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木下栖-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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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著此仇何从去报。獠牙现了三数遍,绯七现了原形对上那可恶的白狐,等著
就是为要寻个下颈处,最好该当使他血肉模糊,教这药狐能医不自医。
当下倒是王二机灵,哪用管得绯七有何算计,把东西到手才是正事。施爪勾
过八宝盘,青磁布不禁拉扯褪在木板道上,只馀下纹样精致的橙黑织锦尚裹紧宝
贝。绯七倒也不笨,见著了岂有不抢之理,张嘴把布呾起。谁知布是咬著了,滚
滚竟把其中物事倒退出来。宝剑敲在廊板上,这时不但绯七傻了,连同王二也是
一脸痴呆,两两相看,竟也是谁都不动作。
「这是……」王二化回人形,也挡不了双眸夺眶而出之势,说话不是掉了这
词失了那调,就是吞吞吐吐一字不能下实,久久还是不成句来。
云影一片平寂,偶尔变换了形态也不著痕迹,倒是绯七的心七上八下,低下
眼睛也不知从何说起。这事儿假若消磨些时日,倒可能得出定论,不巧此时竟又
凭空杀出个客人来,这下儿就是绯七不说,王二也懂此事只能秘而不宣,猛手一
翻锦段,草草把东西掩了才算。
果然不出所料,自水云雾掩处隐隐又走出一人,树林阴霾映得他颜色暗淡,
可笑语仍留著当日朱笔挘囊坏老肌:叵蛑白髅皇露亩呷ィ冉饬
披风交叠在手上,又向绯七道过一声好。「绯七,这位是你的朋友?」
绯七匆匆的点过头,红眼睛却不往向王二瞄,就怕他说溜嘴。反观王二除却
一脸不爽,倒也别无异样。寒鹭不知就里,也就拱手作鞠向王二拜去。「在下寒
鹭,见过阁下,未知阁下高姓大名……。」
突然晴空劈下个旱天雷,王二脸色一变,大手拍在木板上就粗声向寒鹭喝去
:「凭你这副模样也配向爷爷我装模作样!?」
5 :水云烟沸水云腾过紫檀杯,一段黄绢跃下,平添几许湿涧沾落桌面,使
得那方寸哑然顿变得圆润美满。杏贞提了小茶壶浇了盘中壶,几翻功夫才沏出一
杯甘纯,她把杯子推到寒鹭面前,笑著又问:「公子,你又在想些什麽?」
「我在想……。」寒鹭接过杯子,一呆,未几还是向著杏贞茫然的道。「杏
贞小姐,我想……我应该出门了。」
「哦,公子要到哪里去?又要去见谁?」杏贞露出温和的表情,方才把壶儿
放下,又把蝶纹玉佩自衣上一牵,夹在指鏠间意有所思,终於还是重新抬起丹凤
眼来。「公子是不去不成的吗?」
这一问与玉石扎紧,投进心头间那一片湖。思潮起伏,他这一去是一定的了,
可为什麽?寒鹭又答不出个所以来。只是有一个景象进驻心头,就如春赏花夏赏
雨,秋惜叶冬怜雪,冥冥中不是寒鹭自己的主意,而是四顾间风景变化,已然成
为事实。很和顺的,很平静的感受,也碰不上烦忧的荩樱皇恰V皇蔷
得在当下的一刹那,出门是件必要的事。
满盘的棋子十九路交错,再想下去,疑问就会裹紧他的脚步。
——「原来是这样,那贞儿就在此等待公子回来了。」
就在这时杏贞下了一著,嚓嘞,检起的黑子一掉,纷纷如珠纳入木盘。茶壶
口吐出仙气悠悠,绕旋在四周的空寂上绘成挂画的游云,细目一瞧就浮在山与山
之间,半掩行路上怪石嵯峨之姿。琳琅树影垂下流须,就在此画一口白气留空了
想像,只馀下行人带霞的衣摆引人遐想。
嚓嘞,满盘里溢出扁圆的黑。
寺门山前,白雾又架起一度柔帘,沾人衣裳,浇人心肺,一个人影渐现,雾
就淡了。
「绯七,绯七。」红寺尚未在视野之内,寒鹭伸前了膀子去看,步履稍急,
那个名字就从嘴边盪了出来。说来也著实奇怪,想他寒鹭就算不是个顶天立地的
好汉子,也够得上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丈夫,怎生对著这只妖孤,就是喊不得打不
得也罢,怎样也不该待在它跟前乐得相安无事。可是这些日以来……
