尾巴衬上细长嫩毛,凭著骨节支撑摆得霍霍有力。
    这就是绯七本相。寒鹭心头掠过一思,随之不禁又轻抚而上,沿著脊椎而下
一束逆毛上送,振振而起似是翻天赤云。两耳下垂,或是赤黑交接,或是以黝黑
收尖,单看他闻声振动,半角徐徐而起,已是晓有情趣。更莫论是那粉白长嘴,
似是偷吃软糕蒙了一嘴的灰,又似是栽倒雪地含了满口的雪,种种情状,引人怪
笑。细思想来,这也是绯七首次愿意让他看得如斯真切。
    大概真是狐媚。不加思索,寒鹭忽以轻唇凑近,亲在绯七嘴角,又贴在脸颊
下沿。那摆著的尾巴轻轻划弧,渐晃渐现,等到他亲在眉角边,就化成红衣黑边
躺在那头。绯七睁眼见是寒鹭,惊徨一退,瞬即又爬回前来,双爪一紧,抱了人
也只管不会言语。
    看他平日威武,如今还哪里是个英雄?只见那两爪微微颤抖,就是抱稳了也
怕有何闪失。重压在怀,寒鹭闷气不过,幽幽但道一声:「绯七昨夜你………你
怎麽睡在外头?」
    「呀…我……」此时绯七半低下头,但要寻个词语,可方低下来就对上寒鹭
双目,黑耀锐刺,呛得他忙捡回神仙脸子,哼一哼声就道:「哼,本大仙禁不得
热,岂能在此小被中蹉跎光阴!」
    听他说的威风,可追述内文,还不是如同寻常小子一般脾气?寒鹭暗暗吃笑,
贴在他身前旦说:「既是禁不得热,那如今岂不难受?」
    「如今本大仙冷了……」低低垂下一气,本还待著顽笑口吻,不意听来竟与
前时逞威神气大异,只似是没精打采的。
    「绯七?啊,谁教你在外头睡了……」寒鹭闻声而动,速速俯身把大掌抓在
手里,贴肉只觉掌心冰冷,缓缓才抚而生暖。衣襟半开,他一边把双掌包在怀内,
一边连连察问冷否?暖否? 就怕是冻著了,要折损他心头一块肉似的,问得绯
七亦只懂点头摇头。
    盘腿相对而坐,一个寒鹭,一个绯七,拖著两手,越是不懂分离何物。
    但凡情之深切,每每如是。亲密异行,看在有情人眼中,越发不觉稀奇古怪,
若是没了,反是徬徨若失不知今夕何夕。掉进这糊涂局,又岂是容易挣脱的?不
是不能强行要离,只怕从此後头拖成满满一束耦丝,白痕细牵,终日扯心动肝,
每每不能喝止。
    天明,光影分明。这下子反是寒鹭紧抱绯七,未几徐缓而松,半站起来才道
:「待在你这里久了,还未向杏贞姑娘说过,只怕郑家上下忧心。我回去告诉一
声,等会再来。」
    寒鹭说时,也不知自身痴态如何。黑瞳但为绯七作镜,嘴里说是走了,双足
却针在地上不动。再听那「再来」二字,又长又实似是一个当然,谁想说时心里
却是既急且促,似乎是说过了,他就已重来。缓接过长剑,紧扣过衣带,昨夜似
是没留下什麽不适,单倒下满盘不舍。
    「去了就来。」绯七抚著寒鹭双手,倒坐在床被之上也是面红耳赤,映得他
一身似是被火烤著,此刻也是洪洪正热。
    寒鹭的影儿落在长草边,落在树稍头,一身细长白衫染了淡蓝,划过了草色
墨印刻成窄长青影,忽尔停驻,忽尔缓行。只看那黑黝长发画弧,挥挥又扫过肩
躯。寒鹭旦走,旦留。
    绯七虽送,亦牵。谁想此时寺顶缺口,一个白影正肆意探望,想是意乱情迷,
绯七自然亦无所察觉。红眼儿缓缓细转,耳边岂能尚在他人?看他情态,急得那
白影连发赌呪,若是求得灵验,只怕他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等著著急,那白影
气不过,发声就要駡:「混帐小子!看你那模样,想是俺来了多久,小七也全然
不知是吧?」
    「吓?」这下绯七才闻声而动,满目茫然。
    「唉呀呀!唉,差多了,你怎能让他如此害你!你瞧你耳目不聪不顾八方怎
能管事?小七! 俺俺俺!……总之你是教他害惨了!」原来来者正是王二,他
心里本气,可看到绯七尚是迷糊之中,要是力转,想来仍有馀地。
    心动不如行,伸爪忙拖了那重躯,王二奋力就往外扯:「小七快走,俺跟你
到别处灵山吸那日月神气,好好修养,也别教那东西折损小七的修为德行千年结
晶!」
    「王二。你说他害我不得?」他忽然喊了一声,王二知道他是回神了,喜得
乐盈盈的点头,嘴巴更是恭顺得不得。
    「是?」
    「想来咱们历经千年,苦苦修行成|人,若不是为在此地相遇,哪你说为何辛
苦?」无讽无所喻,单单是一问,瞬间却促得沉静下澈。
    千山万水几重隔,冥冥自在沉寂中爆出一声:「俺哪里知道为什麽,可就是
这个什麽不可为啊!小七!」

    山山复水水。待走到郑家门前,天色已晚。
    「怪煞…」寒鹭把剑收摆贴身。从前郑家有这样远吗?
