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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凤凰木下栖-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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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里,叠叠扇出轻风。「哎呀。」寒鹭以一声接过,既是婉惜,又欲长留,抬
眼但与王二看去,果然其闲闲之色。
    「寒鹭想是要救它了。」白袖自往肘後沉,一爪握扣腕後,他空出一掌,似
是要把蛾儿接过。敛色轻笑,眯眼上翘。「这法儿容易,不难,只需另觅一相类
蛾儿,碎其以偿命,则此一可治。」
    碎鳞漫毒,蛾眉振振而动,寒鹭定睛细看,吹气轻道:「这又何益,不过是
折损性命,以命抵命而已。」
    只见他两手拓开,蹲步就要送出。雪影深斜,王二轻声笑语,纳得其形,晃
晃披露而下,忽尔狐步追在他身後,忽尔成|人站在边角目送。「这法儿不成?十
年同船渡,百年共枕眠,从来强留缘份,必当如此。」
    他说。
    「休说了。」背掌压一个涡,从此以往,即是长墓。寒鹭看著手上蛾儿,久
久不放。
    「哦,原来寒鹭不喜欢。休生愁,从来法儿多多的是。」王二卷步上前,後
足一翻即把白坟淹去。
    此时雨雾四起腾跃飞升, 白白盘踞在王二当头,回旋似是待他而发。 王
二半敛眼目,弧角但往嘴侧斜,一个翻起,随之卷过另一个,长长回线一拉,如
针直飞,刹那无痕,既刻闪然而回,血色遍体,滑过一重乌亮,狡然而黑,速速
皆往黑蛾击去,寒鹭呼声未起,此时蛾已回翅而飞,振振,撒下满席迷鳞。
    寒鹭随之回首,王二但在身旁,他舔过唇舌,却是一句:「王二,你可真奇
怪,往时你又不这样待我。」
    「俺哪样待你?」足软,跳过一块又一块,池畔平石皆被跳过,白狐似是眷
恋顽气,盯在那石上,灰灰白白,一时意难平。「俺待你都是好的。」
    「往时你并不……」黑蛾适时飞至眼前,寒鹭敛敛唇,平声又道。「嗯,谢
谢你,王二。」
    白云乖巧软伏在膝,王二适意的摸摸,云即随而平复,末馀些许淡灰,此时
亦适意吐出,滴滴溶在雪中,亦化了几个巢坑。「谢俺?这事儿又何足挂齿。白
引之云,从来都是仙妖神道们会使的,不过分馀你些许精气罢了。」
    他看向腿上软瘫之物,轻拍顿然散退。抱袖而起,一片风清。「就是还有所
馀,不过亦是充作饰纹挂物应付著,何用你来谢?」
    踱步而行,王二低首徘徊,彷然间似被针刺,张目结舌,突朝向寒鹭追发一
声:「寒鹭,你应当知道。」
    ——知了,知了。
    耳呜回复,两眉挤一, 当下寒鹭煞是难过,也不问什麽,只怕一点就破。
王二绕在他身前走,忽尔细眉细眼,又是详加端察,喷喷几声掠去, 回头又再
看得仔细,一语一声,音音在雪上浇冷酒,酒冷冰冻,裂裂一下寒声。「寒鹭,
寒鹭,你真个是寒鹭著来?」
    「寒鹭,寒鹭,真个是寒鹭?」他无端亦在嘴里应了一声,四景晃然而动,
如入箩箕之中,撤撤就要把精华挥去。硬沙塞滞脑间,寒鹭低头喃喃几遍,转息
又问:「王二,你问这作甚?问这作甚!」
    「青竹门。」
    他本要拔腿跑走了,又复为这三字停住。袖斜襟歪,青橙黑白一重流过一重,
寒鹭拖著垂剑,铿铿敲咯地音,飞絮因风而起,略面而过,两鬓馀黑,茫然一声
质问低沉。「王二,你说我门何事?」
    「青竹门,青青竹儿世外门,五岭奇开世外天。你所谓的青竹门下人,何居
於五岭湖畔祟山中处?」王二狡黠一笑,两脚旁开而坐,神色大异於前,就在一
块方石之上审然视向寒鹭。
    「正是。」一剑随绳跃起,寒鹭且把剑柄把在手中,尖眼上瞧看那嘲弄之色,
心里亦知不妙。回步细作,且退且留,他回目看看身後,只见红红寺顶破白而傲,
心下一安,又往王二盯去。「你问来作甚,还是师傅有什麽事情?」
    「事情是有的,也许该请你回去吊唁了。」白兽从座起立,锦尾飞扬,得意
的从上位处朝下看去,满心看那一脸俊色骤变青碧,双手忍红发抖,开步就上前
迫来。
    「你对我师门作了什麽?!」一声怒喝,拿在剑柄之上,寒鹭急欲进前,嚐