披风上露水一晃下地,可话还留在心间未发,寒鹭在眼内碰上了绯七,嘴角
就轻轻的牵起了。他急切的解下月白披风,也不管那衣裳湿腻,叠在手上就要与
绯七说话去。此时目光匆匆瞄个寺角,呀,原来尚有一人。
「绯七,这位是你的朋友?」
寒鹭打量著眼前人,只见他素衣白袖好不风流,束起头发半现额角,看那身
姿气度也实在是个人物。两个黑眼睛一斜,眉山半隆戚起一脸傲慢之气,顺著鼻
骨又滑成尖尖的收末,含著一股俊气就向人直发过来。只见他把二唇紧收嘴内,
黑眸子微微地一盯,似乎也在打量自自己。寒鹭忙把袖一收,作拱就向对方拜道
:「在下寒鹭,见过阁下,未知阁下高姓大名……。」
未料此语方下,立时就勾动起地火,隆隆雷声一轰:「凭你这副模样也配向
爷爷我装模作样!?」只见那一位拍了座案,一跃而起直指著寒鹭开駡。这声爷
爷那声俺,听得寒鹭一脸糊涂,也没想著要生气,单单就是不明白他俩有何血海
深仇,害得那位朋友激动如斯。
寒鹭稍为移前,王二就一拳冲冲打出去,还幸寒鹭身子尚算机巧,四足灵敏,
不然那落在土上疼得王二呵气连连的拳,就会结结实实打在肚皮肉上了。惊魂犹
定,寒鹭还未想透此人与己何干,王二即奋身一扑又往他处袭来,虽然不是从来
个练武功的底子,可到底还算是个神仙,那一击还及得上说是危著。寒鹭正待要
防,此时绯七的身子就闪在四腿之中,既挡了王二,又护寒鹭。
王二虽正气在头上,可也晓得绯七那功力他哪里能敌,松了掌化拳为布,他
半垂著头狠狠向绯七一盯,又道:「小七,俺到底还沾不沾得上朋友的名号?」
绯七鼓著气没应,只拉了寒鹭就往深处退去,也不管得王二最会记恨,心只
念道赶快离了这儿才是正经。他扯了扯又把寒鹭拉近身旁,哪管得身後怒气腾腾,
踏在祥云上更是健步如飞。云随风移,影随日动,寒鹭到底没有想个明白,就被
绯七扯到竹林深处小池水旁,亦未把飘飘游鱼看个分明,就看到绯七闷闷的又往
石上一坐,使得乍惊的游鱼如墨散在水中。
他虚踏一步,心间一转,这些日来虽说常到山寺作客,可也只如个参佛的人,
即便是摸透了天官带流逸之势,也未必能深会其中处处灵机。对於绯七,寒鹭也
只能算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来了他不赶,不来他也不急,似是山势草木流云落日
无比风雅,可到底不能吃饱肚子。要说朋友,还是供奉的果子才算知己吧?
寒鹭乍笑,怎生会用了绯七的调子说话?他又踏出一步,只见绯七坐在那头
只把半脸转来,竹影打在脸上也只透出红眸子。寒鹭看著也不觉惊徨,只是自自
然然的又近了一步。「绯七?」
「王二讨厌你了。」绯七喃喃的道一句,虽在说别人的事,却又似情关及己。
那声吞吐闷闷的冲不出怀袖之间,又深困在眸子里头,绯七看了看寒鹭,未几还
是默言回头看那竹叶轻摇风细至。
王二?听他这麽一说,寒鹭方知道今日对头人为谁,可对他有何过犯失礼之
处,却仍是至今还想不明白老问题。只是想起王二的那个目光,绯七叹的这口气,
却又似全为寒鹭的不是,理当跪下来受打挨駡絶不哼声。
也许是我的错了。
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寒鹭心里涌起,就是不明白那个缘因,慢慢的竟也觉得没
有白受冤气,反是他真个对不起他们了。这个念头缠上丝线裹紧了思绪,就是细
细地拉长过去,也有未断的白丝遥遥相牵,黏附在一头又开错出纵横来。这似乎
是世间其中一个恒常道理,独独寒鹭不知道,那就是他的过犯,可道理本身却没
一点不对头的地方。
寒鹭默默的坐在绯七身边,一旦有觉亏欠,就是怎样也难开口道来。他想著
今天的事,只以为就是自己没错,也不该成为绯七和友人闹翻的祸首。唉,早不
该让绯七牵他,理当掉了他的手问个明白弄个清楚才是正道,怎麽就傻傻的就随
他踏遍游云?现在四周风景美则美矣,可心里头到底还是硬咽了一口石般不舒服。
「绯七……」他细细的唤著绯七,无意间却睹见对方的手脏兮兮的,也不知
是黏了泥还是尘,白花花的一片看来不甚讨好。寒鹭不觉低头又看看自己,哎呀,
还不是一般光景?