    「公子,你回来了?」杏贞摆著俏步走来,一脸笑意,却教寒鹭追想起那瞬
息怨怒。如今一看,每夜每朝,姑娘以乎总把夙昔恩怨忘过一乾二净,昨夜的泪
水一乾,转眼又是新人。
    「公子你吃茶可好?」
    「公子,二爷方才走,你就来了。不知你们碰著与否?」
    「公子……。」一连三问,声声关切。寒鹭看著古怪,又是往昔不觉的。也
对,平白受人恩惠,要说是什麽恩人也好受,可自己根本不知恩从何施,怎生会
觉得心安理得?往日的安心,才是真个怪异。
    他想著退後半步,杏贞却又不意迎上前来,脸色和蔼恭顺,似是示意寒鹭畴
昔所见的,不过是他自己心魔。她贴著步走,突然喜色满脸,当头就错愕一声:
「哎呀,公子,莫非你与大仙?……」
    一语虽未道破,然而观其神色,却是对於他俩玉成之事,了然於心。「真个
如是?杏贞,还不快为公子设席?」未等寒鹭作声,忽尔又有一怪客来至,只见
他背负重荷,似是有一块方硬大板自背项顶出。那板儿包著黄锦织布,长四宽二,
竟有半人之高。
    碰隆锉地声一起,怪客把东西安放停当,方才把脸布缷下。你道是谁?原来
却是杏贞他爹,久违谷中的郑六。他见著寒鹭,哈哈又放两声:「让我瞧瞧,哈
哈,恭喜公子了!」
    「爹,你休得这样无礼。你自己也罢,也不想想公子如何,真是人老不知羞!」
杏贞羞了半脸,卷袖就往老人家打去,可见到底是女儿家,这种事始终只可意会,
不可言传。
    「你阴气重盛不可听也罢,我与公子都是刚阳男子,又岂像你般诸多顾忌,
有什麽不可说的?」郑六一腔豪爽,自从上回一别,自是变了许多。
    他们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插得寒鹭没处发话。他把脸低敛,心里却也
发疙,谁想这种事儿,原来可以从脸上看得?想是他仙家门道,可以如此了。想
著想著,自先把疑念一扫而空,忙要寻个藏处好自伤自怜了。
    「公子不走,就是留了。」杏贞忽然止住争辩,若有所思,单往寒鹭看去。
    「既是如此,如今让公子看了,倒无大碍。哈哈,真想不到大仙如此了得,
真个是仙缘广盛,法力无边啊!」郑六意有所会,看向女儿,又看寒鹭,满脸笑
语,喜似迎春。
    他笑过几回,纔足了,忽然又挥挥手,要把寒鹭招上前来:「罢罢罢,公子,
你且上前来。」
    寒鹭闻言而动,正巧就站在那块方硬之前,只见杏贞适时抓了黄布一端,待
他一上,瞬即一扯,半方布角拉下,原来却是一面铜镜。
    「嗯?」寒鹭挥步而近,一片黄铜影照,只见——15:续古镜黄铜影照,只
见——寒鹭观镜而立,察看,哪里见得著自身脸面?他连忙俯首相触,只感那镜
面冰凉,彻人心肺。促得他再三相看,回首审视,只见郑氏父女虽亦站在其前,
却也是同无影踪。虽亦觉古怪,言则却安心不少,寒鹭抚镜数回,却道:「怪煞
玩意,原来照不著人。」
    此感言一开,郑氏父女脸色骤变,大抵亦是红转黑,黑褪白,白煞青,喜盈
满腔当即泻去,单是一脸不知如何是好。两两相看,煞是焦急。「怎生是好,原
来尚未妥当。难道公子真个不知?」郑六漏了一声,幸亏未被寒鹭所闻。
    「吓?」寒鹭为声所触,垂询想要听个真确。
    这下却是杏贞上前,只见她眉观鞋尖,小心而问:「不不不,公子,当真一