要把这只狐精,教训教训。
    谁知那雪前堆得高耸,底下却是虚的,寒鹭不意一脚踏上,忽尔失重,薄冰
应声而破,双足沉沉就掉到底下。惹得一身狼狈,耳旁又是笑声上扬:「哈哈哈
哈——也真是报应。我可是什麽也没作。」
    「王二!」
    「寒鹭,真是寒鹭? 青竹一门,早在百年前灭了,你今从何来,又要何往?」
王二閒閒走在寒鹭面前,看他细雪沾水结在鼻尖,看他满腔热血凉如池色。半蹲
在前,捡一枝枯草挑弄,巧巧又笑出两句。「寒鹭,难道真个是忘了?你是寒鹭,
亦非寒鹭。」
    「全是混话!我现离师门亦不过十年光景,又岂有百年之理?王二,你却说
我满门皆灭,就是混话,也好不狠毒!」虽然素有间隙,可没想到他却是如斯不
讲道理。寒鹭狠狠而视,把不得快从冰|穴上爬,两手爬上青白苍劲,吃力把自身
提起,即呼呼伏在雪上喘息。
    王二傲目低视,白眼一翻,嘴中却道是喃喃:「青竹一门,百年前遭逢祸灾,
师傅徒弟上下,无一幸免,皆已身死。你若是不信,何不尽你忠心,亲自去确认
一回?」
    他笑生馀声,别有深味:「寒鹭?」
    师傅武功盖世,又怎会有事?风声紧切,黑圈外爬满红丝,只手抖著拉回半
襟。死灰之色,瞬然擦上那平静之容,两弯血红划在眼下,虾腰乘著积雪深沉,
托起脸来旦往前方看去,紧瞧著那条道路。
    这道,通往谷外。
    20:环动中触静,极速但使凝风削刮脸面。
    情急心切,寒鹭急急行走,披衣出谷,沉积满袖水污,经风一扑,反复黏在
肩臂。此时天际乌云亦随之流下,天色越是发黑,就越是把这云映得灰白。徐徐
移来,说是极快亦有不当,可却是见之而不可避的。寒鹭看它情态变化,竟与往
日对持之敌,偶有相似之处,这下亦不得不重装架势,就要迎敌上来。
    不料这云来的怪异,去亦容易。一团拍来,寒鹭只似是穿风而过,却是遍体
舒畅,劲脉复来,一身血气运顺而转,昭明之间,竟是重拾往日神气。拾剑而上,
碰地只若飞跃,大是与前时不同了,寒鹭低头审视已身,回首又想看王二作了什
麽古怪。
    谁知这一回眸,见著的却非那熟眼白毛,只是一板石壁在後,重重无名之树
细围身侧。晃然间似是山亦自重水叠叠,淹没来路没痕迹。徬徨张视,寒鹭把了
剑,连连削硬细纹,便是刺疼了才好,醒神方能觅前路。
    他又回眸,似是这遍才是看真切了。後无路,前茫茫,路转山掩树摇落,雪
影在下,散碎在枝叶上头,教寒鹭寻了好几回,亦同错把树冠认成王二,悲切呼
喊一声。走得不远,又回头;走得方远,却又觅回旧雪足迹驰走,长枝削肩勾裤,
他扑上前去,来路竟又生了变化,只见一崖中断,间距两丈之遥,立在一头,遥
看山势险峻,盘石倒顷,方柱层层下插,叠成一板万尺长壁,危枝卷曲而伸,从
中挂上细雪,其馀,团团深积黑漆夹壁之下,或是落在细路马车华盖上亦未可知。
    轮轮,似是那车轮刮地之声打入中耳。寒鹭仍想追看,扑身上前,差点儿落
在那度夹逢之中,幸得前方大石扶持,盘住了腰腿脚足,方才得免於难。寒鹭把
两手扶在崖边,经不得这一劫,哑然当场。
    返不得去了。心中回洞掏空掠过一重劲风,吹响了那七洞八窍,凉澈生冷,
吹得那冰粒颗颗自眼角乍现,烘暖又作两行细下。他心里挂恨而起,两眼发直,
只懂得往前行走,要返他的青竹门,要回他的尘世终老。
    青衣此时褪出腰沿外带,勾住了橙花耀黑,半亲雪面片片。赤步不觉疼痛,
走出一片林木乾枝,呆然回首,竟不过是矮松一株立於崖面,似近,却是不可轻
触。寒鹭著迷了,看著它旦笑,旦留留。嘻嘻震肩,暗中似有一只红狐伏地睡下,
托爪压在长嘴下,耳低垂,长白胡子亦弯沉在地,近不可触,一碰,梦但醒。
    回去吧,回去吧。呼呼啸声又再推他,寒鹭急呛掉了个跤,两手晃动颓然倒
地。深涩含在嘴间,咬牙血当轻溅,哪里是甜,不过痛伤一片,至至极处,反是
咸苦难咽。不,不,当回去了,师传师兄弟们在等我,回去了,回去了。
    爬雪而起,两掌陷雪又堆积,顿一顿足,但作伏身速行姿势。走远了,寒鹭
方才知道一身冰冻厉害,湿发但惹头皮发麻,冷手冻彻心肺,似是浑身就结遍一
重霜,彷彷佛佛,摇步行走而过,脆裂之声绷硬一地,越走越跌,一躯血肉,此
瞬皆不是自身之物。
    这般走著过了经日,又或曰似是一刻,认到旧日木柱陈迹,寒鹭从即速速跑
上。一个石坊立在道上,经久已有岁月残痕,残红但作凹陷,摸手却仍知有字。
急急呛呛自喉咙咳出一声,满腔都腥了,寒鹭顿立在原地撕喊:「师传!师娘!