绯七被他一声低鸣引了注意,正是要别个身来看他究竟生了什麽事,一下就
被寒鹭抓了两爪顿时往水中插去。乍时惊心,绯七正想怒声一吼,烦恼全休,不
料见著寒鹭专注的神情,却再也道不出一句来。
只见骨节自苍白的肌肤下顿起顿伏,有时抚在绯七的掌心,有时擦在掌背後
的皮肉上,反反覆覆就要洗个仔细。水中的鱼近了又远,冥冥中也识趣的知道不
该打扰。绯七看著掌上的一重皮白白的,後又渐现了两层可爱的绯红,就要升华
到他两颊之上。这时寒鹭半跪在平石上,一心一意也只在揉搓那十指二掌间的事
物,也没管发髻偏移落出额前细絮,两眸就是直直的往水心盯去。
那动作似是柔和,又倍添小心,寒鹭只感到额前一痒,举目就见绯七空出一
掌在替他拨弄。
四目对上黑润红杂交处。嚓嘞——黑棋子又直下木盘心。
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是为什麽。
6 :凤花落寺头金漆微沾水气,石阶前碎出零星黄花,油纸伞顺滑一转,扇
过六道轮回细经七十二劫,自伞骨竹身上一沾,成串又钻入芳草之间。寒鹭抬头
往凤凰木上看去,只见枝节盘旋绕成曲折形状,又似香炉烧烟不甘拘束,飘飘披
上绿叶翠影,饰上红花就似名妓唇上一点。
天河洒下滴水来,火凰不堪雨轻浇,纷纷褪下羽翼来。寒鹭追看四瓣旋而下
地,半淹在黄土水中,转眼黯然。花蕊点上黄妆点点。虽仍俊傲如昔,然却不堪
折损,转眼却已是美人迟暮。他垂眼看著那花,不经意又转了手心伞杆,中空的
杖心似是回著轻风,吹四周寒如暮冬。
寒鹭看著花慢慢被拉下水中,心里油然生出一个古怪念头,眸子的黑也似是
变成了沉人的潭,就要寻一个目标细细蹉跎。一股冷然之气袭上心头,未待寒鹭
忖度其中细节——矾器回盪的梵音低回——就被一声唤了回来。
「寒鹭。」
绯七急切奔到寺外,心里也明白是自己发傻,这事儿谁也知道不好,可偏偏
就一个绯七冲上前去,也不管众口嚷嚷,各式耳提面命,只生见著寒鹭回首,一
切顾虑就已成过眼云烟。绯七尚未立定,伸爪就捉了对方的衣裾问:「你怎麽停
在这里不走?」
此语一出,就似是绯七多麽盼著想著他要来。寒鹭低眼看过被拉起的衣袖,
不觉泯然一笑,也不理会绯七不解之色,抬手就往凤凰木上指去:「看花。」
「花有什麽好看的,常常都在,天天如一。」绯七闷著气说了一通,伸了两
爪就要把寒鹭拉去。自然花是天天都在的,可这寒鹭教雨浇冷了却不好。绯七盯
著溅到他身上的水点,忍不住抬爪一拍,星星水花回弹,跃开了又跳进水潌里头。
好和不好的事,从来绯七都是分得很清楚的。
可偏偏就这个寒鹭不解他的心意,油纸滤过的黄光打在绯七头上,也不管他
不情愿,硬是把伞子移过了一点。这下子,雨是挡了一半了,可又湿了另一半。
害得绯七更为费劲的去拍那水珠,也赶不上去駡寒鹭了。
——「我记得你上回就是从这跑下来的。」
突然寒鹭响了一声,眼睛映著绯七的身影笑得淡然。自那以後,这是他每天
都可看到风景。有时是在发呆,有时是在扑蝶,有时摔著石块,有时踏著浅土,
绯七的活儿似乎多得很,每天都不愁寂寞;绯七的神情似乎亦多得很,看著他踏
在池里会生气,看著他采果子也会生气,就是什麽也不做,看来亦少不免生气。
看,现在不过是看个花,绯七就气得两腮鼓鼓的了。
寒鹭又笑了,似乎绯七就是生活的大趣味,看看揑揑摸摸,每回都有新鲜事
儿。眼下绯七又不知怎的,竟突然在他跟前半蹲下来,那宽濶的背挡了神色,只
听到绯七哼著道:「快上来,我来背你。」
「快上来啊。」寒鹭正是迟疑当头,又是一声唤。「你不是想到树上去吗?」
也不知绯七怎麽想到那头,本来寒鹭该当回一句嘴,男儿好汉就是想也用不
著努驾别人,便何况他对那株树根本没有什麽。可看到绯七的眼睛亮汪汪的,一
浪又一浪的水波袭来促人而上时,寒鹭就乖乖的把手一放,叠到绯七肩上,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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