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木下栖-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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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上当的!」
「唉呀,空你有一副好皮相,怎生是如此灵顽不灵?汝本也不是个坏东西,
不过一时被凡尘俗气蒙了心眼,如今已失当初剔透玲珑,虽然还未能成大气,可
若再拖延,只怕又是一个大祸……」老人思虑片刻,未几还是摸了胡须再道:「
老道乃城岳山下青宁子,如今与你有缘,特行点化……唉,寒鹭,如今身在何处,
汝可知否?」
这厮怎生料得我的名儿?寒鹭怕是他又用了什麽妖法,退的更後只懂猜疑的
往青宁子脸上看去,不料後足一踢碰上身後软物,细看竟是一个村人伏尸在此!
「哎呀!」寒鹭青脸惨叫一声,苍忙反向青宁子所处逃去。虽只是闪目而过
之景,却也让寒鹭辨清尸上刀痕确是由他青竹门下剑法所成,难道……
道人的声音又一促:「寒鹭,此地何处?」
他听到那声音严正,突然又生了惧意。对呢?此地何处?如今他安在否?天
上地下就如浑天仪般简单旋转起来,也不留寒鹭一丝空寂,只教他晃晃摇起头来。
青宁子把尘拂一挥,晃然的道:「原来如是……」
然後寒鹭方知此身正处於五顶山中,山上有两只仙狐长居,终年被漫漫薄霞
烟气围绕四谷,寻常人物只是进出不得,妖物厉鬼亦会触幕化形。故此地草常青
青,百花散漫也不为凡尘世态所动。惜最近屡有异变,使得当地风情略有所改,
妖物亦乘时进出过来……为道者窥得天象,未免不放心,上路想要一看究竟,如
今竟也晃然大悟了。
「这又与我何干?道人你何出此问?」寒鹭问去。
「唉唉……」青宁子回身转过两圈,才又虚应几声。「天下本有把名宿,炼
就於天火,功成於名匠,百般宠爱顿集一身,傲气精骨盛於一时。此剑触手生寒,
沾人体肤却又回暖如春,割水成块,削鐡如泥,本也是把万古难求的好剑。可惜
其性过骄,虽只沾染旦夕月夜之露,却已求名心切,沾上血性就想借以旁门得道,
不料却反被其所误,污了一身清白,反而失了本性,可惜,可惜。如今它遁入此
地,只怕会害这为妖气所污……」
「道人所说的难道就是在下的剑?」寒鹭低头再看,心里的徨恐更是添上一
重。「可在下,从未有让它沾过血啊……」
突然寒鹭的声音止住了,他想起了那个黑狗头,想起了手上血斑斑,就连脸
上的血气也被夺去,一一化成剑上罪孽。青宁子看他难过,於是又道:「唉,此
剑本来已教人封了,不知何故又重现於世,借血破封使得它气势无量。这本也无
碍,偏生此地却是仙灵憩息之所,就怕是诚心所来专想借灵气求仙,若是如此青
宁子就是舍身也要灭了它,如今……唉,为道方才问你此地何处,也正是此意。」
「这……」寒鹭想起经日所乱,又忆起王二的神色,果然也有几分应中道人
所言。迷途不知从何返,他抓住了剑,就如同海上浮木般能救性命。
「大错经已铸成,如今亦无可挽回。为道见你也是不诚心如此,但当竭力为
汝点化。怕只怕待在此地久了,就是玉帝爷下凡也难压颓势了。」青宁子瞪一瞪
目,像是说出了一个妥当办法,教寒鹭不可不从。 青宁子伸手就想要接剑,可
见寒鹭他不放,转声又迫出一计:「老道算过此地风物,想来单是此剑入境也难
成如此景况,必有其他缘由损了狐仙护荫,未知汝可知否?」
事关绯七,寒鹭想了又想,终於把自己如何误成绯七嘴下祭物,又如何当了
杏贞恩人的故事细说了一遍。青宁子一边听,一边脸色深沉的点头,最终还是道
:「呀,正是如此,为道还想为何仙狐法力忽地减了,原来是错过时辰没有添过
祭食,难怪功力不增六道不畅,原来如此。」
原来是害了绯七……