无所见?」
    寒鹭回身细看,未几还是同语。「到底一无所得。想是郑六老先生於外头弄
来的顽玩意,真个有趣。」
    「是是是,老夫看它灵巧,虽无所用,但摆著也是异趣。」别无他法,郑六
促声和应,心里百般滋味恨不得都当面浇出。想他那大仙,怎生如此做事?如今
他的女儿虽然免祸,可是……唉,怪只怪大仙做得不妥当,暪著不是办法,事情
坏了,也便无从补救。
    「公子到底不懂……」小髻低斜,欲语欲还休。
    乍听那一席失望之词,寒鹭一时以为其中尚有何机关待破,连忙回首细察,
可的确一无所获。这著实是个好玩意,画梁、木窗、挂画卷轴、门桌椅案、折枝
摆花、青玉狮等全都映著了,单单是见不著他三人血肉身影。稀奇玩意,寒鹭自
往镜中一看,只觉对厅圆拱门後似有异动,再仔细一点,似乎听著了那噗通一声,
一个小黑影徐缓自对窗跌出,左右晃晃像已拍过身上尘灰,忙爬起来就往他身後
奔去。
    见著古怪,寒鹭自是目不转睛连连的看,方想回身确认,却听著郑六那惨叫
一声:「哎呀!痛煞在下!你这顽皮儿,怎麽今天又会在这里?」
    「小生听说这儿有好玩的,特地要来顽顽~ 老人家你别介意,反正早晚是一
个死,何必要气死呢?嘿嘿~ 」长宁童子借意摸摸顶上小辫,嬉皮笑脸说了一通,
乘著人所不觉,甩手掉下一角窗框木碎,竟是意欲要以一声口哨声高掩。
    「你给我站住!」郑六被他弄得无法,单喝一声,呆在一旁也不知怎生气好。
可长宁童子又哪里会和他客气,要是送茶送水也罢,要他立时站住讨个没趣?哈,
也听见了当作没听见。
    长宁童子心头一转,迳自去寻他的乐趣去也。只见那小屁股一摇一摆,加以
他又伏身前行,两只手肘支得开,不时上下狂挥往直扒去,看看竟走得如同鸡之
雏鸟般趣致可笑。长宁也不理别人,单看到那一面铜镜,那一个寒鹭,随之兴奋
莫名,奔跳起来大喊:「寒鹭!」
    「寒鹭,原来你在此地!哎呀,这难道就是我儿口中那玩艺儿?哈,好生精
致!」也不让寒鹭应嘴,这长宁童子一路奔来,也愿不得别人怨怒,一把推开,
教寒鹭亦要为他让出路来。此刻只见他半伏在镜面之上,两只圆眼睁睁得大大的,
似是要把镜中的身影看透。「古怪古怪,这岂不和自家照镜子一样,有什麽好玩
的?」
    旦是这一声会触动人。寒鹭随声而望,果然见著那小身影睹在铜镜上,如影
随形,克克正是长宁本人。人人皆不能视,何以独是长宁能看得见?再听他如斯
口吻,想是抓住了什麽窍门,此刻正是洋洋得意呢。
    寒鹭想著古怪,心里又不服输,就更是把铜镜看得真致。那目光有如稍上珠
露,滴滴,滴滴,经久就要把盘石穿透。这寒鹭越是看得真,就越是看得怪,久
了也真被他看穿了一点,冥冥只见一节异物浮空,正随他身之所动而飘,仔细一
盯,竟是他随身配剑之末著来!
    顾不得细枝末节,寒鹭随即忘形大嚷:「啊,我的剑——」
    「哎呀小公子!使不得,你快给我离镜而立!」恰时却是杏贞惨淡一叫,那
声音高尖而锐,破开百障而前,人亦随後落在寒鹭眼底之下。只见她慌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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