二师兄!六师弟!你们何在!寒鹭已是回来了!」
    喊声长回突起,惊出一谷乱鸟,遁道而上,只觉其荒芜不堪,久已失修,原
铺的石道杂生长草,落叶堆积亦无人清理。寒鹭正叹新收师弟不懂规矩,转息又
关目细顾,只觉一草一木亲切可依,回到那时当下,只觉一切声色都凝在耳侧。
    ——师兄,这招好生厉害。将来江湖大侠,想必亦有师兄大名!
    ——吃饭了,还别耍著顽,到底饱了肚子武功才有长进。
    ——师兄,下回师傅要赏你的,只怕是那柄宝剑了……。
    ——徒儿你但当慎记,持此剑者,杀生之举,万不可为…
    剑?宝剑?想来,那柄名宿到底叫什麽名儿?闭目顿开,褪过满脸舒色,寒
鹭敛首苦思,但把五指咬住了,却终也不得大概。对剑而视,猜疑看之,只见这
剑已不是往时颜色,但化蓝作银,一行印纹雕饰又似有转换,轻掠当下,全为飞
翼展翅之像。
    怪煞,寒鹭缩步往後,剑亦自然随之。越退越速,可又不曾松手掉了。这行
状古怪,就是荒山之中虽无人烟,可其怪气迫慑,也吓得芳草搬腰弯後。心里有
太多事情,急著那件都办不好。想要寻师傅,却被那乱石一盘,盯在剑柄当头,
又是呆然不得,满眼惊徨,呛而後跌,一下心抛离,转息又回到当日满目红红景
致。既是怀念,又是追悔,无力的垂下脑瓜,顿时天地之间,亦如往昔志向般只
立一人,只是这个人却是悲恸的,孤寂的,无论有无,从此不复为人所知,独独
一个立在平原荒地之上,苍然之气回旋往旁掠去。
    沙地叶声刮刮,寒鹭忽地专注於童年时种种甘甜,他起步去寻那屡屡竹马,
去寻那红豆饼,去寻那响当当的几个铃儿。忽然,他驻步已立,往时和师兄弟们
畅泳湖中的爽凉澈肤而过,兴致一来,他已跑在平原上寻寻觅觅。抬头,没有;
转侧,不见,寒鹭走得气呼呼的,一块红脸贴印黄土,枯木,黄槁,残石,剩草,
最後还是什麽都不可看到。
    师传,你们都到那里去呢?黑瞳烫贴的黏著眼前风景,就往昔日修练之处射
去,师门本是贴湖而建的,如今却是一无所见。所有的皆同是残色旧景,然而那
湖那水,房舍屋宇,凡是人迹所在,全都凭空烟没。寒鹭困乏了就伏在地上,似
是往时筋疲力尽之际所为,听风烟声掠,隆隆,大地之下声沉抑,闭起双目静听,
此际便是一同。
    寒鹭乏了,就这样长伏在地,再也不愿起来。所有的平和但在紧致的一瞬停
留,也许疑问尚在四方角力,可寒鹭却不愿意去想了,平伏就要躺卧到下一个永
刹。
    既无所见,却也是什麽都在。寒鹭不去寻了,就相信是他寻不著,而不是他
们烟没了。他与长土交融,泥黄颜色尽滚抹在身,若是从此以往,也是长久安静。
可苍天下一声稚音,瞬又从速把这妄思打破——「寒鹭,我寻得你好苦啊!原来
你待在这。」
    软软一团香肉扑上,绵绵馨香的一股生人气息。寒鹭挣扎著让一度红光又再
透眼而现,只见两个孩童总角平伏胸前,中间一处留海湿黏,小红绳曲折而盘,
长宁哭一阵,喊一阵,眼泪鼻涕皆抹在手上,又扯著寒鹭再生悲伤,似是寻了他
好久好久,当下再也不舍分离。
    於是他心思动,脑海跃过一群五彩锦鱼,耀著光鳞青色,雀跃一声转瞬自肺
腑间滑入腔喉:「来接我的?」
    「来送你的。」寒鹭正要坐起,忽然见天地颓色间缓缓走出一人,含威不露,
持杖待发,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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