寒鹭顿一顿,抬眼又见青宁子神色凝重,但捡了温和的声音在说:「寒鹭,
若是要留,为道也不可强把汝带走。只是你尚有一夕光阴,要去要留,旦可再有
个思量。」
明儿,你当有个决定。
隐含在的一句话在寒鹭心头回转,回转……
10:烟渺窗纸儿半角透亮,忽地逢风一刮,一把杏声娇娇唤起,原来是寒鹭
又回到了郑家。
「公子。」小人儿立在木门後,白齿半露现轻轻道。此际正是娥娥红妆新成
时,半沾朝露的粉嫩尚未磨出崚角,杏贞的綉巾贴木乍现,翩翩又似是把昨夜惊
徨都一一敛去。轻逸的飘起视线,半起的黑珠儿一滑,似是道,畴昔亦不过梦一
场。「公子,你到底是回来了。」
回来,旦又当何去?寒鹭沉吟响过一声,淌不出心湖,便又盪回去。「杏贞
姑娘,原来你还安好。」刀剑无眼,看到杏贞仍是骨肉完好,寒鹭亦不免舒了心,
敛袖又把手上的血痕隐去。
屋角的珠儿滴滴,重重,杏贞不经意的远目而去,玲珑敲上瓦梁木,但又响
出:「公子,你都知道了。」
一言惊破无常梦。道道道,怎生不是梦一场?寒鹭尽隐了手足於袖裾之下,
却挡不了银影杀光扑扑,只待宝剑出鞘,天际又再要画下血云来旦当何去?他羞
愧的就要遁去,杏贞的妙音却又从後赶至:「公子,仔细看。」
字词间馨香半送,突然一袖血污哑褐成色,经风一吹,却又碎为细木残屑,
巧巧恰如蛉虫盘旋回盪。 寒鹭瞧向两手乾白,未几又惊异的抬头。那边厢只剩杏
贞低眉回眸,半隐伤,掩脸欲闭柴门道:「公子,石家村前木地藏,八百年修为,
几十年积德,都教你一夕斩了。」
「啊?杏贞,莫非昨儿我斩的不是人?那麽难道昨夜的狗也是——」借过闺
女綉扇拨过云锁,此刻又是天朗月明。气清清,寒鹭爽心的追问过後,经刻此间
亦再无烦忧。
道人、黑狗、宿命、血染、灾厄,但当退得远远。苟若并无村人受害,那麽
破誓之说,亦自然……
「到底是被凡尘蒙浊了心,在公子眼里八百年修为到底比不过五十年的凡人
……」杏贞似是突然被寒气伤了,柔指摸索在木门上,低下云髻爬落细丝,她淡
淡的泛起唇间朱光,喃喃的又自语到:「我爹爹还道我身子脆薄不堪腾折,谁料
道若非此身轻薄,想也难逃昨夜公子毒手。」
尾尾二字一开,寒鹭半是羞愧半是迷惘的张嘴,一道,还是那几个词儿:「
杏贞姑娘,那事儿,我……」
宝剑握在手心半挥,回忆间本乃是舒心畅爽之事,怎生料得亦开出一片血海
地狱。他想著老道人的话,触剑,旦又要放开,只待此心下定,宝剑但亦当触土
而下,经久则被尘沙所掩,从此没没无闻。一念及此,寒鹭的心又紧了,十指缓
缓细握,到底能放。
「杏贞姑娘,这事儿如何致此,在下亦百思不得。只是昨夜的狗,不知……」
假若那狗亦是妖象,则此身尚未破除杀诫,如此,亦不必远离……
「不知?不知是血肉耶?是玉石耶?放心,唯有那老道与狗是你所依恋的尘
世之物,既都有害,不如同行归去。」杏贞半声未响,身後却早已传来古怪异音。
眼前白影一挥,原来来者正是王二。
「杏贞。」稍带怒声一斥,白眼滑过寒鹭身影,王二自屋瓦上闪一闪身,马
上又跳到门前二人身旁。「带灾促厄,就是普天下少有的一个混帐!怎生你与小
七都连连相护?要是劝他不走,就是用嘴担了亦能掉开几遍,何苦要在此白费嘴
舌功夫?」王二连气吼了一顿,瞪眼又挫向寒鹭。「寒鹭!你与那个臭道士也不
是好东西,剑来狗至分明就是要陷小七於不义!如今奸计已破,还不给俺速速滚
去?」
「王二……」千思百愁,顿时近在目前。寒鹭有如盲目直瞪向前方,压下,
沉痛於心。
「小七也是教你害了!」王二气结,顿时找不上声,促促的踏地数响,才又
能勉强发话。「吃不上祭物,又教邪剑减了元气,如今那臭道士还与狗同来,不
是事前有议,还真教俺想的不通,不通。」
归去,归去,旦当归去。寒鹭敛笑,亦知道方才是异想天开。老天爷,何曾
有过这般便宜他的时候? 也罢,撒一把沙,如烟渺,不过如同从前。走山村,
渺人烟,过一度直直长河,从此远离枕上一梦。
煮一碗黄梁,满嘴苦涩。寒鹭看一眼王二,摇摇晃晃的竟真个走了开来。归
途上他苦笑提剑而起,横去摸一摸鞘,凹凸分明轮廓有致,隐约半抖,似是要破
出凶气。
寒鹭吃惊,齐手合起按住了,又流下一息汗。要走,到底不能留,夜长梦多,
只怕当中真个有诈。他快步走过数响,忽而回头,朝向幽谷顶上云海,暗光阴霾
罩了半边,也许,也该向绯七辞别。
快快的步散碎的走,柳影阴淡,石路迂回,漫漫其道兮,无处休止。喘口气,
寒鹭闭目回神,只听得剑鸣震动,又促他动身上路去也。拾阶而上,泥梯忽地崩
坏,他稍为稳住身形,前扑,竟又到凤凰木下来。
缓自泥中爬起,寒鹭先叫一声:「绯七……」
群山把回声吸纳,抱在怀中不见舒放之意。这时寒鹭方见著昨夜恶战痕迹,
寺上瓦顶崩坍,破出一张大口,灰紫墙面半落,又细垂下蛛网缠绵。寒鹭绕著寺
身走,到底不敢自其门而入,勉强只寻了个窗框,尖了脚摸著细灰道:「绯七…
…」
微细的暗积聚成黑,边线源源的伸延,最後隐去了光只馀下方直的形状。天
色昏深,寒鹭眯眼摸过窗沿尘灰,移步又要把整个寺庙看的透彻。「绯七,你还
在不?」
应当,是不会出事情的。沉吟含过下唇,寒鹭撇动了指印,想著就要放开。
可在坊间,不从来都有狗克狐之说吗?如果那头狗……一个念头闪动,眼前仿如
有一个黑狗头下地,那鲜血飞溅,片刻,被沾满的却是绯七!寒鹭被这开天的想
像吓倒,突然就噤不住声:「绯七!你今何在?」
「糊涂!是那个小妖斗胆又在此生事?!」黑暗中一阵怒吼冲冲而上,接而
一爪扑来,眼看就要成杀伤之势,触肤却又软腻地叠在掌上。满头插上乱蛛丝,
此时绯七瞪瞪目,转声又和乐的嚷道:「寒鹭,你回来了!」
回来了。寒鹭细细的送出笑意,一时不提防绯七凑近,转息就教那双大爪摸
上脸面。「脏了。」绯七低嚷一句,拚劲又耐心的揉著他脸上的泥巴,散碎,落
地的乾粉一刮,稍等又到寒鹭说话:「绯七,原来你在。」
眉目半闭,寒鹭温憩的向绯七笑过,吐息吹动馀灰,恰恰又扬在四周飘散。
绯七疑惑的朝向他,刹那,急忙吐出一句:「寒鹭,我是昨日灭妖打得累,方才
合眼睡了一会,听不见你而已。」
「是呀。」寒鹭笑笑,大概抵不过绯七蛮力,那一双手还放在原处没拉,贴
著窗鏠又按住了灰,到底逃不出手掌心。
他看一眼绯七,无言……月下飞鸟惊起,花瓣落,却惹不上寒鹭再瞧一眼。
异类的瞳色和顺,无言,却又饱含一丝……异样的什麽,随著那吐息靠近,温顺
的把鼻尖贴上。俩俩相视,交叠起鼻上梁骨,未几还是敌不过那一刹触动,闭合
就合上了吐息处——道别之辞,到底一句也说不上来。
11:君在侧嘴上残留住一丝亲密。寒鹭触指摸摸,贴住那爽凉处,又不禁瞄
向背後的绯七。
从来情爱之事,寒鹭也并非全然不懂,只是当时说的是男女,然而绯七却是
个神仙,看来又是只雄的,那到底也应该和常例有点差别。此事对或不对,就连
寒鹭自己也不能说过明白,更莫论是要想得清楚。只是那碰触,却到底使人感觉
舒爽自然……
可始终,人妖殊途。一个字词敲出,另一丝愁就接连而上,冲冲占据住寒鹭
的脸面,流露出半点不悦的神情。对啊,绯七纵然是个神仙,可却也是个异类,
不论天上地下,人仙又岂能完配?就是在人世间的才子佳人,若不能配个门当配
对,也只能竹门对木门,俩俩相看从此了憾终生,再又能怪谁能恨谁?现在他一
个寒鹭,搭上一个绯七,到底,是不能完梦的。
於是他醒了,躯壳却残留在原处不动,依旧靠著绯七,轻轻的低下头,连连
的抚摸著剑。剑鞘上的刺纹击痛了他的心,又教他想起,不得不离开的缘由。其
实就是不能长相守,只要彼此能偶尔见著,也就不能算是一种心痛。可当要就此
远离,那残痛却是点点的,腐蚀著心头血肉发出思念的恶臭,长泪成血,执著於
分离当下,二位对视的经刻。於是,把对方看化了,让他变成水随著河流飘去,
奢望在漫漫长路中,能偶尔喝上有他的一羹。
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